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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天为谁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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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棋盘，二人分坐。
“啪”——云子撞击棋盘的声音亘古未变。
“秀哉的棋……有些变了呢。”仿佛低喃般，夏子常目光有些复杂的注视着眼前这局已了的棋局，然后抬眼看着对面再熟悉不过的青年，“人也变了。”
“有个小鬼说——就当每一局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局来下。”秀哉熟练的收拾这眼前的残局，并没有发现自己嘴角翘起的弧度，“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既然你输了，愿赌服输！下回夏棋见我可给叫爸爸了！”
赢棋后的秀哉狡黠得意的看着对面温润的人，宽松的黑色毛衣更衬得他唇红齿白，双眸流光溢彩。
“夏棋才满月！叫爹也给等到她会说话啊！”子常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的挚友……棋风犀利了，可人却变生动了呢……还是说，都是因为他其实……变坦率了呢。夏子常在心里默默感慨。
“总之你不能毁约，这干闺女我收定了！”用眼神刮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嘿！我承诺过秀哉的事什么时候——”
“哇哇哇~~~~！！！！”婴儿中气十足的哭声打断了两位父亲愈渐升级的无营养斗嘴。
从里屋里跑出一只手忙搅乱的小猪，手里抱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婴儿。
“常哥！这小祖宗怎么又哭了！？”
小猪哼唧哼唧的跑到夏子常面前，不停地又颠又晃，可婴儿依然不买账的大哭大闹。
“常哥，我是老你家图清净的，不是来做保父的~~”小猪一头大汗，满脸冤屈。
“谁让你闲着没事招惹小曾小王那对活宝，你不知道他俩虽然窝里斗，但是关键时刻一致对外么！”白了一眼面前的龇牙咧嘴的猪，顺手接过了孩子。
“是该喂奶了。”看了眼手表，“去把温好的奶瓶拿来。”
小猪一阵白眼，真变保父了！
小娃子奶瓶一进嘴，立马吧唧吧唧的咗起来，满脸的幸福。两个傻爸爸挤在一起看着嘿嘿笑。
“还不抱抱你闺女？”子常把心肝宝贝托到秀哉面前，看着这位棋盘上指点沙场的名将露出了难得的慌乱表情，“小孩儿虽然较弱点，担不是一碰就碎，没关系的。”
看着秀哉接过婴儿，看着他把婴儿圈在怀里轻轻的晃着，看着他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神情——秀哉坐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抱着自己的孩子。
午后温暖的阳光落在这一大一小身上……往日那个总有些寂寥的身影此刻异常柔和。他看到他被暖阳镶上金边的柔软短发，看到他光洁纤长的颈，看到他修长洁白的手指逗弄着孩子粉扑扑的脸，而自己的女儿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企图抓住那只作乱的手指。秀哉嘴里不知哼着什么曲调，轻轻柔柔，时不时抬眼看向自己，露出喜悦而幸福的笑容……这一切让夏子常有一瞬间的闪神！有一股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猝不及防的爆发了出来，热流突然烫伤了心口——他好像觉得……他们是一家人！
时间在这幅动人的话面前停驻……夏子常默默攥紧手心，眼睛再也无法离开这一大一小。过往的一切坎坷，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安逸与平和……这是夏子常第一次奢望，奢望有些美好可以永久。
“想见你没有你，世界再炫也没意义！多希望……”不期而至的手机铃声，粉碎了那一秒的永恒。
“喂，诚熏，怎么了？”
——夏子常仿佛从一场令人心惊的梦中醒来。
伸手从秀哉怀里抱过孩子：“有辐射你知不知道！”
秀哉用肩膀夹着电话白了他一眼，意思是瞧你宝贝的！
哄着自己的宝贝，看着那个熟悉的人露出不熟悉的淡淡的宠爱的笑意，心中上一刻的清明渐渐被阴霾覆盖，重重的疑惑与意外沉重的苦涩。
“……嗯，对，大概傍晚吧。也可能不回去吃饭。“
“T____T……！！！！！@#￥%……~~~”
“……停停！”秀哉举着电话对天长出一口气，然后：“小鬼！你这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卧室睡腻歪了可以睡地板！！！”
“T0T!!!@#$%^&*!!!”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不知道你在紧张个什么！好吧，想来就来吧，那个时间就成。那我挂了。恩恩……一会见。”
对方的电话讲的并不很长，挂断电话的秀哉好像松了口气的感觉,脸上是淡淡的无奈的苦笑，可眼神中却是温柔。
“不好意思不能一起吃晚饭了。”
“李诚熏九段是么？”
“嗯！”坦率的点点头，看着对方怀里吃大拇哥的小娃，秀哉眼馋的伸出手：“再给我抱抱！”
“哎哎~便宜是有数的啊！”夏子常赶紧把孩子护在一边，然后露出难得的戏谑神情：“想抱可以~~那你以后的孩子，也给管我叫爹！”
李秀哉的手停在半空，然后缓缓的收回。
“子常我……今生都不会有孩子。”秀哉坐的很端正，唇间的笑意未减，眼神中一片明澈，吐出那仿佛是理所当然的话。
拍着孩子的手有半秒的停顿，然后马上恢复如常，强扯出一抹笑容：“秀哉你难道想和围棋结婚么？”
——没有回音，秀哉凝视着他，眼神有些失望有些复杂……
时间凝滞着，抻长。
子常的笑意渐渐退去，看着秀哉的眼神中有迷惑、期颐、渐渐到沉重与默然……
“秀哉。”吐出这两个字从未如此艰辛，盘踞于心间的那根刺终于穿透一切伪装：“难道……你和李诚熏——”
“子常我们出去走走吧！”打断了他的问话，秀哉先一步站起身，眼中依然是淡淡的坦荡。
肩并肩默默的走在一起，一如许多年来一样。初春的小院里，树枝还是光秃秃可是那细嫩的青芽已经在随风摇曳，有些阴霾的天色也难掩住那破土而出一丛丛嫩绿……阳光透过缝隙照在两个个人身上，柔柔的暖。春寒，却能感受到生的磅礴力量。
“我和诚熏在一起。”
轻轻的一句，没有悲喜，只是淡淡的陈述。秀哉看着远方橙色的暖阳，脸上还是一片宁静。
夏子常却觉得自己再也无法走动一步，什么沉重到自己不能呼吸。原本做好的心理准备在事实面前不堪一击。
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秀哉扭过头来看到子常的脸微微有些吃惊：“别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当事人却笑的满不在乎。
“可……你想过棋院，父母……还有未来么？”这是长久以来盘踞在心中的重石，封印着自己生命中最璀璨美好的感情！
可没想到秀哉却笑了，笑的风轻云淡，这笑容如同割裂冰面的一洪春水，撕裂初春的层层寒霜，温暖了整片大地。
“有个小鬼对我说啊~‘我会赢！无论是棋、还是人生……我都会赢！’子常，那个孩子啊！能做到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所以，我想试试！我已经不想再用未知的恐惧来惩罚自己了！人生如棋，就当命运是个对手吧，所以只要赢就好了，只要赢下去！我再也不想……不战而退了。”
巨石轰然崩塌，名为秘密的盒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汹涌的感情砰然打开，全部都飞上了天际。那些最灿烂的回忆、最美好的憧憬、最炽烈的期待，那发自内心的浓烈的与岁月融在一起的爱！在心的夜空中化作最绚烂的烟花，爆发出生命中全部的能量化为一生一次的美景，争相炸裂，点燃了整个心房——那是他全部的真爱！
——然后默默的粉碎、陨落……溶于整个黑暗。
一瞬、一生、一颗心，永不再来。
他终于懂了。
“子常，你……喜欢过我么？”
风声划过，久久的没有回答。
抬头释然的一笑，揭开心中全部的秘密，第一次全然坦诚的直视对方：
“我爱过你，很多很多年。”
跨过了无数的时间，走过无数的坎坷，穿过那些似远似近的距离，从小到大的两个人，不再隐忍，不再闪躲，不再自欺欺人！越过纵横交错黑白的丛林，终于相遇！这一刻，心意相通。
秀哉从未在那个坚韧温柔人眼中看到如此的悲伤，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飘渺。他一直以来以为就像空气般自然的这个人的温柔，原来就是那缠绵的情思。他们一个坚守，一个忍让，他们用各自的速度在自我的命运旋转，却永不会交错……
他听到他微微颤抖的声音说：
“秀哉对于我……不是喜欢这么简单。”
说完这句话，子常深深的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仿佛要把这全部的悲伤都冻结。没错！不仅仅是喜欢喜欢那么简单，他也是他的挚友、他的劲敌，他梦想的道标，无论多么艰难，只要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有他，自己就永远不会迷失！
有些出乎意料的答案，在看到对方的眼眸时一切已然明了：“子常……我很满足。谢谢你！”倾身一躬，发自肺腑。
他知道，十年，无悔。
静静的小院里，两个人的脚步声，两个人……不同的步调。一如既往的和谐，彼此在咫尺的距离，相互支撑，彼此守护。
院子的门口，不知何时静静的等候着一个俊朗的青年，他的背后是一轮橙色热烈的夕阳。
“子常，我要走了。”拍拍对方的肩膀一笑，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有事打电话。踱步向前的一刻，手被后方一股力量牢牢的抓住。
那个人的眼里有一片片灿烂火红的云朵，如同一团团火焰。
“秀哉！那个誓言……我们还能一起下棋是吧！”
“恩。就算我头发白了，眼睛花了，手指颤抖了……我还是会在棋盘的另一边，做你永远的朋友与劲敌！”
他注视着那个人的渐渐的走远的身影，所有的记忆涌上，原来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自己如同珍宝，小心翼翼的珍藏在心底。看着他走远，走向夕阳中那个青年，看着青年摘下脖子上的白围巾仔细的为他围好，看着两个人牵起手消失在火红的夕阳中……
他知道他真的走了，走出那孤寂的黑白高塔，走出了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出了那片属于两个人的染着粉红青涩的年少时光，一去不回。视线终于模糊……
“小猪，常哥是不是这世上最笨最笨的傻瓜？”
不知何时罗卿郁已默默的站到了他的身边，用少有的认真神情说：
“他十年苦恋换你一滴眼泪，常哥你不亏了。至少……你们还有棋。”
是啊！他和他之间，从相遇开始，永远隔着一张棋盘，彼此吸引却只能分坐两边。幸福……只隔着一张棋盘的距离。因为他是夏子常，因为他是李秀哉，于是只能咫尺天涯，相知相望……不相亲，不相亲……
“哇哇哇~~~~！！！！”
——孩子嘹亮的啼哭打破一切过往。
“哎呀哎呀忘记换尿布了！小猪——”
“不要叫了！！我是棋手不是保父啦！我宁愿被那俩小子打成猪头也再也不要来了！啊啊啊~~~~~”
……漫长的冬日，终于过去。
尾声：
北京国际机场
“慢点慢点~~~小鬼你火烧屁股啦！”秀哉拖着行李，在前面的大男孩拽着一路狂奔。
“不行！一定要快点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小鬼你又发什么疯！？啊——”没想到前面疾驰的人突然一个转身，秀哉一头撞进他怀里，然后被死死搂住！温热有力的胸膛却传来微微的颤抖……
“小鬼？”
耳侧传来对方闷闷的声音：“前辈，我们回家吧！我才不要……不要秀哉把心留在这里！”有委屈、有不甘、有孩子气的倔强。
“呵呵呵~”不理解小孩子受伤心情的秀哉反而乐得开心，“你真是个小鬼啊！”说着轻轻撑开两个人的距离，把手放在对方的胸口，“我的一切，不都已经在这里了么。”斜眼，挑眉，戏谑的笑。
忠犬觉得自己的脸渐渐的发热……蒸腾……尾巴摇成一把小扇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再次拉上怀里人飞奔起来！
“这又怎了了！？”
“我要回家~~~~~~~~”回家把前辈吃干抹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