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镖局》岚山晴

6、险胜终局

　　庆春楼，禹州城最大的酒楼，以接待四海九州路过的贵客闻名。

　　名声响了，老板便很少再主动出门迎客。独自在二楼茶室休息时，外面正写着绵绵细雨，他随意朝着楼下瞥了眼，忽见高大挺拔的身影匆匆而来，头戴着黑斗笠，若不是酒楼四周的红灯笼照着，很难在黑夜中发现。

　　他即刻奔下楼，和一身素黑的男子正好打照面，忙做出“里面请”的姿势，“应公子，快请进，可有段时日没见着您了......”

　　男子轻声打断老板还未说完的寒暄，抬手从容道，“唐老板不必拘礼，灵姑娘得空么？”

　　“其他人来我不敢说，但是您来了，她什么时候都有空。”唐老板搓着手，毕恭毕敬地引着男子上了三楼，正是洛灵姑娘的闺阁。

　　无论来多少次，应渊都会先叩门三声，等着里面的人回了才进。

　　手里的针线活还来不及放下，洛灵便起身，目光灼灼，“应公子，您怎么来了？”说完，便要主动上前给他拿掉披风。应渊摆了摆手，自己将披风挂在了门口的衣架，顺带扫了一眼门外，确认唐老板走了才坐下。

　　看着桌上摆的绷子圆盘，应渊皱了皱眉，沉声道，“你从前不做这个的。”

　　女子挪着纤细的步子，拾起那还没缝好的大雁，唇角扬起深深的笑容，“这里没太多事情可做，我快被周围的人同化了。”

　　应渊叹了口气，“洛将军若是知道你此时的处境，怕是要与我恼了。”

　　“怎么会？”女子对着应渊温柔的笑了。

　　这可是她求来的机会。

　　父亲出征，杀敌无数，可惜还是战死沙场。连年不断的战争消耗着物资，更是消耗着人。她作为将军之女，本可以为国家做更多，但为了能距离眼前的男子近些，她放弃了更好的出路。

　　他是父亲最爱的徒弟，也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除了母亲之外她最在意的人。

　　应渊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福远镖局的事，你可听说了？”

　　那个只有女子的镖局？

　　“嗯，食客们议论的很多。据说是总镖头遭遇意外，如今由他的女儿撑着。这女子参加两次比武大赛都获胜了，平日里还指导女子武术，似乎是要振兴镖局，现在人们观望的多。”

　　“你可知道，那女子苏静霜在参加比武大赛前根本不会武？”

　　即便是在应渊面前，洛灵也难以掩饰自己的吃惊，“这不可能。萧国边境不太平，镖局众多，高人更是不计其数。以她的对手的水平，决不会败给一个新人。”

　　应渊未说话，因为他也想不通。第一场比武，二十九个汉子对付苏静霜一个，他是亲眼看着的，苏静霜的表现毫无疑问是个练家子，但在此之前，关于她的传闻只有“足不出户”和“被退婚”传播甚广。

　　面前的男人忽然凝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洛灵，我想让你加入福远镖局，看看苏静霜是什么来头。”

　　洛灵愣在原地，她太了解应渊，只要是他开了口的，一定是万事俱备，只差她接受了。

　　“你给福远镖局写封信，我代你投进去。一旦她们答应，你就离开这里。唐老板这里我会处理。”

　　虽然是寥寥数语，背后可能已经和她的母亲商议过，已经安排好了庆春楼顶替她位置的人，否则那姓唐的不会轻易放人。洛灵不忍心让应渊的准备一了百了，只得答应下来，也就有了苏静霜拿在手里不愿放下的那封信。

　　不知道先前收到的那些信是女子们一时热血，还是临到出门学武被家人劝回。女子镖师队正式招人的第一天，来的人不是很多。

　　苏静霜让每个人进门时登记个人信息和意愿，统计下来的结果令她很是踌躇——大部分女子只是想学武，并无意走镖。

　　这个事实似乎是在告诉她：与其组建女子镖师队，不如开个女子武术班来得实在！

　　和她们聊天时，她们练武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门，“跟丈夫吵架不怕被欺负”、“孩子不听话得教训一下”......总之和走镖关系不大。

　　当苏静霜试图让她们认识到走镖可以赚钱时，她们只是耸耸肩，“万一出了意外，小命就没啦！”

　　越是闷闷不乐时，那些坚定要加入女子镖师队的女子，越是吸引苏静霜的注意，其中一个叫“洛灵”的女子最是如此。

　　她来得很早，虽然看着柔弱，但柔中带刚，整个人的气质如苍竹一般弯而不折、折而不断。不仅加入女子镖师队的意愿十分强烈，令苏静霜更无法抗拒的是，洛灵就是那封小楷信的作者。

　　面对洛灵对武术和走镖的向往，苏静霜像是遇到同道中人一般相见恨晚，所以在洛灵恳求加入福远镖局，而不仅仅是加入女子镖师队时，苏静霜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如实告诉她镖局的经济状态不佳。

　　然而洛灵仍在坚持，苏静霜很是感动，答应过几天给她答复。

　　萧云争旁观着洛灵的积极主动，不禁庆幸自己出现的时机不错。那时世人对福远镖局还不认可，要是换作今日，他想要混进来恐怕没这么简单。

　　夜幕降临，苏静霜独自在院子里练武，萧云争观摩了片刻，趁着她休息，他静静走上前，“时间不早了，小姐还要练吗？”

　　苏静霜一手拿剑，一手用毛巾擦着细密的汗珠，见是云歌，便答道：“再练一会儿吧，以后镖师队组建好了，对武功的要求会更高，我不能懈怠。”

　　萧云争仿佛看到了曾经在宫院里反复练剑的自己，只是那时他因为迫切的想要练出成果，回到屋内面对着镜子时，眼底总是寒光闪烁。

　　感激被兄长保护的同时，他自己也不愿被人欺负。于是愈发想要证明自己。

　　他想立功。

　　而眼前的女子总是满腔炙热。相比身为王爷拥有光明坦途的他，她似乎对未来有着更加美好的期待。

　　“您很看好洛灵小姐。”

　　云歌说这话时垂着眸，试图藏起失落，苏静霜有些疑惑，但还是坦诚道：“是，我本想着参加比武大会招揽订单，再逐步扩大镖师队伍。现在成功激发了女子习武的兴致，只可惜这对福远镖局帮助不大，相比开办女子武术班，我还是希望继承父亲的衣钵。”

　　“所以，今天看洛小姐对走镖感兴趣，就好像遇到了救命稻草。”

　　可他已经暗中调查过洛灵的身份，她是庆春楼的乐师，身不由己。

　　见云歌没说话，苏静霜叹了口气，仰望起星空。

　　“我还有几天时间。”苏静霜对萧云争灿烂的笑了，那俏丽的唇角令他心里荡起一池春水。

　　“最后一次比武，我若能取得魁首，禹州就不愁没人知道福远镖局了。”

　　说完，她将剑尖落在地上，支起身子，在他面前舞动起来。一举一动宛若蛟龙，自海入天，有力且从容。

　　萧云争忍不住也从武器架上取下一把剑，跟着她的动作，两人在乱世之中起舞，形成一副难能可贵的和谐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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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转眼便来到比武大赛的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

　　为了这一天，苏静霜睡得早，天没亮就醒了。前一天听叶青青说，每当比武大赛到了终场，人们为了一睹大侠风采，总是人满为患。

　　所幸她们早早出发，赶在对手赶到之前，苏静霜已经候在台上。

　　就在她专注热身时，一个身材修长、气宇不凡的男子找判官说话，能在这时主动与判官交流的，除了她的对手再无他人。

　　那男子刚转过身面对擂台，判官就高声发话，“最后一场，苏静霜对应渊，开始。”

　　应渊......渊？

　　苏静霜难以置信的盯着面前对自己拱手微微鞠躬的男子，今天他身著青衣，很是倜傥。唯有深邃坚毅的目光能让人忆起黑斗笠下神秘之人的模样。

　　而她在意的，是此时仍然被自己踹在怀中的那枚流星镖，刻着的“渊”字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

　　这一场，苏静霜选择了双剑，而应渊只拿了一把剑。两人的对峙开始，苏静霜和从前一样迅疾如风，对手的速度却和自己不相上下。

　　双手各自持剑让她能够更好的保护自己，但应渊的攻击丝毫不受影响。他甚至不需要选择刁钻的角度，仅仅是两人撞剑相对，苏静霜也颇为惊讶的发觉，应渊用的不仅是力，还有一股巧劲儿，让她无论从哪一侧攻击他都很困难。

　　两人的动作不是僵持，就是快如闪电。观众们来不及叫好，便屡屡陷入紧张氛围。战局由拼实力逐渐变成拼体力。

　　苏静霜经过两次比赛，第一次发现有对手如此难缠。而当两人面对面时，她却发现应渊的气息很稳，她却已经开始感到吃力。

　　剑刃再次撞到一起，应渊却忽然开口，一字一句平静的宛如他们根本不是在比武而是在喝茶。

　　“苏小姐为何参赛？可否告知。”

　　“我要重振福远镖局。”因为用力撑着剑把，苏静霜的音量放得很低，“应公子又是为何？”

　　应渊笑了，那笑意浮于表面，一瞬即消，“我么？娱乐而已。”

　　什么？

　　对待武术从小认真到大的苏静霜接受不了这个答案。

　　虽然手上的力气丝毫未减，但她的眼神有一刹那的晦暗。应渊察觉到了，仍不以为然道，“既然苏小姐有愿在先，应某必不会做挡路石，还望苏小姐的心愿早日实现。”

　　说完，他骤然后空翻，顺着苏静霜手中的双剑劈出去的力，直直跃下擂台。

　　按照规则，被攻击下台者输。

　　苏静霜眼睁睁的看着本处于体力上峰的对手因她一句话主动放弃。

　　为什么？明明已经走到了决赛，明明已经胜了其他人，为何到她这里主动放弃？看她是女子，所以不愿发难？

　　在观众看来，是苏静霜拼尽全力将应渊砍了出去，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他腾空而起分明更早。

　　面对判官的宣告，群众的喝彩，不知道为什么，苏静霜的心里空落落的。

　　应渊在擂台下方的低位，始终注视着她的神情。

　　突然，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绢布包，毫无技巧的朝应渊丢过去。人们以为是什么奇怪东西，发出一阵惊呼。被应渊轻松抓住，手帕褪去，正是那枚刻着“渊”字的流星镖。

　　应渊敛住笑意，将它顺手收进衣袂，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