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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计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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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荣轩不会等答案,因为这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如这宫里的女人一样,有谁会傻的拒绝他。
“殿下,天色不早了。”迟池重新捡起伞,不知要继续撑还是直接塞进他的手里。
然后她看了他的眼睛,满满的澄澈,定定地望着自己。
迟池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下沉,不断下沉,不知道沉到什么样的深渊?
宋荣轩若无其事的接过伞,挡在她的头上。“再不走,仔细子房罗嗦你。”
另外一只没有撑的伞的手把她眉上的雪屑拍掉,顺便在她的脸颊上划过,然后动了下食指,从她的嘴唇上擦过。
此刻迟池正看着前方的高楼琼宫,似乎在出神的想着什么。
他把她的手指安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当时他以为这在日后是顺理成章的事。
却没有看她唇上的血色几乎是在一瞬间褪干净。
那日宋荣轩的心情渐渐地好了起来。
回到了殿里。
皇后新派的宫女秋海仙上前解下了他的披风。
秋海仙虽是刚派到东宫,可她是皇后的人,把屋里的人管的服服贴贴。
所以一看到她上去,无人敢上前。
迟池收起了伞,默然退到帘前。
室里摆了两盆花香浓郁的水仙,亭亭玉立,像凌波仙子一般姿仪非凡。
迟池却并不太喜欢室里的水仙。
那么浓烈的花香,如果无事的时候的嗅一嗅也算是雅事,可是头昏的时候闻到它,却极想吐。
当然不会有人会顾虑到她的感受。
宋荣轩慢慢地喝着一盏茶。
秋海仙临窗户做针线。
见到许侧妃来了,笑着禀道。“殿下,娘娘顶着风雪来了。”
许侧妃人逢喜事精神爽,眉眼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俏丽。“臣妾给殿下请安。”
“起吧!”宋荣轩翻着书。仿佛没有人能把他从椅子上憾动起来。
许侧妃的脸色异常难看。
子房给她倒了茶。
秋海仙盈盈地对许侧妃笑了一下。
许侧妃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打量着屋里的摆设。“这花开得极好。花香又浓,殿下真是好兴致。”
宋荣轩一听这话倒像来了精神。“孤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摆上的。”
秋海仙拨了一下熏炉笑道。“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安宁公主那么喜欢也只得一盆。”
“那给许妃一盆吧,安喜妹妹那里也送一盆去。”
“不太好吧!是母后送的。”
“母后疼安喜不亚于孤,送她是该当的,你只是顺便。”
宋荣轩发了话,许妃也只好拿了。
给安喜的那一盆,却是要迟池拿去。
才要走的时候,宋荣轩叫住她。“慢着!”
迟池停下,听着指示。
宋荣轩慢慢地翻了一下书,忽然笑道。“你手脚太笨了,让人随在你的后头搬去吧。到了后,再劝劝妹妹。”
屋子里头的人都明白了。
秋海仙偷偷和许侧妃笑道。“别看殿下面上泠,其实也是热心肠。”
迟池应了是,命人拿着那盆水仙在自己前头走着。
到了安喜那里,屋里素净的多。
因是定了她的亲事,殿里殿外的人开始打包一应东西。
“瞧瞧,知道我要远嫁了,连炭都舍不得多给。”啧啧有声的安喜,摇头说:“更别提这花了。”
她从小在浣衣局生活,自然不在乎即将舍弃的荣华,只是对人的嘴脸转变的如此之快,心里十分的膈应。
迟池把花远远的放着:“看你说的,等你嫁了,那里山高皇帝远,那时岂不是先把最好的东西先给你挑。”
“哼!那可不是,谁稀罕这笼子似的地方。”安喜悻悻地说。“不过迟姐姐,你真的要随我去吗?”
一听要随她陪嫁去边塞,十个里头六个就摇头,其余的两个嘴里说好,暗地里照样托人走关系,倒是剩下些年纪大的,宫外又没有家人在,倒是无处去,方极不情愿的随去。
迟池捶了一下自己的脚:“怎么嫌我烦了。我不去,你一个傻丫头不知要闹多少笑话呢。”
安喜看着她,没说话。
迟池确实想离了这宫,可是她真的能走吗?
迟疑了许久,安喜才问:“哥哥,他会答应吗?”
听她的语气,迟池自然知道她对自己的哥哥有几分的胆怯。
迟池漫不经心说:“只是皇上答应了,他能反对吗?除非你不想让我跟着你远嫁。”
“好!”她点头。
屋外有人进来禀道。“公主,官家已经准了陪嫁人的名单。”
“你瞧,皇上还是疼你的。”迟池对安喜说道。
“姐姐说的是。”安喜吃吃地笑出来。可又“啊”了一声,用异样的神情看着她,迟疑地问:“哥哥真的知道你的名字在陪嫁的名单里头吗?”
迟池看了她良久,说:“他不知道.....” 安喜皱眉,看她低头撕了一块香饼,心不在焉地放进手里,却发了呆。
“你没有和哥哥说?还是不想和他说,或者我不说,他只能等到你走了才知道。”长长叹了口气的安喜忍不住问。
迟池默默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知道。”
迟池站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像从前一样,然后说:“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的事。所以我更不能说。”
“那为什么不说他说?”安喜问。
“我不曾害人。也尽力帮别人”她叹了一口气,把脸转向外面重重叠叠的宫楼。“我虽称上不良善,但也不奸诈,只不过想过自己日子罢了?”
她转头面对着安喜,唇畔的微笑,稍纵即逝。“或许刚开始他会生气,可是他很快就能忘记。”就你的母亲一样,哪怕再受宠,死了,你的父皇依旧过他的日子。
迟池伸手覆在她的手上,说。“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安喜茫然的点了点头。但是脸上很快就欢喜了起来。“迟姐姐。”伸手搂住她的肩,低声说:“哎哟,如果去了边塞,咱们一起动手做你说的烤肉好不好?”
“好!还有烤鱼,烤青菜,不过你那时候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动动嘴巴就能吃了。”迟池拍拍她的肩,轻声道。“离了这里,你会发现去哪里都是天堂般的日子。”
她梦呓一样的道。“离你嫁的日子还有多久。”
渐渐的,她突然觉得一切都那样的不真实。
历史上,明年宋荣轩就该继续皇位了。
安喜明显地吞咽了下口水,才点头道,“人人都是我嫁得不好,可是听迟姐姐形容,竟像是天堂般的好去处。”
但是迟池的思绪就又沉了下去,有些不敢想的事情,从心底又泛了起来.........
她放低了声音,淡淡地叹了口气。
“眼下得想法把我先调来你这里。如果装病的话,倒是怕弄巧成拙。”不知会被人扔去哪个角落里,没病也成了有病。
她抿了抿唇,面上线条,又现出了点点无奈。
“不自由的生活。”她略带了丝惆怅。“连痛苦的权利都没有。”
安喜倒是痛快的扬起了眉毛,接着话题,“我直接和哥哥说吧!”
迟池撇了撇嘴,斜了她一眼。“你以为那么简单啊!”傻孩子,不知道以后的事,自然不知道后果。
安喜地冲她扮了个鬼脸,“就是我笨,所以也想你跟着我去嘛!” 圈着她的肩膀,好一阵摇晃。怨不得人说,少年不知愁滋味。
“摇得我骨头都酸了。”迟池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剥了一个橙子与她。
平时都是拿了刀来切,偏偏她喜欢拿着指甲,从头到尾慢慢的剥,中途指头儿虽会酸,可是捧着圆白的橙肉,那种滋味却是格外的甜。
况且吃整个的也痛快。
“哪陪嫁的名单.........”早公布了,到时却不定生出什么风波来。
安喜点点头。“父皇答应我,等我出嫁的时候才公布。”
迟池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两人松了下来,嘻嘻哈哈拿着脂粉涂抹着。
这个说显得像红屁股。
那个说白的不像人。
一时候倒是冲淡了不了离愁。
迟池年纪大些,从前也曾描眉画目,如今再度执笔,却是心情万千。
才多大的女孩儿,居然要结婚生育。
她多留了一会说话。“在这路上慢慢的走也是好的。你年纪还小,千万别在这当头圆房。”
安喜听的脸色紫红,立刻紧张地看向她。“迟姐姐.......”
“有我在呢。”迟池打断了她的话,悄悄携了一下她的手后又摆回她自己的腿上,“既然跟着你去,事事少不得提点你。
安喜听得只知道点头,迟池把她的脸画好,怎么看都像是充大人的小孩,不由笑了。“小珠珠如此的漂亮,还用得着脂粉擦吗?这等脂粉不过是给我们这些老透了的人用的。”
安喜嘻嘻一笑,心神安定了不少,拿着妆台上的粉盒赏玩。“不由都给了姐姐吧!”
“嗬!公主真的以为奴婢老透了?”迟池白了她一眼,两人顿时相视一笑。
却不料安喜笑的手松,那粉盒掉下了地,散了一地的粉光,发了一室的香。
出了安喜的地方,迟池迎面碰上冷风,那几星几点的粉被她的手不小心揉搓至脸上。
迟池没有察觉,步子走得很稳,很轻,沙沙的声音既规律又单调。
只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越离东宫近,她就越紧紧握着拳,手心里的汗都漫了一点出来。
一直都觉得安喜离东宫太远,如今走来却是觉得很近。
“秋姑娘。”
后头的人提醒停在门口的她。“到了。”
“是!”
她才如梦初醒,伸了伸手,把衣角抚平,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地走了进去。
只是脚才一踏槛,差点跌了跤,幸好后头的人拉了她一把。“没事吧!”
“没事,才想着事情呢。”后头的人松开了她的手笑道。“秋姑娘是否舍不得安喜公主?”
安喜在浣衣局长大的事,虽被严禁说起,可是要堵住人的嘴,怕是比摘星星还难。
旁人的声音好象在很远的地方响起:“要不要随着她去。”
迟池说:“不知道。”
旁人都在看着她。
而且心中觉得奇怪。
本来以为,迟池至少该犹豫一下。
“你真的不随她去?”
这是替谁问呢?
绝对不是宋荣轩。
“咱们都是奴婢,做什么都得听主子的话。”
她说完后心里十分的痛快,原来不自由,有时候也可以是一种极好的借口。
天又渐渐地下起了雪,殿里安静极了。
只剩了秋海仙慢慢地做着针线,仿佛那样便可天荒地老。
殿上的白光渐渐地加重,四周一切光亮了起来,还如白昼。
宋荣轩的头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如从前一般的模样,那嘴角不动,可是眼神儿却多了活气。
看见她后,他严肃的打量了一下她。
迟池有点害怕这种审视的目光。
后知后觉地把脸上的脂粉擦掉。。
宋荣轩,吐出清晰的两个字“难看。”
迟池很有自知之明的垂头。不会想和面前的少年顶嘴,以前不是没顶过,每次都被他欺负的无话可说。
秋海仙倒抿了一下嘴,出来打圆场。“秋姐姐刚从公主那里回来呢,一路上可是吃了不少冷风。”
“唔,东西送到了。”
在她行屈膝礼的时候,宋荣轩问了一声。“可有劝她少哭?”
迟池点了点头。“只不过她一人前去,难免心里惶恐。”
是的,她想说的就是这句话,十来岁的姑娘独自嫁去远方,如果没有熟人在,她如何能不哭。
“问她有什么想要带去的,或者念念不忘的,写张单给孤,年年给她捎去就是了。”
“安喜公主知道后,必定会高兴的。”迟池离了他三步的距离,真心诚意跪下后,把双手放在地面上,手心的触感很冰,可是很真实。
----------是替安喜谢谢这位哥哥,虽谈不上情深,却还知道规矩。
宋荣轩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但随即就释然。
秋海仙放下针线笑眯眯地扶了她起来。“好了,好了,谁不知道你和二公主情深,只是当着殿下的面,太过了。”
她说话很痛快,起码在宋荣轩面前不会遮遮掩掩,一幅可靠的知心模样。
“你这几天也多陪陪她吧!”宋荣轩心里完全没有别的念头。
迟池是该想到,皇家人天生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
幸好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宋荣轩也去了看望安喜。
从前热热闹闹的地方,如今冷冷清清,满宫的人都怕沾上安喜,一不小心就被陪嫁去荒蛮的地方。
纵然有迟池的安慰,可是没人处,这一位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自然感觉到惶恐。
宋荣轩下了辇,看见安喜的眼睛发红,心里微微的难受,无语,摸了摸她的头。
刚放下手,安喜眼眶的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宋荣轩低声对她说。“等边境好了,你和你夫君都可以回京城的。”
她一直转头看着窗外面。
良久,她缓缓回头对他说。“既然出去了,就不能回来了。”除非死了。
宋荣轩摇摇头,妹妹怎能知道父皇的苦心。
他喝了盏茶,后头的人送了东西上来。
却是一幅画像。
里头画了一位女子,极美,五官依稀和安喜相似。
她拈花,并未一笑,真实着嘴角的忧伤。
有些人想了一辈子离开,却把灵魂从此埋葬在这深宫。
安喜心中一阵翻腾,扑到宋荣轩的怀里,哭得歇斯底里。“我知道父皇的苦心!”真的!
宋荣轩一阵了然,望着外面的天空,可是眼神落在迟池身上时,怔怔好久,想着她当初好像也想出宫。
他浑身打了个冷战,把这个念头压在了心底。
顺着他的视线,迟池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妥,只是又觉得他的眼光不善,手心不由沁了一层冷汗出来。
直到那辇重新抬着宋荣轩穿过月洞门,直上宫道,抬辇的黄门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沉闷地响在寂静的四周,迟池忍不住,偷偷看了看宋荣轩,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见他面色终于如常,她骤然一笑,脸上映着太阳的流光,小小地闪了一下光。宋荣轩猛然放下了沉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