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条件》三春景

60、一期一会（12）

　　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聊了一下心夏的下落，确定心夏被五条悟带走，在他的庇护之下，咒术界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之后，家入硝子就没有再多问了。她和五条悟又交流了几条最近的情报。

　　一般情况下，这种事并不需要五条悟冒险进入咒术高专，当面和她交流。不过最近情况特殊——最近高层动作很多，看起来是不想容忍五条悟为首的一批诅咒师了，过去勉强井水不犯河水，冲突控制在小规模范围内的‘和平’即将被打破。

　　而五条悟这边，显然也不是被动出招的类型，事实上这本来就是他打算搞事情的一个时间节点。

　　而且东京咒术高专么，不就是天元的结界？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作为关东地区咒术师的‘基地’，这里的守卫力量也可圈可点。可对于‘五条悟’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属于是给它面子的时候固若金汤，不想在乎的时候也就出入自由了。

　　平常哪怕没有五条悟，东京咒术高专隔两三年也会被成功潜入一回的（这还是事后被发现的，还有没被发现的呢）。别人都可以，五条悟当然不会不行。

　　五条悟终于要离开的时候，家入硝子还提醒了他一句：“...虽然这一次打击诅咒师，表面上的目标不是你，或者说，高层已经不奢望能一次行动解决你了。但...小心一点儿吧，当心阴沟里翻船。”

　　“阴沟里翻船？不会的啦不会的啦，毕竟——”五条悟无所谓的笑了笑：“那是一群废物嘛。”

　　“他们在搞砸别人的事上还是有点儿天赋的，但在办成一件事上，就很...”五条悟露出了一个讽刺的表情。

　　“总之，这次河源的事多谢啦...说不定会有一个非常棒的学生呢！”一直走在寻找同伴路上的五条悟，就这样露出了一个难得有些柔软的表情，淡色眉目间仿佛是冰雪一样的锐利消融了。

　　“已经决定要让心夏做你的学生了？你们难道不是昨天才见面吗？你已经和她解释清楚一切了？”家入硝子有些意外，既因为五条悟，也因为心夏。

　　高层想要让‘河源心夏’无声无息地消失，以任务中遭遇特级咒灵的理由，显然这个理由不会让任何人怀疑。然后他们就可以将这个最好的‘实验品’收入囊中，继续当初那个计划了。

　　但他们完全没想到，从‘河源心夏’一年半以前，出现在咒术界的视线里开始，她也被其他人注意到了。

　　比如说家入硝子，高层的人可能怎么都不会知道，心夏的体检报告是有所隐瞒的。他们当然不只是让家入硝子给她做过体检，但问题是，不到家入硝子的水平，有些秘密他们确实发现不了。

　　河源心夏的术式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简单。

　　或者换个说法，她身上有两种力量牵扯，看起来咒力供给强盛到仿佛不会枯竭的术式甚至并不占主导。只不过，另一种隐藏在水面下的力量仿佛是在沉睡，存在感为零，还真让人不能确定...所谓冰山一角就是这样的，大概只有要撞上冰山的时候，才能真正看起本体。

　　绝大多数咒术师都无法发现心夏身上的隐藏力量，因为那份力量仿佛是薛定谔的猫一样，既存在，又不存在。如果不是家入硝子足够厉害，足够有经验，察觉到了心夏咒力的某种不协调感，都不可能发现！

　　心夏那种让人完全不能理解的，真正意义上的无尽咒力（例如五条悟，他也不用考虑咒力量的问题，但那是配合六眼的精细控制，以及反转术式的‘自我刷新’达到的，不算真正的咒力无穷尽，理论上还有耗干他的可能的），看起来无来由，其实正是来源于那份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力量！

　　也是因为那份迥异于咒术师的力量，它即存在，又不存在，所以造成了心夏的咒力找不到来源点的表象——咒术师的咒力来自于本人的负面情绪没错，但并不是谁的负面情绪强，谁的咒力就强的。应当说，个人的负面情绪更像是引动咒力的一把钥匙。

　　家入硝子对这份力量非常好奇，为了保护心夏，没有将她身上的异常之处上报的同时，她借校医身份的便利也不止一次研究过心夏。而越是研究，她就越是惊叹，虽然依旧看不到水下冰山的本体，但她能确定，那是能改变世界的力量。

　　就像十年前，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里临窗的位置，雪发蓬松的少年和黑发垂眸的少年争锋相对地走进来，一瞬间近乎天光大亮...有些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不管他们原本打算选择什么路，最终都会被推向时代的浪潮。

　　背负那样的力量，已经绝不可能默默无闻了。

　　这样的‘宿命论’，如果是十年的家入硝子，或许还有一点儿激情去不相信。但十年后的当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作为咒术师的十年，见证的‘命运’比普通人十辈子都要更多...她无话可说。

　　去特么的命运！

　　考虑到心夏被高层注意到，已经非常不安全了，又考虑到她那份强大的力量，家入硝子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将心夏‘推荐’给五条悟。咒术界容不下的人，也只有五条悟那边还有生路了。

　　在心夏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家入硝子就替她写了一封‘推荐信’给五条悟这个‘金牌教师’（五条悟在诅咒师内部有一个‘五条老师’的代号，就是因为他喜欢以老师的身份教导初出茅庐的咒术师）。

　　甚至，五条悟还让自己的学生接触了心夏，考察她是否适合作为同伴——正是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这两个看起来履历毫无问题的咒术师和未来特别行动组织成员，早就是五条悟一方的了。

　　了解心夏和五条悟的家入硝子并不怀疑心夏能成为五条悟一方的人，但现在看起来，五条悟竟然是要让心夏成为他的学生？是真正学生，而不是平常稍微指点一两句的那种程度。

　　只是正式接触一天时间，就让五条悟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还有心夏，五条悟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释清楚一切了吗——就算解释清楚一切，包括咒术界真相，她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考虑清楚，做出自己的决定吗？

　　“嘛，还有一些事没有解释清楚，我都交给野蔷薇他们了...河源同学的选择？这倒是不用怀疑哦，谁会不选帅气强大的五条老师，而去选择那些背地里想各种坏主意的老头子啊！”

　　“呵呵。”家入硝子吸了一口烟，磕了磕烟灰，淡淡地看了一眼‘胡言乱语’的五条悟：“所以，现在只是你一厢情愿吧...算了，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五条悟是个挺神奇的人的，他身边的人都受不了他的任性，他的自说自话，自顾自做决定——但奇异的是，当他真的、认真的‘一厢情愿’时，总能成功。

　　某种程度上，他现在这样自我的性格养成，每一个和他接触过的人都有责任。

　　“虽然有些意外，但想到那孩子的能力，还有性格，忽然就觉得没什么奇怪了...你很欣赏那孩子？”

　　想到心夏，家入硝子摇了摇头。虽然心夏有着和五条悟完全不同的性格，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感觉，他们大概会很合得来。

　　“唔...”五条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

　　五条悟离开东京咒高，回到暂时的落脚地时，心夏的情绪看起来很稳定，还在和野蔷薇说话。她们看起来很和谐，还点了最近网路上很红的饮品外卖，如果不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大概只会被当作是普通的JK日常吧。

　　心夏的情绪确实还算稳定，即使过去的一天一夜里，她受到的冲击、知道的秘密可够多的了。

　　“...真的没想到，只是追逐特级咒力‘富江’而已......”心夏在钉崎野蔷薇分享了一些诅咒师阵营的事后，也满足了对方的好奇心，大概描述了一下‘五条老师’是怎么‘英雄救美’的。

　　主要是，钉崎野蔷薇根本不相信五条悟能正正经经英雄救美一回！

　　五条老师总是非常值得信赖的，这一点作为同伴、作为学生，大家都不会否认。但不得不说，五条老师就是有一种本事，明明是他从天而降、闪亮登场，拯救大家于水火，也能让人暗恨不爽。

　　他没有被打闷棍，真的不是大家太善良，真的就是他太强了。

　　“...我的直觉很强的，大概是因为术式能够察觉到‘情绪’？即使是逸散在空气里的，都能捕捉？反正我感觉到了，有一种很强的恶意针对我，所以才躲开了那一下偷袭。不过躲开第一下好像也没什么用，那只咒灵我的术式很难针对......”

　　“是直接攻击型的特级咒灵呢，我都不知道高层这么看得起我...我的体术真的是吊车尾级别的，面对强大的咒灵，一直以来都要配合一个主攻手才行的——话说我也有些好奇，高层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了咒灵操使之后，怎么役使这些特级咒灵的呢？”

　　“我倒是听说过，没有操纵咒灵的术式，也能用一些办法调伏咒灵，就像驯兽那样。只不过，这只是针对比较弱小，头脑也更接近野兽的低级咒灵的办法...特级咒灵，而且我能感觉到，它的智慧很高呢。”

　　“或许，正是因为那只特级咒灵有智慧吧，有智慧、能交流，不就能谈合作了吗？”钉崎野蔷薇理所当然地说。

　　心夏想想也是，下意识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呢......”

　　咒灵确实是‘混乱邪恶’的一方，但话说回来，咒灵之所以会成为铁打的‘反派’，人类一方绝对要除掉的对象，并不是因为它们的立场。真的要说混乱邪恶，人类社会多的是混乱邪恶的人！特别是在统治阶层内部，他们的邪恶，他们给其他人、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恶劣影响，说不定还要超过咒灵呢！

　　但他们可不是敌人。

　　之所以会有这种不同，除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本能反感，更多还是因为绝大多数咒灵毫无智慧可言！即使其中部分看起来还有点儿头脑，但本质上也是靠本能行事，不存在谈判协调的可能性，更不存在制定规则、遵守规则（至少表面上如此）这种事。

　　很少有咒术师知道，在特级咒灵内，其实也有极少数相当不同的咒灵，它们有着无限接近于人类的思维...这大概也是一种‘诅咒’，咒灵越强，就会越接近人类——不愧是来自于人类的诅咒。

　　这种咒灵的确有合作的可能性，这甚至是有先例的。过去就有咒术师、诅咒师和这类咒灵合作的事，虽然合作起来不是做好事，和咒灵‘各取所需’，对付必定也是为恶。但合作就是合作，能沟通的话，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

　　“野蔷薇说的大概正确，但还有一种可能哦！”五条悟笑着挤进了‘JK’中间，一起分享甜甜的饮料和甜点，真的一点儿也不突兀！

　　“嗯，这种可能性还要更大，毕竟昨天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没什么头脑嘛。”

　　在心夏快要支撑不住，和那只咒灵的‘躲猫猫’要到极限时，五条悟看够了戏，关键时刻出场，解决了一切——他倒是考虑从那只咒灵身上获得情报，但那只咒灵太弱了，交流也更接近于小孩子的程度，五条悟没有迟疑，就直接祓除了。

　　其实对于五条悟来说，能够交流的那种‘稀有咒灵’也挺弱的，但弱也是有分级的。

　　“另一种可能就是，使用了特殊的咒具。”五条悟轻快地说。

　　但他话音落下，房间内的气氛就冷了下来。不只是钉崎野蔷薇，还有一直在角落里打游戏的虎杖悠仁，以及和他一起打游戏的另一个年轻男孩，他们都有些不自然的样子。

　　“咒具啊...”心夏像是没注意到这种不自然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五条悟‘emmmm’地看着心夏，似乎没想到她的反应是这样的——如果这是一个迟钝的女孩子，到了现在依旧迷迷糊糊于他们这些诅咒师的立场，抱着几乎半信半疑的态度，这倒是个正常的反应。

　　但五条悟知道，知道她不是。

　　他回忆起了昨天，第一次见到‘河源心夏’，因为是昨天发生的事，所以非常清晰，任何细节都来不及淡忘......

　　真的非常有趣...五条悟曾是五条家的继承人，甚至还短暂地当过家主，当然了，从他‘叛逃’起，他和五条家就无关了。但他从小确实接受了很长时间的高质量传统教育，就和旧时代东瀛的贵族子弟一样。

　　他们学习汉字，读儒家经典，唐国诗歌...所以他知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这句话。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句话精炼而准确，过去五条悟无数次实践证明了这一点——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的，有的人同一个屋檐下一辈子，也只是陌生人而已，连相看两厌都做不到。而有的人只要见一面就仿佛是认识了一辈子的朋友。

　　这种带着点儿个人主义的判断，对别人实用不实用先不说，至少五条悟是拿来用了。

　　简单来说，他对心夏的印象很好。只需要一眼他就获得了比曾经资料里数万字要多得多的东西，他知道她绝不会选择高层，即使她本身没有成为高层的受害者，没有要被不动声色地‘被消失’也一样。

　　而且这是一个聪明的，懂得分辨，不会轻易被骗的少女...虽然她的履历显示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但某些经过反复灌输、多次训练，成为本能的东西还在，曾经她被小心教导过，被教育的很好呢。

　　这种既有白纸的可塑性，又不算是真正白纸的学生，让五条悟跃跃欲试——这很少见，真的很少见。

　　虽然五条悟有‘五条老师’这样的称号，也一直兢兢业业培养后辈，但很难说他真的沉迷于做老师。指引年轻人什么的，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五条悟实际上并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

　　他这样做是为了获得可靠的同辈，这个过程中虽然也和学生们结下了师生情谊，收获了很多东西。但喜欢和不讨厌终究不同，对于五条悟来说，培养学生更像是达成目标的手段，即使他对此是倾注了感情的，也无法拥有那种诲人不倦的情怀。

　　但‘河源心夏’不太一样，他是看到河源心夏的时候才明白家入硝子那份体检报告里说的东西的...她的身体内有另一份力量，强大、无穷无尽，既存在，又不存在，就像‘奇迹’本身。

　　他那双‘六眼’也没能看透，但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

　　五条悟不是沉溺于力量的那种人，因为他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力量了。所以他不为河源心夏身上的力量着迷，他对于那份力量代表的‘奇迹’更感兴趣——连他都看不清，根本就无法判断，挖掘、解放那份力量后，河源心夏究竟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如果由他来做河源心夏的老师，她的引路人，亲手塑造这份奇迹，不是很有趣吗？

　　可以说，心夏在真正遇险之前他就出手，而不是等到心夏被打到半死，真的绝望了，他再登场，正是因为五条悟忽然有了点儿当老师的自觉（对之前的一些学生，他是真的那样做过！）。

　　心夏的术式对于情绪的感知相当敏锐，换个说法，她其实也算是个人形测谎仪。虽然她这个测谎仪不是不能被骗过去，但可靠性还是挺高的。当时被救下的心夏，判断五条悟说的都是真的。

　　咒术界高层，还有咒术界以外的一些大人物想要秘密将她送去实验室，成为一个价值极大的秘密实验的绝佳素材——有些人打算将咒术师开发成‘能源’，将咒力转换成电能、机械能、风能、热能...来做功。

　　听起来够超常了，但仔细想想咒力的表现，又觉得这个靠能源运转的社会，会有这样的研究方向，倒合情合理。而如果是这样的实验，她这个咒力无限，而又没什么攻击性的咒术师做实验品，也是相当合适的。

　　五条悟没有拿出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也用不着证据，他说家入硝子拜托他关照她，心夏也相信了——她不知道谁是正义，谁是邪恶，掌握的情报实在是太少了。

　　但五条悟确实救了她，哪怕是自导自演的，也能说明对付要杀她轻而易举。更不要说，她的术式告诉她，他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全是真的，她只能跟他走。如果不是真的，呃，其实她也只能跟他走。

　　五条悟，传闻中的特级诅咒师，数百年一遇的‘六眼’，强大到不可思议，令咒术界高层讳莫如深的咒高‘学长’。这样的人来演她，给她撒一个谎——这种情况下，她要是不配合，就有些不礼貌了。

　　当然，她内心深处的直觉其实早就压过理性，对五条悟建立起了信任。所谓的应有的‘警惕’，不过是装装样子。

　　“咒具有各种可能性，而且不会受制于现有的术式，确实很有可能控制特级咒灵。”心夏的回答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

　　而听到她回答的五条悟挑了挑眉：“心夏看起来对咒具不太了解？对了，咒术高专是不会对普通学生教授‘咒具学’的，对吧？这可是当下咒术师最被看重的一门课程呢，这样怎么行呢？”

　　“那么，就由五条老师来补上这一课吧！”

　　“第一课，我就带河源同学去看咒具制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