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夭*

26、婚礼惊魂

　　虽然在孟敛面前张氏表现并不赞同这门婚事，但她心里是极得意的，让你们嘲笑我家闺女嫁不出去，现在我家闺女不但嫁了，还嫁了个贤士，眼红死你们！是以她广发喜帖，别说平陵，便是整个扶风郡有些交情与名望的都请了。有些或许并不看得起孟家是商户，但梁鸿的面子是不能不卖的，世人都崇尚高风亮节的贤士，大抵都带了些仰望的心思，更不说这梁鸿还是个太学生，将来保不齐是要做官的。
　　因着这几层原因，孟敛出嫁那日可谓宾客云集。人来得多了，免不得有混水摸鱼地夹杂其中，只为吃些白食，好在孟家富硕，今日里又是大喜的日子，便未计较。
　　吉时将至，孟敛该上花轿了，饶是张氏欢喜异常也不免红了眼眶落下泪来。从闺房到门口这一路，张氏一直小声叮嘱：“嫁过去便是梁家妇了，相夫教子，过些安生日子，王郎君你便忘了罢。”
　　母亲重提旧事，生怕她犯了傻，也不知是单纯地提醒还是有了预感，孟敛想到昨日几乎完全放下的王郎君，不禁酸了鼻子，安慰张氏道：“阿娘且放心，伯鸾是闺女自己挑的，左右是合眼的，闺女不会忘了本分的。”
　　张氏闻言欣慰：“你这般想是极好的，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如此为娘就放心了。”
　　待到门前上轿，照例是要哭上一哭的，张氏一贯是要强的人，心中越是难受越哭不出声，只眼泪簌簌直掉。倒是一旁的孟颜，看着自己天仙般的妹子就就要嫁给梁鸿那个貌丑之人，不由悲从中来，大声嚎哭，直嚷着不让妹妹出嫁。他相貌好，长得唇红齿白的，因大喜的日子穿着鲜艳，衬得身姿曼妙，哭起来红眼红鼻子的，格外动人，宾客们无不猜测孟家何时多了这么个美貌的小娘子，哪里还在意他穿的是男装。
　　别人只当孟颜是舍不得姊妹出嫁，可张氏与孟敛却是知道他的心思，生怕他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儿大声嚷嚷“梁鸿是丑男，配不上我家天仙般的阿敛”之类，便将他哄了又哄，偏他拽得死紧，就是不肯放手，任是拽皱了孟敛的嫁衣。张氏看不过去，一狠心，使劲在孟颜手臂上掐了几下，张氏那气力孟颜哪里敌得过，只得疼得又是一泡眼泪地松了手，却还不忘朝迎亲的梁鸿瞪上几眼。
　　新娘子好不容易上了轿，梁鸿也欣喜万分，笑得灿花了众女客的眼。
　　孟父适时地招呼道：“还请众位客人随了新人一起去夫家观个礼，喝上一杯喜酒。”
　　众宾客之前虽已经听说了孟府是不办喜宴的，却不知还有这么一招。娘家宾客跟着新娘子一齐去夫家参加酒宴，这倒是闻所未闻的。不过想着梁鸿又是个无父无母无亲戚的，婚礼由孟家二老做主也应当的。好在梁鸿的新屋只与孟府隔了两条街，步行也不费事，于是一大趟人便浩浩荡荡地朝梁府走去。
　　喜乐吹了一路，又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平陵的百姓几乎都出来围观了。

　　“那新郎子是谁哟，怎地长得这么俊哟？”一个年轻的妇人赞道。
　　旁边的一位大婶闻言道：“你还不知道哪，那就是梁鸿梁先生，是出了名儿的贤士呢。”
　　“那他娶的又是哪家娘子呀，这般出众的郎君，想必新娘子是个天仙美人儿。”年轻妇人幻想道。
　　大婶挑了眉，一脸惊讶：“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
　　“怎地啦？我是前些日子刚嫁到平陵来的，还是新妇呢。若不是吵吵嚷嚷热闹得紧，我才不出来瞧呢。”年轻妇人面上露了红，有些不好意思。
　　大婶了然：“难怪呢。我告诉你，梁先生娶的可不是什么天仙美人儿，是孟家的大龄娘子。”
　　“孟家娘子？可是那个力大如牛的丑娘子？”年轻妇人惊道。
　　“是呀，可不就是那个孟娘子。怎么，你也听说过她？”大婶惊奇。
　　年轻妇人捂了嘴：“怎地没听说过，她早就出了名儿的。若说是她……她今年怕是近三十了罢？”
　　“谁说不是呢，她今年正是整三十呢。”大婶可没给孟娘子留面子，坏名声都传到外乡去了，真真丢人。
　　年轻妇人掩面笑道：“我那会子不过几岁，我阿娘便用她吓唬我，说是我若不学乖便要像那孟娘子一般嫁不出去喽。我今年恰巧十五岁，那孟娘子都能做我娘亲了，亏得她等得。”妇人说着又带着艳羡道：“八人大轿呢，真真威风，一辈子就嫁这么一次，能坐一坐这轿子也是值了。”
　　大婶知道得多，解释道：“梁先生虽然是贤士，家境却是不怎么好的，那轿子是乡绅们给备的，咱们平陵有些名望的都是仰慕梁先生的，听说他要娶妻，早早就备下了喜轿，千嘱咐万请求的，硬是让梁先生用了这顶轿子。”
　　大婶说得倒是没错，梁鸿的新屋名义上是乡绅们筹银建的，实际上却是孟府出的银钱，乡绅们也觉得过意不去，便自发地提供了喜轿，求得梁鸿使了。
　　年轻妇人不禁有些好奇：“也不知那孟娘子是使了什么法子，竟让梁先生这般人物娶了她？”
　　一旁的一位大娘闻言啐了一口，道：“还能有什么法子，下流法子呗！那孟娘子单独约了梁先生出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客栈里便将生米煮成熟饭，梁先生只得负了责。”
　　这位大娘虽然嘴里这么说，心里可是悔死了，早知道便让自家闺女也这么做，何苦要顾着名声去请人提亲，要是自家闺女一早得了手，便能如今日这般坐八人大轿住大屋子了，哪里轮得到孟家那丑娘子！
　　几个妇人闻言皆是一阵唏嘘，其中不免夹杂着懊悔。
　　倒是有个年轻男子听不下去，说了几句公道话：“都是女子，何必说话这么刻薄！那孟娘子貌丑不过是传言，上回被孟娘子所救的那位郎君说了，孟娘子乃是清秀佳人，还有上回那个外乡提亲的那位郎君也说了，孟娘子的确可人。孟娘子心地善良，品德高尚，实乃贤良女子，你们这些嫉妒人家的，何苦在背后造谣生事？”
　　这句话可谓是真话，孟娘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名声却因与梁鸿的婚事毁了一半，这一半自然是毁在女子手里。孟敛嫁给梁鸿，男子大抵是惋惜几声，随后又心喜梁鸿成了婚，那些前仆后继地想要嫁给他的娘子便死了心，可女子却不这般想了。年轻的恼怒孟敛抢了良人，年迈的恼怒孟敛抢了良婿，新妇嘛大约是懊悔自己成亲的早，否则也轮不到孟敛。平陵的老少女子如今看孟敛碍眼还不就因为“嫉妒”二字么。
　　只是嫉妒是放心里，怎能说出来？
　　因此几个妇人立即反击：“那些郎君是鬼迷了心眼儿的，说不定是孟娘子花了银钱请来的，孟娘子若真是天仙美人，怎会三十了还嫁不出去，怎么平陵传了三十年也没见着她的真容？你们这些色迷心窍的，就算迷也找个年轻貌美的迷，怎么就迷上这么个年老色衰的……咕噜咕噜……”
　　那男子平日里大约是不八卦的，哪里见过这等仗势，只得败下阵来，直呼“女子难养”，偷偷溜了。

　　且说莫名其妙得罪了平陵老少女子的孟娘子被迎进了梁府，马大人等贵宾都已到了。吉时到，该拜堂了，这怪事又来了。梁鸿父母双亡，又无亲戚，家中没有长辈做主，或是请了父母牌位或是请县令马大人主婚都是可以的，可梁鸿偏偏让孟家二老坐了主位主婚。女方父母主婚也不是没见过，但大抵是入了赘的，正经人家就算拜牌位也轮不到岳父岳母。可梁鸿却是将孟家二老尊敬了起来，可见他对孟娘子着实上心。
　　孟家二老也没料到有这一遭，但女婿有心，自个儿当然是高兴的，在这么多宾客面前也觉得面上有光，乐呵呵地坐了主位，越看越觉得这女婿顺眼，笑得红光满面。

　　“一拜天地！”
　　新人刚拜下去，身子还未站直，便闻有人高声道：“圣旨到！”
　　众人惊骇，惊骇之后便是热血沸腾，果然只要跟着孟娘子就有热闹看啊。热血沸腾之后，众人才后知后觉地下跪。此时，众人的心理状态是五彩缤纷的，有猜想是梁先生得了皇上的赏识要做大官了，有猜想皇上听说了这对良缘特地命人送赏赐来的，有猜想是皇上看中了梁先生做女婿要将公主赐婚于他的，有猜想是皇上或者哪位皇子世子看中了孟娘子求皇上赐了婚的……
　　总之，无论哪一种，都值得作为日后的谈资，痛痛快快地谈上个一年半载的。
　　孟家二老心里也不禁兴奋异常，莫非是皇上求贤若渴来请女婿做官了？还是说小侯爷痛失所爱不甘心想以圣旨来抢婚？
　　就连盖了盖头的孟敛也不禁怀疑梁鸿的身份不一般，莫不是皇亲贵族罢？
　　在众人的殷切期待中，来人打开圣旨，高声道：“县令马文接旨！”
　　在场众人除了忐忑不安的马大人，其余皆心生失望，原来不是抢婚来着……
　　来人说了一堆话，表达的内容无非是马大人治理有方是个贤才应该调到皇城底下任职云云、说到底，这只是一张普通的任命书，特殊的是这任命书是当今天子亲自允了还赐了圣旨的，马大人可谓是天子亲手提拔的。马大人心知是安丰侯相助，欢喜异常，痛快地谢恩，又命人重重酬谢了来人一番。
　　待那人走了，众人连忙跟这位即将高升的县令大人道喜，一时竟忘了两位新人。好在马大人是个有良心的，深觉自己的升官是得了孟娘子的福，连忙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到新人身上。
　　梁鸿还是那副模样，似乎丝毫不惊讶，继续面带着笑意拜堂。
　　“二拜高堂！”
　　新人刚拜了一半，就问门口有人高声道：“公主驾到！”
　　众人连忙再度跪下，热血再次沸腾了。公主来了，肯定是抢亲来着，梁先生果然不简单呀！
　　众人虽然心中欣喜，却不敢妄自抬头偷看公主真颜，只闻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华丽精致的裙角与绣鞋展露在众人眼前。公主果真是仪态万千，虽然没见着她的面容，可她走路都婀娜多姿，不愧是金枝玉叶。
　　公主行至新人面前，淡声道：“本宫路过此地，见此处围满了人，便来瞧个热闹。都平身罢。”
　　这么巧路过此地，这么巧路过梁府，这么好兴致来瞧个热闹？谁信呀！
　　待人都起了身，公主瞧了新郎一眼，似是有些惊讶：“咦？这位不是伯鸾么？”
　　看罢，公主认识梁先生呢，一定有名堂！众人心想。
　　有胆大的偷偷看了眼公主，哎呀呀，公主真是标致的美人儿，公主那衣裳真真华丽，公主头上戴的那颗珍珠光泽动人……有眼睛毒辣的还看出来公主的小腹微微隆起，明显是身怀六甲的，这位公主已经嫁做人妇了。
　　莫非是带了孩子找上门来痛骂负心汉，让梁先生负责？
　　众人双目发亮，一眨不眨地看向梁鸿。可惜梁鸿定力极好，即便是面对公主也不卑不亢，还是那副带了温和笑意的脸，跟戴了面具似的。
　　“梁鸿见过公主！”
　　公主点点头，似是有些怀念：“自上回别过，经年不见，伯鸾还是那副好气度，难怪皇姐记挂着。”
　　咦？公主不是梁先生的旧情人么，莫非是代姐讨个公道？
　　梁鸿不悲不喜，淡笑道：“公主抬举梁鸿了。”
　　见他不肯多说一个字，公主轻笑一声，却未恼怒：“没想到你回了平陵。”
　　梁鸿依旧淡笑道：“平陵是梁鸿的故乡，梁鸿回乡也是应该的。”
　　不过两句话，他都敷衍了事，公主心中了然，却未为难：“本宫今日倒是赶了巧儿了，遇着你成亲。罢了，本宫在这里，你们都不自在，本宫这就离去，不耽误你成亲了，喜话本宫不爱说，便免了罢。”
　　“多谢公主，恭送公主！”
　　嗳？这就完了？不是二女争夫么？公主还没翻出个浪花，怎么就走了呢？
　　众人的失望之情油然而生，皆哀怨地看向梁鸿。都怪梁先生你太淡定了，公主肯定是伤了心了，又不愿插足你们夫妻，便含泪离去。梁先生，你倒是交待些什么呀？
　　马大人刚开了个头：“梁先生与公主……”
　　梁鸿便笑道：“今日是梁某大喜的日子，梁某与娘子的堂还未拜完。”
　　众人连忙称是。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孟家二老终于松了口气，阿敛这婚礼，若是再参加几次，怕是惊得连个魂儿都不剩了。

作者有话说

　　唔，这婚结的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