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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风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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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月祺在水云卿耳边道:“小姐,若再不快些,戏可就开始了哦。”
“那又有什么?”水云卿索性停下了脚步,“反正我们又不是真的去看戏。”
任月祺皱了皱眉头。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喜欢看戏。那就走吧。”水云卿耸了耸肩。
“怎的今日小姐突然不愿意坐马车了?去外城来回走着怎说也要一个时辰呢。”
“月祺,你难道没察觉今日气氛?”水云卿从袖中拿出扇子,挡在面前道:“今日哥哥是跟□□的人谈判,多给他留些人手吧。”
“但是……”
“虽然我知道就算是把咱们家的人手砍掉一半,对付他们照样不在话下,但是,人多一些,总是安心。对了,今晚是谁下的战书?”
“小姐,是令国公陆家的四公子。”
水云卿冷哼一声,“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小姐,外城的赌场昨日就已经开盘了,八成的人都押赌神赢。”
水云卿微微一笑,“这就对了,我倒是担心剩下两成的人后半辈子的生计呢。”
“好了小姐,下午还是好好放松吧。”
“如果今天晚上哥哥去了赌场,告诉我一声。”
“我记下了。”
水云卿和任月祺进到戏苑的时候,戏已经开始了。水云天常叫她们来这里,是因为这家戏苑不是他们水家的生意,水云卿在这里也自在些。倒是这戏班的班主一直对水云天心存感激,觉得承蒙水家照顾是莫大的荣幸。
水云天早已在堂上等候,定睛看去,客人已随银天心走进来。来人只有两个,一个约莫三十多岁,另一个应是随从,约莫二十出头。来人只有两个,已经够了。
“是南宫前辈,晚辈恭候多时了。”水云天主动起身迎客,这是少有的。
南宫暨从容地伸手拍了拍水云天的肩膀,“水大少爷多礼了,不过是谈笔生意,用不着讲究。”
待南宫暨入座以后,水云天才入座。他吩咐银天心上茶,只道这是特意为南宫暨准备的,并没说这是水家最好的茶。
待用过茶以后,南宫暨道:“水大少爷,我们也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本不是绕弯子的人,相信你也不是。”
“南宫前辈这便开始绕弯子了?”水云天淡道。
“爽快,那我便直说了。早听说少爷家有一奇物,岳老板一直想一睹其风采。”说罢,南宫暨将一万两银票放在桌上。
“我水家的奇物有很多,不知前辈说的是哪一个呢?”
“便是少爷常把玩的那枚铜钱了。”
“是它吗?”水云天从腰间掏出铜钱,掷了几下,握在手中。耿金铎此时在门口盯紧了水云天的手。水云天道:“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值得前辈出这么大价钱。”水云天将银票推了回去。
南宫暨道:“我知道,夺人所好原是不好的。但我等对这等雕工实在是仰慕。如少爷所说,这的确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材料坚硬无比,若想在上面雕出花纹,可谓难上加难。若少爷不愿赏脸,我们可以加钱。”
“不必了。”
“既然少爷不愿,那我也不便强人所难。不知可否能让在下把玩一番?”
“当然。”水云天随便地递上了铜钱。
南宫暨将那铜钱拿在手中,细细赏玩。那铜钱果然不凡,上面的花纹竟细如发丝。南宫暨将那铜钱抛了起来。此时,耿金铎已把手放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动手。
南宫暨将铜钱抛了起来,却并没有伸手去接。水云天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那枚铜钱,收回了手中。
“今晚芟右赌坊的赌局不知前辈可感兴趣?”
“□□公子的?”
“晚辈知道□□公子的手法对前辈来说只是小儿科,但逆乾坤的赌局,我想前辈不会不想看。”
“莫非是少爷陪我去吗?”
“当然。”
“少爷也出入赌坊这种地方?”
“否则我为什么要开这间赌坊呢?我其实没有前辈想的那么高尚。”
“想不到水大少爷果然是爽快人。那不如即刻就出发吧。”
水云天吩咐道:“金铎,备轿吧。”说罢,他将铜钱放在桌上,正面朝上。耿金铎这才收起了剑,应了一声,吩咐下人去备轿了。
水云天坐在轿上,拿着那铜钱看了很久,才又别进腰里。耿金铎跟在轿子旁边,敲了敲,问道:“少爷,真的要去芟右吗?”
“不去还能怎样,已经在路上了。”
“您要是去了……”
“无妨,他不会输。”
“但是南宫先生……您知道,他曾经差一点就赢了赌神。”
“就算他紧张也无妨,一个陆季勋,他动动手指就解决了,说不定,还来不及紧张,赌局就结束了。”
“陆季勋想是有备而来,不然外城各大赌场怎么会炒的这么沸沸扬扬?”
“虚有其表罢了。他生在令国公家,既是皇亲国戚,就更不可能赢赌神了。再说,如果赌神有输的可能,你以为我会主动邀南宫暨去芟右吗?”
“少爷料事如神。”
赌坊到了,水云天首先下轿,在门口等候南宫暨——总要尽一尽地主之谊。赌坊的伙计见是他们的大老板来了,也都不敢怠慢。赌坊的掌柜为他们选了二楼的座位,还上了好酒。
陆家公子早就到了,还带了不少人来壮声势。
“依前辈看,这场赌局,赢家将是谁呢?”水云天明知故问。
“想必少爷早已知道了这赌局的结果,否则也不会邀在下来看了。”
“南宫前辈好眼力。晚辈知道前辈一向欣赏赌神的赌术,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赌神还没有出现,只听得陆季勋在下面不住叫嚣。
水云天打趣道:“不瞒前辈,此人今日还曾遣了媒婆到晚辈家去为舍妹向我提亲,现在想想,上午的逐客令下的还真是对了。”
“以令妹的资质,嫁与他可算是可惜了。”
“前辈看那边。”水云天潇洒地将扇子一甩,指向了楼梯的末端。
南宫暨对这场景并不陌生,赌神的赌局他也看过不少次,大同小异罢了。他眼中看到的是水云天手上扇子的扇面。那扇面是水云天让水云卿给他画的,虽不是什么大家手法,但行笔之间别有一番韵味。
只见赌神从二楼飘然而下,看上去竟像是御风下来的。每每见到赌神,都有人又是叹又是惜的,说是赌神的这般风骨,真不该赌,怎说也该去考个功名什么的,这一表人才的……
开始了。
赌神慷慨让道:“请陆少爷先下注吧。”
陆季勋也不退让,只道:“两千两。”
下面的人叹道:“陆少爷真是一掷千金哪!”
赌神不慌不忙道:“不过是牛刀小试罢了,陆少爷不再考虑考虑了?原先在下可是从没见过第一局就押这么多的。”
“赌神不必劝了,我此行自然是成竹在胸。”
“那好,我便陪陆少爷玩儿了,再追加两千两。”赌神不慌不忙,先喝了一口茶。那茶是——安溪铁观音。
南宫暨再看水云天手中茶杯,饶有兴味道:“看来水大少爷与赌神的爱好相似啊。”
水云天看看茶杯道:“天下想喝铁观音的人不少呢,这没什么稀奇的。我水家罩着赌神,他喜欢喝,我也常赠他。”
“少爷这可是公然与皇室作对?”
“那又如何?”
“有魄力……”
“前辈谬赞了,还是继续看吧。”水云天眯了眯眼睛,赌局已经开始了。
之间陆季勋眉头紧锁,一副认真的德行,而赌神的动作只如流水般潇洒,仿佛只是如喝水吃饭读书写字一样简单。
南宫暨的注意并不集中在那赌局之上,而是又看见了赌坊二楼墙上挂的一幅字画。那字画并无什么特别,也非出自名家之手,普通山水画而已,只是画旁题的字,值得玩味。那字是“玉枕素衾今又是,惊觉时,梦断天涯。”
南宫暨指着那画:“那是……”
水云天道:“赌神与芟右,与我水家交情匪浅,那字画自然是赌神所赠,亦是出自赌神之手。我想,前辈自然还有些其他想知道的。他这填的是鹊桥仙,只取其中一句。全词是:三尺白纱,夕阳西下,城外迟暮晓落霞。淡月更在斜云里,星寥落,最难成画。翘盼雨霁,携采蒹葭,阑珊处有野芳发。玉枕素衾今又是,惊觉时,梦断天涯。”
“倒像是出自女儿家的手笔,太悲了些。”
“豪放词人也作婉约词,这并不稀奇。”
“只是这赌神什么都会,倒让我佩服,既然水大少爷与赌神有交情,不知可否替在下引见,在下一直想一睹其真容呢。”
“这恐怕不便。前辈还是继续看吧。”水云天指了指楼下。
这边赌注已加到了一万两,陆季勋的手已经开始发抖,赌神仍旧镇定自若。赌神道:“陆少爷,适时便收手吧,恕我直言,您赌不起了。”
“胡说!”
“在下并未胡说。在下赌了两年有余,也算是阅人无数,谁赌得起,赌不起,我看一眼便知。容你这么久不劝,是因看着你颇有雄心,怕浇了你冷水。与我交手,而后倾家荡产还赔了性命的也有不少,我劝少爷还是,回头是岸吧。”赌神已把色盅放在一边,兀自在一边喝茶了。
此时,一个小厮过来,在赌神身边耳语两句,赌神微微点头。小厮问道:“茶还用加吗?”赌神摆摆手道:“不用了,赌局已经结束了。”
众人哗然。
陆季勋道:“我还要加码!”
“陆少爷不必了,已经结束了。”说罢,赌神起身便走。
“你站住!”
赌神头也不回,离开了赌坊。只留陆季勋一人,好不尴尬。
“结束了?”南宫暨问。
“显而易见。”水云天回答。
“虽然今日的生意没有谈成,但今日我二人还是相谈甚欢,若有机会,烦请水大少爷替我向赌神讨一幅字画吧,还有,希望下次见面之时,能一睹令妹芳容。”说罢,南宫暨带着那随从离开了赌坊。
水云天吩咐一个下人道:“你先回去,吩咐家里备下宵夜。”
下人应了一声便跑开。
耿金铎道:“少爷,恕我多嘴,少爷不是用过晚餐了吗?”
“自然是给若儿备的。”
“是我多嘴了。”耿金铎笑了笑,伸手做了请的动作,然后便先行,为水云天开路。
才一进家门,水云天便问:“若儿,今日的戏可好看吗?”
水云卿从屏风后闪出来,“哥哥早料到我已回来了。今日的戏好看,可不是我觉得好看,倒是月祺她一饱眼福了呢。”
“小姐取笑了。”任月祺跟在水云卿身后。
“月祺,你下去吧,我与妹妹说说话。”
“是。”
水云天兀自在桌前坐下,道:“若儿坐,夜宵已经备好了,喝茶吗?”
“铁观音。”水云卿笑了笑。
“今日赌神的赌局算不得精彩,三番两次让那陆季勋,倒是让这赌局索然无味了。”水云天看了看水云卿,“没外人,你用不着那么矜持,吃吧。”
水云卿也不再拘谨,拿着饭碗吃了起来。不似富家大小姐一般矜持,却也不像乡野村夫一样放肆罢了。
“今日南宫前辈赞了赌神的字画呢。”水云天饶有兴味地说道。
“是吗,那恭喜他了。”
“南宫前辈改日还要向赌神讨一幅字画呢。”
“赌神肯定不给他。”
“反正我说了不算。吃完了吗?”
“吃完了。今日南宫暨找哥哥谈什么生意?”
“铜钱,我自然不会答应。你要记得,这铜钱不可随意予人,危急之时它可调遣我水家上下一千护卫。”
“我知道。哥哥帮我画个扇面吧。”
“不画。”水云天转过身去,“你若想要什么扇子,找涛阁的画师讨一幅便是,我师从他们,他们可比我画得好。”
“这涛阁的画师的确是画得好,可不及我水云卿就是想要你水云天画的扇面。再说,你的扇面都是我画的,你就不能给我画一个?我们水云天大少爷还真是谱大呢!”
“画画画,你说画哪有不画的道理?画完了,就叫咱家的扇坊给你装上湘妃竹的扇骨,行了吧?”
“行行行,这天底下也只有我能用得上哥哥水云天亲手画的扇面儿了!”
“那是自然。”
次日,京城传出了些关于陆季勋的消息。陆季勋倒是没有自尽,因为赌神为数不多的“见好就收”的行为,他并没有输得倾家荡产。但是,他好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