《清夜幽幽谁与共》王圣圣

20、独徘徊

　　胤誐出了屋，便朝府门的方向快步走去，刚到临水楼，就见丹儿正迎面走来：“你家主子呢？”胤誐一边问，一边向丹儿的身后张望。
　　“福晋已经回房了，十爷要过去吗？”丹儿试探着。
　　“哦，好吧，去看看也好。”胤誐的话轻描淡写。
　　胤誐推门进屋，看见玉竹正跪在地上，面前放了两个香炉，嘴里在默默地念着什么，手里的佛珠，被她一颗一颗的捻着，样子十分虔诚。室内一片昏暗，玉竹听见身后有响动，便站起身，但却始终没有回头。
　　胤誐看向窗外，忽然发现外头竟下起了雪，虽然是极小的，但整个空气中仍弥漫着雪的味道。半晌，他叹了叹，问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吗？”
　　“有。”玉竹迅速的回答。
　　“什么，你说！”胤誐脱口而出。
　　玉竹把佛珠放在香案上，才慢慢说：“下雪了，和心竹早些回府吧。”
　　胤誐怔了一怔，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嘴里挤出来的一样：“你骗过了所有的人，可到头来才发现，却骗不了自己。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玉竹听罢，竟一时没有站稳，慌乱中跪了下去。胤誐也俯身蹲在她的身边：“其实，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唯独你，只有你自己还蒙在鼓里！”
　　玉竹的眼神，没有焦距的打在胤誐脸上：“十弟，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呢？”
　　“你懂的，玉儿。”胤誐吼了出来：“我不是你的十弟，也不是你的妹夫，更不是你的十哥哥！我是胤誐，我是你…”他停了一下，又道：“我是胤誐啊！”
　　玉竹无言的看着他，说不清的感觉在心里蔓延：“我还是我，他也仍是他。”
　　一阵冷风吹过，胤誐突然像小时候那样，紧紧的抱住她：“可你们已经不再是你们了，不是吗？玉儿，你自小就比我聪明，凡事看得也比我透彻，怎么这回…我都想通了，你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不是放不下，我只是不信，不信这就是我的命。”玉竹声音暗哑。
　　“不信又能如何？如果八哥知道了……”胤誐悻悻地收回拥住玉竹的双臂。
　　“你以为你八哥会不知道？”玉竹反问着。
　　“你已经嫁给了八哥，就应该真心对他，不然我…”胤誐还未说完，玉竹就打断了他：“不然怎样？不然你不会放过我，是不是？”她不怒反笑。
　　“玉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我打小就不太会说话，你别恼我，我希望你好，你能快乐，那十哥哥就放心了。”胤誐的态度软了下来。
　　玉竹也安稳了下情绪：“知道你对心竹好，我已经很开心了。我只有她这么一个亲妹妹，我没有实现的心愿，总希望她能够实现。”
　　“嗯，我会好好待她的。你若有事，也别憋在心里，我虽是个粗人，可，可有时粗人却比那些‘细人’管用得多。”胤誐努力想着措辞。
　　玉竹“噗”的一下笑了出来，“快回去吧，别让心竹等急了。”她站起身来，打开了屋门。胤誐没有再说什么，便往香容阁的方向走去。
　　胤誐还没走到香容阁，便见心竹迎了过来：“没看见下雪了吗？还想再晕一回？”他耐不住的埋怨道。
　　心竹低低一笑，挽住胤誐的手臂：“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她睫毛微微煽动，似有些许的轻怨，而唇角却挂着甜甜的笑容，胤誐看得不由一怔：“好，咱们这就回去。”其实还想再对她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唤出口，那些话在心里搅来搅去。

　　“快到你的生辰了，想要什么贺礼？”心竹走后，屋里只剩下胤禩与琬珩二人。
　　“那我就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吧。”琬珩打趣道。
　　胤禩听罢，又好气又好笑：“真是个贪心的丫头！”
　　“人本来就是贪心的嘛，只是有的人说了出来，那还是好的。就怕放在心里，那种贪，才是深不见底的呢！”
　　看着她振振有词的样子，胤禩的嘴边浮出一抹微笑。他实在纳闷自己究竟在意她哪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几乎少的可怜，起初的相遇也并不愉快，她有时伶牙俐齿，有时却显得温婉柔静。像刚才她会滔滔不觉地说些自己的歪理，可更多的时候，他感觉，她又在故意逃避着她自己的思想。
　　“过几日，我带你去爬山吧！”胤禩与她对视。
　　琬珩奇道：“冬天爬山，想必这山是有些与众不同了。”
　　“其实，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胤禩看出她的疑惑，解释着：“只因这座山上有个庙，与寻常的寺庙不太一样罢了。”
　　等他说完，琬珩也乐了：“是不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会讲故事’？”
　　胤禩眉头一皱，故意正色道：“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把‘老和尚’挂在嘴上！”
　　琬珩侧头：“如此说来，出了阁的媳妇就能把‘老和尚’总挂在嘴边了？”
　　胤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一年我也实在是忙，没有好好的教导你，是我的过失。”说完，又假装叹了口气。
　　“来日方长嘛！”琬珩还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来日方长？”胤禩疑问。
　　“有什么不妥吗？”琬珩耸耸肩。
　　“‘来日方长’是很好。”胤禩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这样的交谈方式，渐渐在他们中间形成了习惯，这使琬珩觉得害怕。不管是什么回答，她都愿意得到最真实的答案。其实这怎么能怪他呢！琬珩在心里想着，不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做到对他知无不言吗？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年味儿也越来越浓。今年已经是琬珩在这里过的第二个春节了，卫家二老待她如亲闺女一般，府里上下对她也十分和气，可琬珩想回家的念头却丝毫没有减弱。虽然父母已经劳燕分飞，她的身边也没什么亲密的朋友，但那毕竟是自己的时代，能够回去照顾上了年纪的奶奶、姥姥，也算是为人子孙应尽的孝道吧。
　　可是，这么多日子以来，胤禩的身影总在她心中徘徊，萦绕不去。上学时，琬珩也曾被男孩喜欢过，当然也暗恋过同班的男生。他们一起骑车放学，去体育场看足球比赛，已经是交往的最高程度。那种清涩而浅淡的感情，是豆蔻岁月里的标识，记录着美好的年华。
　　胤禩却不同于她以前认识的任何一个异性，琬珩不自觉地便对他注意有加。她甚至感到懊恼，对胤禩，琬珩始终按捺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琬珩！琬珩！”胤祯正要绕过花园，到书房去见胤禩，不经意间瞥见路过的琬珩，便提声招呼她。
　　琬珩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也听出是胤祯，更加没有回头，加快了脚步。
　　“卫琬珩！你站住，我知道你听见了！”胤祯的声音更加的肆无忌惮。
　　琬珩只得停下来转身，不料这时，胤祯已走到了她的面前。
　　“十四爷吉祥！”她赶紧福身请安。
　　“没那么多虚礼，起来吧。”虽然已是隆冬，胤祯因着刚才走急了的缘故，脸上竟红扑扑的。“你躲我做什么？”他没好气的问道。
　　“没有啊，我真没听见！请十四爷恕罪。”她抢白着。不知为什么，琬珩心头一紧，胤禩、胤禟与胤祯的脸，交替着出现在脑海中，潜意识里她觉得应该尽量避开他。
　　“你要真怕我怪罪你，你就不会听不见了！”胤祯依旧问着。
　　“十四爷这是去找八爷吧，外边太冷，呆时间长了不好。”她努力找着托词。
　　“你甭轰我，我这就过去。”胤祯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我……我……”胤祯结巴着“我”了半天。“明天中午，你有空儿吗？”忽然，他把刚才的“我”变成了“你”。
　　“你有事儿？”琬珩问道。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如果明天中午你有时间的话，我想带你去朵颐轩。”胤祯勉强笑了笑。
　　琬珩看着他略微发红的脸，实在不能相信，眼前这个有点腼腆又有些骄气的少年皇子，竟然已经是几个小孩子的父亲了。她沉默了一下，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拒绝。
　　“反正你也得吃午饭嘛，不是吗？”胤祯甩了下辫子，反问着。
　　听他这样说，琬珩的心情也没先前那么紧张了，但她隐隐的觉得，还是不去的好：“能不能出府，我自己可做不了主，得去问八爷。”
　　“这有什么难的。”胤祯很肯定的说：“走，咱俩现在就去书房找八哥。”说完，便要拉着琬珩走出花园。

　　胤祯拽着她经花园，到游廊一路小跑。“十四爷，这道门，我可不能出啊！”琬珩边收住脚步，边气喘吁吁地说。
　　“你犯了什么大错，八哥居然对你下禁足令？”胤祯倒是吃了一惊。
　　“咱们已经走到垂花门了，再往外走，就是前院了。就算八爷没下什么令，我也不能去啊！”以前，琬珩对这“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二门”没什么好感，今天看来，倒也有用得上它的地方。
　　“这……”胤祯也不免有些犯难：“不过，偶尔出去一样也不会怎么样吧！”他又接口说道。
　　琬珩站定在那扇墨绿色的木屏门旁边。“不会怎么样？！”听胤祯这么一说，可把她气的够呛：“我在内院看见十四爷，已经算犯了规矩。你居然还想把我拉到前头去？您是嫌我命太长吧？您府上的福晋也可以前厅后院的乱走？”
　　“嗯，你的话倒是在理。”胤祯这才松了手：“可是，你、你毕竟、毕竟不是八哥的福晋啊！”他又道。
　　琬珩的耳根子烧得绯红，一时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胤祯也反映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的不知所措。琬珩心里着恼，可也不好怎样，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跑了。胤祯开口叫她，却发现喉咙里其实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这才闭上了已经张大的嘴巴，缓缓地放下了手臂。

作者有话说

　　小园香径独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