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条件》三春景

16、横滨·横滨（16）

　　芹泽克也，男，26岁，如果不算他那强大的异能，可以说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学校生活，学习不好不坏，长相平平无奇，道德品质也是同龄人中的普遍水准。

　　但他偏偏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他倒是没有给自己的异能取一个名字，事实上，给异能取一个或写实，或写意的名字，这是从国外流传的习惯。横滨因为是港口城市，而且还有租界，所以也有了这个习惯。

　　而在横滨之外，日本其他地区，异能者给不给自身异能取名字，都很正常。

　　芹泽克也就没有这样的行为，毕竟他是那种典型的、会回避自己异能的人。

　　他的异能在众多异能中算是一个常见的大类，即‘念动力’，这是一种表现比较‘原始’的异能，本质上就是直接输出能量。打比方的话，那些控火、控冰、制造爆.破、治愈等异能，可以说是某种电器，有对应的功能。

　　而‘念动力’则是‘能源’，没有了专精的优势，却也多了更多的可能性。理论上来说，只要异能者足够厉害，他可以利用念动力表现出很多别的异能者的异能。

　　当然，这就是理论而已，没有天然就有‘电器’，自己要外接一个‘电器’出来，难度是很高的。大多数的念动力异能者，只能非常粗糙地运用念动力，利用效率非常低。加上大多数的念动力异能者念动力量也不多，表现出来就是‘弱’。

　　不过芹泽克也并不在这之列，因为他一直排斥自己异能的原因，他倒是没有尝试过锻炼异能，给自己外接‘电器’，探索异能的运用。但就算只是粗.暴地使用作为纯能量的念动力，他也足够强了！

　　深不见底的念动力让他使用这股力量时根本不需要计算，放开了输出就好。

　　就是这样强大的能量，才让当时12岁的少年根本无法控制吧，因此伤害到了同学，伤害到了母亲——这也是芹泽克也自我厌弃、自我封闭，从学校退学，成为一个12年没法走出家门的家里蹲的原因。

　　即使后来随着年龄增长，理论上他应该能控制自己的异能了，表现在外，他依旧会因为情绪的不稳定而‘异能失控’...这已经从实际能力问题，变成一个心理问题了。他的身体在成长，内心却停留在了12岁。

　　“克也，我和爸爸始终是希望你能去接触社会的...成为一个普通的、对社会有用的、能获得幸福的人...你再试试吧，试试离开家，不会有事的。”妈妈含着泪的请求，让芹泽克也将拒绝咽了下去。

　　离开家的第一步，去妈妈常去的金光寺参拜...祈祷神明能保佑一切顺利。

　　芹泽克也从离开家的第一秒钟，就开始焦虑了。他连呼吸都只能轻轻的，他怕自己不小心就会伤害别人——家是牢笼，也是庇护，庇护的是他以外的人，同样也庇护者他自己。一旦离开家，他就会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异能。

　　就像怕鬼的小孩子，不能离开棉被。

　　从这也可以看出，他的身体应该达到了控制自身异能的条件，只是心理上存在障碍。他在家的时候，心情稳定，这几年已经不会出现异能失控的情况了。可一旦被要求出门，就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

　　“妈妈，我...我们回去吧...我控制不住了...”芹泽克也就如同12年前，还是个12岁的孩子时一样，乞求地看着母亲。寺院里来来往往的游客和信众让他觉得紧张，仿佛下一秒异能就要失控了。

　　“不，克也，你可以控制！来吧，来参拜...结束参拜我们就回家。”母亲向来是很温和的人，唯独每次将他带出家门时才会表现得强硬。

　　芹泽克也知道，这正是因为母亲爱他，为了他才强行强硬的...但母亲的爱快要让他不能呼吸了——他是真的控制不住了，好像只要再吐出一口气，异能就会随着这一口气泄露出去，将所在的建筑物摧毁。

　　屏住呼吸是他唯一能做的了，但坚持不了多久。

　　“我可以解决你的麻烦，那...你要成为我的家臣吗？”从屏风后面露出上半身的小孩子，突然出现，突然这样说，就在芹泽克也要异能失控的时候。

　　芹泽克也从没见过这个孩子，对方的出现是那样突兀、没头没尾。如果芹泽克也是个正常的成年人，别说有所回应了，他甚至会没法连上对方的电波，完全陷入到迷惑中。但他不是正常的成年人，只是看起来成年了而已。

　　作为一个内心停留在12岁的‘孩子’，其实芹泽克也也是具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常有的某些脑洞的。比如说突然来到的、有些古怪的‘朋友’，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类似于‘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走’，然后就拉着自己奔跑起来。

　　然后就此，自己的日常开始狂飙突进，和普通的生活说再见。

　　说起来，心夏出现在芹泽克也面前这一幕，其实也差不多。

　　仿佛是感受到了某种安定感，直觉只要握住这个小女孩伸出的手，自己的一切问题都不会再是问题——一切只要交给她就好了，连同自己也交给对方！对方会成为自己的道标，自己的准绳！

　　当自己不由自己操控，失控的问题也就不存在了吧？他模模糊糊地想着。

　　于是他抓住了心夏伸出的手，在那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他对这个世界来说安全了，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也安全了。

　　他的世界似乎在错轨12年之后，又重新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从那一天开始，芹泽克也又可以离开家的庇护了，只不过因为12年累积起来的社恐，还得慢慢来才能回归社会——他不用去想要怎么做、做不做得到，心夏会告诉他该做什么，他只要按照她说的去做就好了。

　　这样安定的生活，芹泽克也过了一年，他也越来越适应家以外的生活了。他甚至开始打听成人学校的事，这是心夏给他的建议，相比起直接进入社会，有一个学校这样的‘小社会’作为过渡，是比较合适的。

　　而且他当初12岁就退学了，只有小学毕业证，在当下这个社会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总之，多读一点儿书是没坏处的。

　　或许上一段时间的学，就能尝试着去做个不用接触太多人的兼职，以此为开始——他是这样考虑未来的，12岁以后，终于会开始期待未来，期待‘成长’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是从他心理上越来越依赖心夏开始的吧。

　　虽然这样说很丢脸，但他作为一个‘大人’完全依赖心夏那样一个小孩子，这是事实。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让心夏觉得很为难，很烦恼，所以心夏才一定要疏远自己的吧。简直就像是寄生，谁能一直忍受呢？

　　坐在公园长椅上，芹泽克也低着头，回忆起了以前的事，忍不住双手搓了搓脸。

　　夜渐渐深了，公园的路灯夜亮起来了，芹泽克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也哪里都不想去。他想要见到心夏，但心夏不愿意见他，所以他宁愿呆在心夏住所附近的公园里——相距不远的情况下，他能感应到心夏的大概位置，这也是他能来横滨后找到心夏的原因。

　　忽然，一双白色的、带蝴蝶结的皮鞋出现在了他的眼底。

　　芹泽克也立刻抬起头，声音很小：“...心夏？你来了啊...”

　　明明是个成年人了，面对她这个小孩子，却像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怯生生的。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鄙视眼前这个家伙吧？然而对于明白全部的心夏，一阵痛苦涌上心头。

　　全是她的错！她将一个自由的灵魂禁锢了，扭.曲了，成为了缠绕在高树上的藤蔓，非得依赖她才能生存——他或许本来就性格内向，但绝对不是胆小的人。

　　现在的他是在担心她生气，而只是来自她的一点点不满，一点点否定，对他都是巨大的伤害。

　　心夏的异能名为‘社稷主’，源于唐国古代典籍《道德经》，‘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简单来说，她可以让自己的‘领土’之内，稳定性增加，发展性增加...就像是基建游戏里，如果是一个贤君的话，国内就会加各种增益buff。

　　这里面‘领土’完全看她自己划定，理论上她将全世界定为自己的领土，自己的国家，给这个世界施加自己的‘仁政’，实施对大地的管理，也不是不可以。但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所谓的增益buff也是有代价的！

　　为此她要承担自己领土之内的阴影，一些负面的东西。

　　超出她承担范围了，她就会崩溃...不过，她可以为自己选择‘臣子’，臣子可以分担那些。

　　心夏一直抗拒使用‘社稷主’的原因之一就在这里了，只靠她自己的力量，是难以拯救多少的。而如果要招募一群‘臣子’——她拒绝！

　　这或许只是‘社稷主’的附带应用，但收于麾下的臣子会随着对她认可的加深，不知不觉被改变。就好像是游戏里的人物一样，‘忠诚度+1’‘忠诚度+2’‘忠诚度+3’...叮叮当当，不停地加着忠诚度。

　　玩游戏的时候这没什么，不过是游戏体验的一部分。但现实生活中的‘忠诚’哪有那么简单？能够这样‘顺利’，本质上是异能对人心的扭曲。

　　当意识到自己毁了芹泽克也——他本可以在未来遇到一个更好的人，被引导着长大，又或者自然而然就‘长大’了的。

　　心夏怕了，愧疚、后悔、压力...这样的情绪压倒了她，她只能本能地逃避。不去面对芹泽克也，疏远他，就好像自己的罪不存在了。

　　“笨蛋！大笨蛋，一辈子没出息的家里蹲！”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心夏的眼睛里滴落，甚至有几滴落在了芹泽克也的手背上。他一下就僵硬了，异能开始异常，强大的能量在他身周汇聚。虽然还在可控范围内，但只要一不小心泄露，就会造成一场大事故！

　　“...心、心夏，不想见到我吗？是我太糟糕了！完全不体谅心夏，心夏的话也不听，明明心夏说了，让我不要来横滨的，结果——”

　　芹泽克也没有往下说了，因为心夏抱住了他...抱住了自己早已认可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