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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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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华从窗户倾泻,撒了一地的银辉,风轻轻的卷起窗帘一角,一下一下的晃。
窗户前立着个人,只有个修长的背影,那人发丝是浅褐色的,被月华镀上层晕光,跟在风里,看不清容貌,能依稀辨认出动作,他食指微屈悬在空中,上面立了只蝴蝶,泛着光的蝴蝶,优雅又疏离,像高高在上神祇,但偏偏迷着人亲近。
尤安想走近点儿看清楚人,声音刚到唇边,就被拉回现实世界。
尤安颤了下惊醒,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好几秒才回神。
又是这个梦,自从他清醒之后,每晚都会梦到那个男人,就一画面,没有声音,没有动作,每每想靠近的时候,就会醒。
会是谁?
病号服被汗水浸湿,黏腻的贴着宽阔后背,有些难受,怒张的青筋交杂着没愈合的几道陈伤,黑发浓密凌乱,太久没修剪,额前碎发遮盖了眉眼,有些刺挠。
尤安忍受不了这种粘腻,去卫生间用冷水扑了扑脸,顺着湿润,额前的碎发一把抚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镜子里哨兵是那种的凌厉长相,骨相立体,唇瓣很薄,看着挺不好惹一人,眼睛却是温柔的琥珀色,老是无精打采的耷拉。
"嘶—"尤安摸了把脸,抹开模糊视野的水珠。
凌晨医院的水,冰得有些渗骨。
对于还在恢复期的哨兵来说,有点儿难接受了。
整个后背湿透了,黏糊糊的贴着皮肤实在不舒服,尤安干脆一把脱了搁洗手池上,才晃出去。
一出来,就看见的立在床边的小向导,跟柱子似的,尤安起初还会被吓一跳,这人悄无声息的出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不管他闷声窝进被子里。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艾斯塔手里抱着里虚拟屏,泛出的荧光映出紧绷的小脸“这是你清醒的三天里,第7次在凌晨醒了,有哪里不舒服么?”
尤安没吭声。
对于哨兵的不配合,艾斯塔就静静地站着,兀自说着自己的猜测“是精神图景有异动么?还是脑子疼?”
他是接手这个尤安的照护医生,他在军医院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惨烈的哨兵,□□被折磨得灌脓腐烂,精神图景也一塌糊涂。
尤安:......
尤安沉默,他也沉默,大有一幅,你不回答我就站一晚的架势。
“尿急。”尤安背对着艾斯塔出声,语气还带着故意的刻薄“尿急,我总不能每次尿的时候都按个铃把你叫过来,然后当着你面尿吧。”
艾斯塔被哨兵的直白发言哽住,不在多说,在光屏上点了几下记录下,离开了房间。
电子门合上的声音细碎又清晰。
“啧—”尤安在黑暗里睁眼,没忍住骂了声“傻缺。”
他当然知道这个向导没啥坏心思,单纯的温吞且死脑筋。
这个向导医生说好听了是照顾他,其实就是视监,随时随地记录他的情况,也不知道汇报给谁。
这种感觉对散漫自由惯的哨兵来说,简直糟糕透了。
不理解,怎么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
尤安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出神。
时间线还得拉扯到半个月前,他是卡帝军校的新生,刚在荒星上完成军校的入学考核,结果返航的那班星舰,被星盗劫持了。
一支不过十来个人的探查小分队,没有精锐武器,只有几把激光枪,尤安没放在眼里,但也不打算出风头,想着混在普通人里找机会逃走,结果身上的携带的卡帝校徽出卖了自己。
没办法形势所迫,只能正面刚上,尤安不是好欺负的,对方三个哨兵协力,也没落下风,结果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个向导,他被向导的精神丝困住两秒,就在那两秒的失神,他被捕获了。
卡帝军校培养了不少让星盗头疼的敌人,尤安被星盗当做重点对象,不管是真想从他嘴里逼问出什么,还是为了宣泄这么多年被帝国打压的仇恨,他被困这些日子不好受。
哨兵强大的愈合能力被不明药物压制,被向导刻意调高痛觉忍受钝物划破皮肤,尤安硬抗,星盗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场面,就想到了其他手段。
他们让向导试图进入尤安的精神图景,不是为了窃取机密,只是为了玩乐,用他的痛苦取乐。
每天无时无刻,没有休息的抵抗着向导的精神丝,反复坚固屏障,高度紧绷的状态折磨着哨兵,他的精神体也遭受到严重的迫害,被束缚实验,被猛兽精神体围攻肆意撕咬供星盗们娱乐
痛苦通过精神连接传递给大脑,尤安知道,一旦撑不下去,会有更残忍的事等他。
没人会来救他。
不过是卡帝军校还没入学的学生,即使没有准时报道,也会被学校默认在入学考核丧生。
他是个没用的淘汰者。
所以选择精神图解封闭,怎么看都会死,不如让自己死轻松些。
没想到,他被救了。
不仅把他从星盗总部的窝里救出来了,还有个高级向导顶着精神力损耗过载的风险把他从精神图景里救了出来。
说不感激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不蠢,军医院怎么会愿意耗费珍惜的向导资源救他这样一个底层哨兵?
图什么?
每天七点,门会准时的打开,三四个护士端着仪器进来,有序的检查身体数据,然后又整齐的退出去,后面进来的是艾斯塔,手里端着早餐。
小向导笑盈盈的,看起来甜甜软软,其实嘴紧得很,一丁点儿的消息都问不出。
“昨晚睡得好么?”
尤安垂着脑袋,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没接话,吸着拖鞋去卫生间。
哨兵迟钝的五感在恢复,大脑接受的东西越来越多,怎么可能睡得好。
房间是哨兵专属,特殊材料造成的,能隔绝外界磅礴的信息,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套桌椅,靠着窗户的旁边,有个救援舱,哨兵三天前还躺在里面。
房间的一切都很正常,艾斯塔开了窗户,清晨凉意的空气涌入房间,没过两秒,卫生间传来哨兵的一声闷哼。
哨兵从洗手间出来,额前的黑发被挠了上去,滴答着水,光裸的肌肉力量凶悍,面色阴沉。
很不好惹。
尤安坐在椅子,毫不客气的对着盘子里的食物挑挑拣拣。
他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想不通就不想,当下活着不就行了。
艾斯塔默默关注着哨兵的进食,捧出光屏记录。
“啧。”尤安嚼着软面包,斜着眼看面前的向导“你能不能出去记录,或者等我吃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在捧出你那个破光板。”
“这是对你负责,先生,你的情况太特殊了,我很怕出意外。”艾斯塔嘴上这样说着,还是收了光屏,颇为无奈“如果你因为我的意外出了意外,我的职业生涯就得葬送。”
向导的眼神在哨兵的身上巡回了一圈“毕竟我当年的教科书上,都没有出现过像你这样的例子,不仅活着从精神图景里出来,状态貌似恢复得还不错。”
尤安呵了声,阴阳怪气“我这么重要?”
艾斯塔无可置否,坐在了哨兵对面,盯着他吃东西。
尤安是典型的东方后裔,黑发褐眸,健康的小麦肤色,眉眼间都有独特的韵味,他吃饭有个习惯,会把嘴里塞得塞不下了才咀嚼,眼神又锁着下一口进嘴里的事物。
毫无礼仪美感而言。
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尤安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吧唧着嘴看艾斯塔收拾残局“我说....”
“你今天会离开这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艾斯塔叠着瓷盘,自顾自继续道“目前而言,你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所以会开始尝试重建你的精神图景。”
“啊?
尤安醒了之后还没去过自己的精神图景,他强行自我封闭的时候,精神图景里一片黑,浓稠得能把人吞噬,那种窒息感他不想去体验第二遍。
“你刚刚想说什么?”艾斯塔端着餐具,问还半张合着唇的哨兵。
尤安唇边还留着点儿奶沫,浅褐色的眸子懵懵懂懂,似乎在消化他刚刚听见的“给我两件儿衣服。”
艾斯塔了解的点点头。
等艾斯塔点开房门密码,电子门刚掀开一条缝,哨兵声音在身后响起“为什么?”
尤安想问,他会被送到哪儿去?
或者,为什么要救他?
“下午三点,会有人来接你,希望到时候你是清醒的。”
叩—
电子门缓缓合上。
房间又趋于安静,窗户被艾斯塔打开了,鸟儿跳跃鸣叫,树枝颤抖带着树叶晃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传进来。
这里的疗养院是仿造的雨林,满目的绿意,说是能让人更心情舒畅。
但现在却扰得哨兵脑子一团毛线,艾斯塔的话再脑子里迂回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理解。
重建精神图景?
经历过封闭的精神图景,被人从外界强行打开探寻,不是崩塌了么?
现在他自己个儿都不愿意去他那个破破烂烂的图景。
越想脑子越抽着疼,索性不难为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