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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在西尘山拍摄的末尾,唐预给李言听了两首《热海》的概念demo,都做成了一个intro,用了多种合成器铺垫出一种焦灼混乱的蒸腾感。
      唐预说他还打算在电影实景里采样一些特定的声音,到时候会在正式配乐里加在合适的段落。
      李言只听了三十秒就点了头,说他没有任何意见。他认可唐预已经完全洞悉了《热海》的质地和色彩,主动说转场去曳海后,唐预可以看自己情况退组,原定将近一月的行程,不到三周就可以结束。
      李言走后,唐预换了鞋出门,想去便利店买一板巧克力,正遇上姜祯和小刘往周至野房里搬东西。
      唐预好奇问了一嘴,姜祯答道:“都是些衣物鞋子配饰,品牌方那边的,野哥有个广告照拍摄实在抽不出时间,刚协商好等着这边戏份拍完后,剩半天时间广告片也在这边取材务必拍完,晚上我们再去曳海。”
      “拍摄还有好几天,这么早就把衣服都弄了过来?”
      “唉唐老师你不知道,”姜祯解释道,“后面几天拍摄那么密,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了,只能今晚先试穿确认上身效果,定好造型,才赶得及那天半日拍完。”
      “诶稍等,我先接个电话。”
      唐预见姜祯又忙着应对电话那头的急事,几件衣服还搭在她手上也重得很,唐预忙上前来帮,小声道:“这些我拿进去吧。”
      姜祯本不欲麻烦唐预,但见小刘还在远处,品牌方那边跟她沟通几个紧要事项都得腾出手来记,只得把手中的东西交接给唐预,用口型比了个“谢谢”。
      唐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客气,小心拿着这些大牌衣物进了周至野的房间。
      这些衣服唐预不敢乱放,他在外头瞅了一眼移动衣架搁在卧室里,便脱了鞋轻步走进,帮忙一件件挂了起来。
      姜祯还在外面打电话,唐预环视了一圈周至野睡觉的地方,依然是简单干净,几乎没有其他杂物,除了放在床头的一个药瓶。
      药瓶?唐预心想周至野生病了吗,便往床头走进几步,拿起那个药瓶。
      待他细看一眼,则心头一凛。
      这个药,他再熟悉不过,是治疗重度失眠的药物。唐预的母亲俞辛南曾经就是因为过量服用这种安眠药意图自杀,被送进了抢救室差点没救回来。
      唐预不由得捏紧了药瓶,心存侥幸觉得也有可能里面放的是其他维生素之类的营养品。
      他拧开瓶盖,那一丝侥幸马上幻灭。
      姜祯这头对完细节,回身一看唐预还站在房间门口。
      “谢谢你了。”姜祯笑着跟他说,却见唐预没什么反应,“唐老师?”
      唐预这才抬起头。
      “怎么了吗?”姜祯见他神色不太对,关心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话,也没关系。”
      “什么问题?”
      “周至野失眠很严重吗?”唐预看起来有点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整个人都不太镇定。
      姜祯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问,只道:“啊这个圈子的,尤其是艺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的,毕竟作息也不太规律。”
      “我是说他,失眠很严重吗?严重到需要靠药物才行?”唐预少有地这么生硬地打断别人的话,他不关心什么其他艺人。
      “唐老师……”姜祯感觉莫名,也有点不快,“野哥的隐私问题,不好意思我没法回答你。”
      唐预的脸好像被无形中扇了一耳光,姜祯客气疏离的话语把他打醒,提醒他现在缺失立场去询问这些关于周至野的私事。
      “对不起。”唐预语气艰涩,道歉后飞快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拍摄期长达三四个月,多少也需要释放一些新闻话题,蓄水大众关注度。李言在这方面并不古板,在去曳海之前同意了统宣安排的开放日探班计划,以电影频道为首的几家知名圈内媒体会来组进行探访。
      作为男主角和话题中心,周至野少不得要被安排专访,为了不影响其他拍摄,专访直接放在午间进行。
      但一上午都没有看到唐预的影子,几次三番他想去他房间看看或是拖助理找找。周至野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椅靠,有点心不在焉。
      “那咱们现在开始吧?”余编手里拿着小本,上面有提前对过的问题。
      “好。”
      唐预确实哪也没去,一上午都窝在房间里不出来,对着电脑什么也干不了,只勉强线上给楚靳反馈了编曲工程的一点意见。
      右手虎口被他掐出层层叠叠的印记,俞辛南倒在散落着药片的地板上那一幕,和周至野床头的那个药瓶,反复在他的脑袋里切换再切换。
      “我不该这样。”他低喃出声,他是不该胡思乱想,不该对一种客观存在的治疗型药物应激,周至野只是单纯地需要它,适度服用能改善他的睡眠。
      他去洗手池洗了把脸,把脸上的水珠抹净,听见有人来敲门,是工作人员叫他来一趟,有媒体过来探班,也需要唐预的内容。
      唐预想起来昨晚确实有人在微信跟他打过招呼,是他自己忘记了,于是急匆匆地跟人出了门。
      院前大坪里很是热闹,剧方、媒体、演员几组人马穿插作业,唐预几乎是一眼就看着了被围拥的周至野。
      他昨天睡得好吗?
      唐预不由得想,心思全去了那边,岂料避闪不及迎面撞上匆匆端水赶路的一名工作人员,两人碰了个结实,唐预下意识反手还想帮忙接住那容器,手被浇淋一烫,痛得缩回了手。
      瓷器水壶哗啦啦碎得四分五裂在地上。
      对方倒抽一口冷气,壶里装的都是滚烫的开水,要招待媒体泡热茶暖手暖身的,刚要出声询问被人猛地撞开,那人拿着一瓶矿泉水就往唐预手上倒。
      “你能不能小心一点!”
      这一声直接吼得所有人都静了半晌。
      周至野使劲抓着唐预的手腕,感觉他还想往回躲,登时火冒三丈,直接拖着唐预在众人目光下快步去了自己房间,把水龙头往冷水方向拧到最大,摁着唐预的手往下冲淋。
      三月山里的水还冰凉得很,唐预的手分不清冷还是烫的感觉。
      周至野见唐预望着他,总像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似的,刚才怒气直冲的心情又被浇灭了大半。
      但唐预只管愣神,周至野急道:“很疼吗?”
      一瞬间,唐预所有的内疚把他淹没。在他脑子里折磨他已久的问题,仍然没有答案得不到解脱。
      周至野为什么会失眠那么严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演艺圈?是他们分手之后就,还是源于最近的事?
      他绝望地发现,无论是哪种回答,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绕不开自己。他无比失落地想,周至野以前不这样的,他学习好,运动好,生活习惯也好,每次体检都是健健康康的,怎么会,怎么现在连睡觉都困难呢?他每天这么忙不是应该倒头就睡吗,这样子身体是怎么撑得住的呢?
      唐预控制、平衡了那么久的心绪,居然就在此时此刻要濒临崩溃了。
      他痛恨自己,既给自己的母亲带来创痛,也给周至野反复带来伤害,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他曾经想全都抓住,却什么都抓不住导致满目疮痍,而等他放手了之后,他满以为所有都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抚平,但现实在鞭打他,冷酷无情地揭露着他不敢触碰的真相。
      “唐预!”周至野一手晃了晃他的肩,看出他极其不对劲。
      “野哥!”姜祯从后头赶过来,忙从抽屉里翻出紧急医药包,“先把这个给唐老师涂上吧。”
      周至野闻言从台面上连抽了几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沾掉唐预手上的水,不敢直接擦,然后挤出一管烫伤膏药,贴着他的手背慢慢覆盖。
      三人皆无言。
      “不疼。”不知过了多久,唐预开了口,听不出异样,“你快过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姜祯闻言也接话道:“是啊野哥,记者还等着你呢,不然一会采访做不完了。”
      周至野置若罔闻,硬是把药都涂匀了涂开了确认没有遗漏后,才转头跟姜祯说:“你现在带他去趟医院,让王司机送你们。”
      姜祯“啊?”了一声,但不敢反驳,只得交代道:“那野哥你这边有什么情况就先跟小刘说,我快去快回。”
      “不用着急,看好了你再给我打电话。”
      唐预怎么可能麻烦人到这个地步,拒绝的话就在嘴边,但周至野的眼神告诉他如果他不去,自己也不会走,像极了之前两人在教室里互相僵持的模样。
      姜祯机灵地带了把唐预的胳膊,把他从周至野的桎梏中解放出来,“野哥那我们先走了,你快回去现场吧。”
      唐预的烫伤处理及时,虽然红了一片,但是医生说差不多一周就能好,接下来每天要定时擦药。
      “医生,那好了之后应该不会留疤吧。”姜祯以防万一多问了一嘴。
      “放心吧,不会的。”
      “好嘞,谢谢医生。”姜祯照料唐预出来,让唐预就坐在大厅,自己去取了医生刚开的另一种膏药。
      唐预作势要转钱给她。
      “哎呀没多少钱唐老师。”姜祯哪能要他的钱,开玩笑说,“野哥都会报销的。”
      唐预一听这话,更不知道怎么应。姜祯见他没说话,估摸着他不好意思,“唐老师这事你别往心里去,组里也没受到别的影响,刚小刘还跟我发消息说一切正常呢,别担心了哈。”
      两人上车后,姜祯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回头跟唐预说话,怕他无聊尴尬。
      “唐老师,你其实跟我们野哥挺熟的是不是?”姜祯试探道,“野哥从来不吼人,我都没见过他生那么大气,你要不是跟他关系很好,他肯定不会那样,都是关心你才这样的。”
      “我知道。”唐预怎么会不懂,“我们是高中同学,他人很好……也比较照顾我。”
      “真好奇野哥高中时的样子诶。”姜祯难得有机会好好八卦八卦自己的老板,“怎么样,他读书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多人追?”
      “他啊,”一提到周至野,唐预的脸上就浮现出柔和的神色,“可能有人追吧,但是我都不知道。”
      “他的抽屉里不会塞满情书吗,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哪有那么夸张。”唐预被她逗笑了,周至野的抽屉里大多数时候塞的都是他批改的唐预的作业,有时候还藏着唐预的面包和巧克力。
      “那他当时有女朋友吗?”姜祯兴致勃勃。
      “没有。”唐预否认得飞快,姜祯以为他不敢讲,还保证自己绝对不跟任何人说。
      “真的没有。”唐预摇摇头,心虚得不行。
      “好吧。”姜祯没听到什么独家大八卦有点失望,“主要野哥出道后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绯闻,每天只知道工作,实在想象不出他谈恋爱的样子和理想型会是啥样。”
      “唐老师你有女朋友吗?”她话风一转,八卦起眼前人来。
      唐预也回说没有,姜祯直接摊手说搞不懂,“优质男生没对象,我见过的渣男倒是一个个漂亮妹子没断过。”
      唐预莞尔一笑,此时来了电话,姜祯便不再玩闹,安静地转回去。
      是周至野打来的,唐预坐在周至野的车上当着他的同事接电话感觉有点别扭,“喂?”
      “医生怎么说?”
      “没事。”唐预压低了声音,不想引起注意,“你那边结束了吗?”
      “结束了。”周至野总觉得他在敷衍,“真没事还是假没事,你不说我会问姜祯。”
      “真的,我干嘛要骗你。”唐预都有点急了。
      “你骗我的时候多了。”周至野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妥,转而道,“你之后当心点,现场人杂事多。”
      “嗯。”唐预轻声应道。
      重回片场时,周至野的戏已无缝开拍,唐预避开摄制范围,远远地看。今天日光很足,周至野整个人都在阳光下,连带着孟阔周身的闷气多消散几分。
      唐预一下子感觉好受多了。他之前都没发现,就算是时过境迁,但原来只要这个人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他就会感到雀跃。只是他一直以来都会藏很深,很深,深到自己都要骗过自己。
      唐预意识到,他抗拒不了周至野,哪怕他拼尽所有心力,也抗拒不了。
      这是他爱的本能。
      这天夜晚,周至野第一次叩响了隔壁的门。
      唐预刚洗完澡,完全没想到来人会是他,周至野身上还是孟阔的白衣没换下,对他说:“能陪我走走吗?”
      两人沿着房屋旁的岔路口漫步,周遭再没有旁人。山上的夜空星星特别明亮也特别多,不像在城市里有时雾蒙蒙地看不清楚。
      “姜祯跟我说了,你问她我是不是失眠要吃安眠药。”周至野冷不防切入正题,“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来问我。”
      唐预被他打个措手不及,马上就攥紧了手心,“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周至野停下脚步,认认真真地盯着他,“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要想太多。”
      唐预与之对视,在周至野的目光里想起他和周至野第一次去KTV的时候,自己唱的那首《Fly Me to the Moon》,这也是作曲家Bart Howard最有名的一首作品,他于2004年死于中风,享年八十三岁,他的同性爱人Thomas Fowler陪伴他五十八年,一直到他生命完结的那一刻。
      如果可以的话,唐预在心中暗暗发誓,他是多么想和周至野拥有毕生和永远。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尽量让自己的眼睛不充满悲伤,假装释然地回应周至野。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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