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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能握住我的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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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姑娘。
顾渊眼眸明亮,语气透着难得的郑重,谢医生一听就知道,这绝对不是简单的相识而已。
她拇指摩挲着磨砂质地的钢笔管,沉吟一下,没追问过往细节,反而将话题向前延:“噢,好相处吗?”她笑着提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顾渊微怔,眉眼渐渐柔和起来。
谢医生避重就轻地随意聊天,完美略过他心里隐秘的羞涩和小波澜,态度如此自然,却让他心底多了几丝安全感,倾诉的欲望油然而生。
顾渊点头:“很好相处,是我前几个星期新招的女助理。眼睛很大,皮肤很白,做事认真效率高,帮我很多忙。她会帮我查很多资料,开车带我去电视台,帮我控制时间不迟到,我选不出衣服和杯子时,她帮我做决定……”
眼睛很大,皮肤很白,并且在一个月内逐步渗入了顾渊的生活。
谢医生欣慰地想,邻家有儿初长成。
他几乎为零的社交关系里面,终于出现了不小的转机,谢医生心里既替他开心,又浮起一层隐隐的担忧。
她略微思索了下,和颜悦色地说:“好相处就多相处一下。良好的社交关系,对你的问题也会有所帮助。”
“嗯。”顾渊点头。
谢医生想了想,小心地问:“这个女孩子,是不是能给你一定的安全感?”
顾渊:“是。她处女座,也有点强迫症,东西总要排列得整整齐齐,每次汇总报告总是严谨清晰,连排版都漂漂亮亮。”
谢医生莞尔一笑,再次宽他的心:“你看,跟你类似症状的人也有很多。很多时候,别把自己的病看得太严重。心情放松,有助于你的恢复。有什么变化记得跟我沟通。对了,王医生给你开的药,你还在吃吗?”
顾渊点头。
“要是感觉不错的话,你自己可以酌情减量,每天吃半颗也可以。”
**
跟谢医生聊完后,顾渊没有犹豫太久,很快跟牙医约了时间。
第二天,姜筳下班前,企鹅上顾渊突然发来一句:“ 你周六有空吗?”
姜筳盯了电脑一天,以为自己眼花了,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随即将头凑近屏幕,睁大漂亮的瞳孔细看。
没有错!
顾渊发来的!
这是约会的前奏吗?
姜筳捂住不争气的小心脏,忙轻轻敲击键盘,迅速打出:“有空!”
消息成功发出,她突然有点后悔,感叹号加得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可为时已晚,被她设为全屏的企鹅窗口下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姜筳纤细的手指互相摩挲,心情十分忐忑。
等了好一会儿,屏幕上终于出现约会内容:
“我明天要去拔智齿,你能陪我去吗?”
姜筳风中凌乱了,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约会内容。
她贝齿轻咬唇瓣,懵懵地不知如何作答,各种念头转来转去。
拔智齿这么私人的事,居然找我,是不是证明顾渊很相信我?
可是,作为私人助理,这是不是还在公事的范畴呢?
她真想立刻上青江论坛发帖询问——男神邀我陪他拔智齿,约,还是不约?
“当当当——”敲门声突然响起。
姜筳惊得肩膀一颤,扭头朝门望去。
“我可以进来吗?”门背后探出顾渊的头,怕打扰到她似的,轻声问。
姜筳这才晃过神来,真是囧死了,居然不知不觉思考了太长时间,顾渊都找上门了。
“那个,我刚问的事……”顾渊迟疑地开口。
“我去!”姜筳不假思索地截断了他的话,说完又懊恼地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太不淑女了!
顾渊感激地微微一笑,脸颊泛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是你私人时间,打扰了……”
“谢谢你,姜筳。”
“姜筳”两个字,被他温柔的声音说出来,真是格外的好听呢。
姜筳羞涩地垂下眼睑,连连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话毕,她几乎要泪流满面。
顾渊说是私人时间,我怎么那么蠢回两句“应该的”!
顾渊莞尔一笑,眉眼柔和:“不是理所应当的。谢谢你,姜筳。”
姜筳被这好听的声音和温柔的语气,晕晕乎乎地吹上了云端,缓了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终于可以稍微带点脑子思考。
“明天牙医几点?你把地址发我,我开车带你去?”
“好。”顾渊点头,清澈的眼睛,含着暖暖的笑意。
**
外面阴着天,乌云在天空打着旋儿,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以白为主色调的牙医诊所,室内白炽灯的光线明亮,平躺在治疗椅上的顾渊,被头顶上那盏小灯发出的刺眼灯光照着,微微眯起了眼。
主治牙医看起来五十多岁,他娴熟地用工具撑大顾渊的嘴,拉近仪器上的放大镜,观察他的智齿:
“你这颗是阻生齿,早就建议你拔了,你偏偏不听。”
顾渊皱着好看的眉头,嘴被撑大,也无法开口分辩,表情有点可怜兮兮的无辜。
姜筳隔着一米远,规规矩矩地坐在医生助手安排的椅子上,探着头往前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医生示意助手拿过X光片,继续数落顾渊:“现在你这颗智齿,明显侵犯临牙,挤得它都没生存空间了。你想想,要是有人整天用蛮力挤你,让你骨头都挤成一团,你疼不疼啊!还天天跟我说自己牙疼,怎么劝你,你都只让我开止疼药。你蠢不蠢啊!”
姜筳莞尔一笑,听这熟络的语气,他几乎把顾渊当成自家晚辈,埋怨又心疼。
她替顾渊解释:“顾渊最近太忙了,这不刚有点了时间,立刻过来任您处置了吗?”
医生往上抬抬自己的金边眼镜,透过镜片瞥一眼姜筳,笑着说:“你这大作家,还不如人小姑娘懂事。”
“小姑娘,你牙怎么样?要不要今天顺便做个检查?”
呦!这还拉起生意来了!
姜筳忍俊不禁,连忙摆手:“我前些天刚做了检查,没问题。”
“智齿呢?”老医生仍不放弃。
“我做过X光片,医生说我天生不长智齿。”
医生没辙了,从鼻孔里“唔”了一声。
姜筳想了想,补充道:“我下回牙齿要有问题,也来找您。”
医生这才眯起眉眼,笑得慈祥憨厚。
助手将撑开顾渊嘴的小工具取出来,顾渊舔舔发干的唇,耷拉着嘴角,无可奈何地低声问:“那咱今天拔?”
医生瞥他一眼,凉凉道:“不拔等什么?等它再长会儿,把隔壁的牙凑成难兄难弟,俩人一块儿连根拔吗!”
他给助手一个眼神,示意她开始做相关准备工作。
顾渊像条待宰的鱼,直直地躺在治疗椅上,修长的手指开始在腿边收紧,指尖泛白。
麻醉针准备好,长长的银色针头徐徐探到顾渊眼前。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手抓紧黑色西裤,医生助手又要撑开他的嘴,他忙喊:“等一下!”
医生不高兴了:“干嘛?又不想拔了?”
顾渊将头微微往上仰,眼睛朝姜筳望去:“姜筳……”
姜筳正双手捂住眼睛,跟看恐怖片时一样,透过指缝往外瞧。
闻言忙放下双手,上身前倾:“什么事?”
顾渊又舔了舔发白的嘴唇,轻声说:“打麻醉针时,你能不能握住我的手?”
室内一片静谧,窗户隔音效果很好,听不见外面的风起云涌。
可姜筳仍旧以为自己幻听了,她屏住呼吸,傻傻地问:“什么?”
“麻烦你……握住我的手。”顾渊低声重复,一字一句,低沉却清晰。
此时,外面一声轰隆的惊雷,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仿佛被雷声惊到,姜筳屁股像被针扎了一样,从椅子上几乎是跳了起来。
可站起来后,她又犹犹豫豫不敢上前,脸色泛红,一颗心咚咚乱撞,患得患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医生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周。
一旁的医生助手,极力装出一副严肃工作的模样,嘴角却微微上扬,八卦的眼睛熠熠生辉。
听到姜筳仍没动静,顾渊抿了抿唇,手指朝掌心收缩,嘴唇愈加发白。
医生穿好医用手套,接过助手握着的麻醉针,说:“放点音乐,外面雨声太大。”
助手应声,起身离开自己的座位。
医生透过镜片又瞥一眼姜筳:“姑娘,你过来,坐这儿。”他目光示意助手刚空出来的位置。
《春江花月夜》的古筝节奏徐徐响起,慢慢在室内环绕。
听话去放音乐的助手,转身一瞧,居然没了自己的座位。
她不动声色地绕过医生,走到顾渊头顶的位置,弯腰,拉动悬于他脸正上方的工具盘,操作台摇臂将其重新移到她面前。
姜筳在助手位上正襟危坐,她定定神,悄悄伸出手,在医生和助手貌似专注于工作的目光下,白皙的指尖,轻轻触碰到顾渊的手背。
她微微发颤的手指,指尖温暖。
五只同样白皙修长,却微微粘腻发冷的手指,试探着缠绕上她的。一触之下,仿佛不舍她的温暖,瞬间握紧,十指交叉,紧密相连。
顾渊的嘴又被助手撑开,泛着冷光的针头蓦地重现在眼前,他紧了紧握着姜筳的那只手,缓缓闭上眼睛。
姜筳不忍心看,将头撇向一边,目光盯着窗外。
一棵今年新植的梧桐树,在风雨中摇摇摆摆,无数次被吹得东倒西歪,却又无数次重新站了起来。
她的五指,被顾渊越攥越紧,紧得好像要被勒断。
隔着西裤,她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顾渊紧绷的肌肉。
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两人交握的手,摩挲他的手背,指背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蹭过他的大腿。
终于,医生说:“好了。”
顾渊深深呼出一口气,握得紧紧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姜筳也跟着吁出一口长气,转过头来,微笑着看向顾渊。
他额间冒出细微的汗珠,感激的目光,对上她的双眸,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道谢。
她抽了抽手,没抽动,便转过眼珠,低下头,唇角微微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脸上泛起美丽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