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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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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衙门统议堂内,几名衙役抬来五个大箱子,其中一个瘦脸、脸上长痣的衙役道:“大人,这便是最近三年的卷宗,您看看?”
坐在太师椅上的青年抱手,俯身看了看,开口:“三年,就这么五箱?”
那衙役一愣,气弱道:“回,回大人,咱们大荒这地方小人口少,案子自然不比上京。”
“是吗?”
衙役难免惴惴,可等了半天也就等来这么随口一问,这年轻的县令挑了挑眉,并没有追究的意思。
他伸出食指调开箱子锁扣,箱盖落地,震得卷宗面上厚灰铺散,男人不禁蹙眉,掩住金贵口鼻,“咳咳,靖远也真是,这东西有何可看?”
瘦脸衙役顿了顿,问:“大人,这些卷宗,是花主簿要看?”
“可不是?”男人颇有些不耐,“若不然我叫你们抬来做甚,啊,不对,抬来这里有什么用,你们几个再跑一趟,送到我府上。”
“为,为何啊?”衙役为难道,“大人,这东西虽说放在县衙无人光顾,可到底是律法有定,不能随意借出。”
“律法,本大人就是律法,”青年一撩官袍,露出脚上价值不菲的皂靴,“再说,也不是大人我想为难你们,实在是靖远来不了衙门!”
“这,这又是为何啊?”
“昨儿我们从齐大人府上回来,大荒城外遇上刺客,靖远为救我,受了重伤,”说着,这上京来的年轻县令一脸晦气,“前儿我那贴身护卫才伤了,这刚能下地……”
他摇头叹气,眉眼比大荒女子还要精致些,“靖远那模样,我怎还忍心叫他走动?”
衙役们大惊,纷纷问道:“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怎会受伤?伤势如何?”
“花主簿可,可有危险?”
一只白净的手抬起示意他们闭嘴,魏从曳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慌什么,死不了。”
“废了我好大的劲儿,耗了不少珍贵药材,跟着本大人来这儿的大夫说,伤了几处要害,昨夜都没合眼,就怕失血过多……不过好歹就救回来了。”
他起身拍了拍衣袍,“还得养上几个月,劳烦几位,将这卷宗送到府上。”
说罢,不看几个衙役脸色,径直出了县衙府门,魏府马车已等在门口,见他出来,驾车的车夫低声道:
“公子,周将军到了。”
魏从曳一顿,道:“回府。”
从上京到大荒,向西北直上,算上暗册名单,恐怕只有魏从曳晓得,他这趟究竟夹带了多少人。
除却明面魏府上下,暗部三组,探子,实打实将这座府宅围城铁桶一般,而近日,更是里外透着肃杀,迟钝如厨房的全哥儿也感到一丝不寻常。
他本是在院门口择菜,远远瞧见一个高大身影,觉得有些陌生想上去查问两句,才跨了半步,视线里出现一双暗纹黒履。
来人身材不高,其貌不扬,出彩的是一双利眼,以至于对方明明在笑,全哥儿却觉得冷,“安护卫。”
“看什么呢这样认真?”对方在他筲箕里挑出一根杂草来,“好好的菜叶被你扔了,杂草留着,喂兔子吗?”
全哥儿又觉得自己多虑了,暗骂一句,松懈下来,“刚才瞧见个人,像是生面孔,就多看了两眼。”
“那是魏大人的客人,咱们府里能进什么人?”安命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忙你的吧。”
周岳顺着石子路缓缓入曲别居,院内已有两人等在廊下,他站定,看清人后缓缓一笑,眼角带过一路风霜。
对已过而立之年的周岳而言,初时魏氏子和其座下门徒皆是世家枝叶,如今大荒再见,魏氏子才有了姓名,而门徒亦是豪杰。
花靖远抱拳一礼,“周将军,别来无恙?”
周岳颔首,“托二位公子的福,一路顺遂。”
“那便好,”魏从曳抬手请他进屋,“银子和粮食可安顿好了?”
“已入仓库暂存,户房正在做账登记。”
“户房,哪个户房,齐家的?”
周岳岂不明白他的意思,道:“我心腹亦在仓库看守,不会出问题。”
花靖远清咳了两声,“将军一路安然到此地,手下必有能人,公子不必担心。”
“靖远这是?受伤了?”周岳迟疑道。
“无碍,养两天便好了,”魏从曳摆了摆手,“齐家那帮孙子,把咱们当猴耍呢。”
周岳道:“那我等再次修整一日便上路,不会有问……”
“一日?”花靖远摇头,笑道,“将军,你恐怕走不了。”
“为何?”
魏从曳道:“昨日,我们受齐勒明邀请过齐府一叙,他告诉我们,如今梁县灾情尚可支撑,只有少数贫民百姓留待家中,由此推测,関关地区灾情更轻。”
周岳起身,凝眉沉声,“可即便如此,梁县以外呢?那是戍边战士的军营,百姓可逃,他们逃不了。”
“将军莫急,急也没用。”
周岳质问:“为何!?”
魏从曳敲了敲桌面,“因为大荒山外、関关路上有匪,有恶匪。”
周岳待要说话,屋外一暗,他警惕看去,花靖远同时起身,只见门外站了个粗布衫的青年,递了封信过来之后,什么话也没说,便迅速离开。
花靖远拆开信封,低头细看,越看脸色越暗沉。
魏从曳问:“什么东西?”
花靖远道:“我派去梁县的人回报的消息,他说他租住巷舍里出了桩杀人案。”
“哦?说说看。”
他念道:“九月下旬,梁县有一户人家家中米缸见底,且粮价疯涨,他们无钱买米,那家男人便将自己大女儿卖入了红楼。”
“十月上旬,米价再涨,卖女儿的钱尚且养不活剩下一家三口,这男人便入了旁门左道,将邻家仅余的米给偷了。”
“可是邻家由此起了杀心?”周岳不禁发问。
花靖远摇头,“这案子乃是邻家向官府所报。”
“他回家后发现家中米缸空空,又联想隔壁男人好吃懒做,卖女儿的事都干得出来,偷东西自然也不在话下,便怒气冲冲闯入那人家中。”
“然而进门后,血腥气冲天,邻家大骇,小心推开房门,只见这家女人扑倒在地,后脑一个大窟窿,红的白的股股外流。”
“那家小女儿坐地大哭,只喊‘阿爹杀了阿娘’……他一回头,这家男人手持砍骨刀,正举刀向他挥来!”
“邻家吓得落慌而逃,出了门后这才想起报官,可等官差赶到时,那小女儿亦……”花靖远叹了口气,“事后究其杀人原由,男人只道,那母女俩不知节俭,整日喊饿,吵得他心烦。”
花靖远将信搁在桌上,“这还是其一,前有信来报,梁县有村落已搬走大部分人,只留鳏寡老幼者无力求救,或被野狗食之。”
周岳不禁握拳,起身质问魏从曳道:“这灾情当真如齐大人所说,尚可支撑?”
“自然不是。”后者缓缓道,“瞒报、私吞,这不过是他们的老办法罢了。”
“那这赈灾粮银岂能耽误?”周岳已然无法淡定,“我这就启程,速往梁县!”
魏从曳抬手拦他,“大人,你信不信,若你现在便走,城外定有恶匪拦截,护粮军队舟车劳顿,眼见梁县不远,若有闪失,谁能负责?”
周岳“哐”地一拍桌子,双目瞪如铜铃,“那怎么办!”
魏从曳道:“年前,南省已打通商道至边关,本是为两国通商,如今方便我们暗中行事,朝中已有同僚护送部分粮银至戍边军营,韩家军不倒,百姓定不会倒。”
“将军,只需三日,我必给您一条万无一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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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小城,未防异族暗探,大荒历来施行宵禁制度。
然今夜主人院子空空荡荡,鹤青跳窗而出,入府数日,她早已将府中暗锚烂熟于心,只两次翻身,便从偏院出了魏府。
恰恰外巷真有官差巡夜,她猫身檐角,仿佛一尊瑞兽。
那高个的提着灯笼,哈了个哈欠,“齐大人今夜怎的不在?”
矮胖的提着雁翎刀,回道:“送赈灾粮银军队已到城外,不日便要送往梁县,城外悍匪凶狠,新来的那位县太爷要剿匪,齐大人今夜探路去了。”
“剿匪?”
“嘿,谁晓得,每每新官上任便要剿匪,也没见剿个什么名堂。”
鹤青捏住喉咙:“喵呜——”
矮胖的官差打了个哆嗦,抬脚往前走,“嗤,这天冷的,圆毛畜生还叫\\春呐?”
“怎的,就许你想那下三路的事儿?”
“嘿,你可别说,莺莺姑娘那双手……”
鹤青点过屋顶小瓦,几步掠过,出了城中楼阁,往农郊方向而去。
而翠红几人所居骆沟头村,今夜竟热闹非凡,屋内灯光未灭,她熟门熟路挑开院门进去。
而堂屋中跪了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翠红单手执刀挑起那人下巴,正在问话,见鹤青进来,道:“你怎么来了?”
后者反问:“我才要问你,不是说要走,怎么还在这儿?”
翠红道:“本来要走,见这小子鬼鬼祟祟在村头晃悠,索性跟了他几日,今夜正好被我抓了个正着。”
说罢,刀尖被她送入男人皮肉些许,“说,你是何人?”
而后者吃痛,下颌一紧,却紧咬着牙一言不发,鹤青不禁上前几步,这才瞧清了他的长相。
魏从曳与花靖远都是上京来的,细皮嫩肉情有可原,可这男人形容虽狼狈,却长得一副清秀模样,头颅后仰,脖颈连同锁骨处盛着阴影,像个富家少爷。
“哎?”原本坐于角落的李鱼福忽然发出疑问,端着瓷灯过来往他脸边一照,“好生面熟。”
鹤青这才瞧见他,只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你……你是,”李鱼福瞪大双眼,惊讶道,“你是薛家少爷?”
“薛家少爷?”元元挤上来,魁梧的身子十分有存在感,“李大哥,薛家少爷又是谁?”
李鱼福看着男人双眼缓缓道:“几位不是大荒本城人恐怕不知,这薛家未覆灭前,莫说大荒小小县城,便是整个西北省也是排的上号的大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