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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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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午时,江潮回到旅馆房间,便见许甘凑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比划着几件衣装。
见到她来,许甘眼睛不挪窝,嘴里唤道:“溱溱,快来帮我看看哪件好看。”
江潮走近,选了套她喜欢的款式。许甘满意拍板,又拿出化妆包,往脸上拍粉底。
她拿着化妆刷蘸眼影,眼睛一圈都被涂得亮黑。江潮靠在墙边吃苹果,忍不住笑:“怎么化成这样?”
许甘第一次尝试烟熏妆,被笑话了也不恼,笑嘻嘻问:“要不要也给你化一个?”
江潮举手投降,拿着苹果,小碎步挪走了。
她们下午去了舞厅,许甘还约了几个之前在酒吧认识的朋友。
这个时间,许多年轻人才刚刚睡醒,舞池里人并不多。江潮在旁侧坐下,一本正经:“我来给你们看包。”
许甘拉扯她:“不行,这次你怎么说也得下来玩儿。”
另一个男生也起哄:“姐,你去跳吧,这儿有我呢。”
来都来了,江潮不想太扫兴。她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起身,跟着许甘走下台阶。
场中似乎静了一瞬,应潭转眸瞥去,刹那间从人群里精准捕捉了她的身影。
江潮穿了件短款卫衣与深色牛仔裙,黑卷的长发披在肩头。
她今天描过眉、点过唇彩,又在眼尾带起浅浅一笔,浅淡而相宜的妆容,衬得五官比平日更加灵动精致。
即便是在曲溪这种小城镇,舞厅里也不乏漂亮姑娘。
可她与所有人都不同,像是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骚动转瞬即逝,只于暗中引发不知多少跃跃欲试的视线。应潭靠在阴暗角落,看见不远处一个安保用手肘撞了撞另外一人。
“瞧见没?”那人啧啧,“咱们曲溪也是有美女的。比起明星都不逊色吧?”
另一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骂道:“你唬老子呢?那也是个外地人,来这儿耍的网红,跟你们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有什么关系。”
“嚯?真的假的?她账号叫什么啊?”
“我怎么记得叫什么,反正人就在对面街唱歌,我还听过几回。”
耳麦里有声音响起,女声慢悠悠地指使:“应潭,把门口的外卖拿上来。”
门口送来几杯奶茶,应潭沉默起身,拿了外卖上二楼。那两个安保听见动静,转头看了一眼,又开始窃窃私语。
“那家伙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另一人语气发酸,“长得帅就是有用啊,没几天就抱上桃姐大腿了。”
当初应潭还是新人的时候,话少还能干实事。一群老油条乐得自在,还会跟着其他新人喊几句“小应哥”。
如今应潭地位特殊,闲言碎语也随之滋生。他听得分明,却懒得理会。
他上了二楼,正好看见白鑫桃从包间里出来。她身边还跟着两个人,是她放假从申城过来玩的朋友,一位染着金发,一位打了唇钉。
“装修土得要命,”金发女生撇嘴,“比你家在申城的那间夜总会差远了。”
“这地方的人就喜欢这风格,”白鑫桃不以为然,转眸看见应潭,勾唇笑起来:“哎呀,终于来了。”
应潭走近,她抬抬下巴,“你们看,我这新跟班怎么样?”
那两个女生转头,视线上下扫过应潭。金发女生兴致缺缺,“你怎么不给他好好拾掇拾掇,这穿的什么啊,一股穷酸味儿。”
白鑫桃嘴边笑意淡下来,女生余光瞥见,又改口:“不过长得确实不错。”
应潭将外卖放下,沉默退至角落。
被评头论足的是他,他的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眉眼宛若凝结成冰,垂着的眼睫遮蔽瞳底深藏的阴戾。
另一人多看了他几眼,不知是真心还是奉承,“我倒是挺喜欢这一款。借我几天?”
白鑫桃神色又舒展开来,哼笑着说:“不行,我才刚使唤顺手。”
她拆开奶茶,插吸管喝了口,懒洋洋地倚在二楼栏杆边,视线扫过一楼大厅。
舞池中人并不多,她瞥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停顿片刻,眯起眼睛,目光紧盯着那处看。
直到那人终于转身,白鑫桃高高挑起眉头。
“我眼花了?你们认认,”她尾音同样扬高,“那不是群星娱乐的大小姐吗?”
群星娱乐的江大小姐,在申城二代圈子里算是个挺有名的角色。
都说她长了张女娲精雕细琢的好相貌,生了副天使亲吻过的好嗓子,小时候拍过广告,长大后登台表演过无数回,追过她的二代不知凡几。
……偏偏这位大小姐性格离奇古怪,高中一毕业就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也就算了,青春期离经叛道的年轻人不在少数。
但她叛逆的方式堪称独特,不挥霍钱财、不独立创业、也不到处惹是生非,组了个没名气的糊乐队四处流浪,一年到头没回过几次申城。
“还真是她,”打着唇钉的女生面露惊讶,似乎想起了什么,八卦道:“听说这次群星娱乐的年会,江总带着小儿子出面了。”
“哈?他俩关系不是很差吗?”
群星娱乐过往的年会,江总向来只带着江大小姐出席。
有人说他想把女儿送进娱乐圈,有人说这是想保护儿子。也有人不知从哪儿得到了小道消息,称江总与小儿子两看生厌,自然不会携其出场。
白鑫桃猜测是第二种,慢悠悠道:“关系再差也是接班人,至少和江文生流着相似的血。总比捡回来的野种要强。”
“谁说的,”金发女生压低声音,“听说他们家偏心偏得很,江总曾经因为她把江小少爷打了个半死。”
另一个女生捂住嘴唇,讶然:“真的假的啊?”
旁人的家事总是令人津津乐道,更何况是这种不能见光的豪门秘辛。
白鑫桃目光跟随着女孩的背影,一双眼眸忽地亮了起来。
她唇角绽开笑,慢条斯理道:“江大小姐本人就在这里,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她不就好了吗?”
身侧两人面面相觑,神态都有几分迟疑。
相处已久,她们清楚白鑫桃的脾性,也知道她让人上来的原因,绝不会是寻常友善的结交。
但群星娱乐的大小姐并非那些校园中毫无背景势力的弱者,也并非可以毫无顾忌欺凌的对象。
白鑫桃却仿佛察觉不到她们的掂量与犹豫。她来了兴致,一改先前没骨头般的慵懒姿态,侧头抬了抬下巴,叫道:“应潭。”
“看见那个女生了吗?把那位江小姐给我请上来。”
她伸手一指,笑得灿烂。而走上前来的应潭若有所察,目光沉沉地顺着她指尖方向望去。
寥寥几句对话中便能拼凑起的猜测,终于在此刻得到证实。应潭眸光凝住,听见白鑫桃催促:“发什么愣,还不快去?”
应潭嘴唇弧度抿得平直锋锐,转身。
通往一楼的楼梯不长,平日里几步便能迈完,如今走下去却仿佛要花上一个世纪。
他于楼梯中段停下,大厅炸响的音乐只余一墙之隔,斑驳陆离的灯光同样近在咫尺。
白鑫桃不是好人。
应潭清楚地明白。
她是浸泡在毒酒里的蛇,如今又一次亮出了尖锐的毒牙。
拉长的倒影被台阶切割成无数段,明晰墙砖映不出他面若寒霜的神态。
“……操。”
应潭捏住鼻梁,齿间一字一句挤出一句脏话,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江潮从舞池中小步溜出来,回到座上坐下。
酒吧至少分清吧闹吧,能安安静静地喝些酒。这地方却不一样,来的人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当的念头,抑或想要拥有一场浪漫交际,个个放荡肆意,扰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同座的还有一位寒假回老家的年轻男生,是许甘朋友的朋友。他跟着江潮从舞池回来,笑嘻嘻道:“姐,你想喝什么?我请你喝杯酒吧。”
林斯敬和陈勉都不在,江潮摇头,点了杯果汁。
服务生端上饮品,将玻璃杯置于桌上。江潮就着吸管浅酌,礼貌而敷衍地应对男生的缠问。
“姐姐你是申城人呀?我在申城实习过,你住在哪个小区啊?”
江潮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
她低眸放下果汁,往舞池里望了一眼,温和微笑,“说起来,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找小甘?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话题转得并不用心,男生愣了一下,“哦、哦……当然!”
身边终于安静了些许,江潮扶住额侧。
她有些后悔答应来到这里,好在这一天终将过去,至少小甘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身边压下一片阴影,江潮微微抿唇,抬起眼,眼尾染着清浅的疏离。
撞入视野的却并非她所想的搭讪者,她微讶,“……是你?”
应潭站在那里,穿着舞厅的制服。他立于桌侧,指节抵着桌面,关节有些泛白。
江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眉眼刻意描摹的疏冷散去,“原来你在这里上班。”
她丝毫不提平安夜那天他的不告而别,一双清凌凌的眼眸看着他,一如往常地弯起了浅淡笑弧。
应潭喉结滚了滚,“嗯”了一声。
他看她的目光却与平日里不同,像是藏着极深、极难辨明的情绪。
她眨了眨眼眸,察觉他神色的异样,“找我有什么事吗?”
“能不能……”
二楼走廊上投下的视线犹如寒针,应潭看着她的眼睛,难以克制地一停。
接着开口时,他的嗓音泛着浓烈的喑哑。
“帮我个忙?”
低语被掩藏在舞厅嘈杂的声响之中。
脚步声响起,白鑫桃晃悠着杯中仅剩的珍珠,笑容可掬地转过头。
“哎呀,瞧瞧是谁来了——”
刻意娇媚的嗓音滞住,扬起的唇角也一并僵硬。白鑫桃眼神渐冷,扫过应潭空荡荡的身后。
“……”她将奶茶放在一边,看了眼自己莹亮的美甲,“江小姐人呢?”
应潭静默几秒,答得平静,“有急事,走了。”
白鑫桃似笑非笑,“是吗?”
金发女生察言观色,开口解围,“算了,那些八卦也没什么意思。”
白鑫桃仿若未闻,弯起眼睛,眼底却不见笑意,“我让你把人请来,你就得把人带到我面前。”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她走近,手指点在他的肩头,“不如在身上刻个‘废物’好了。”
空气寂静一刹。
指下肌肉紧绷,白鑫桃笑盈盈道:“开玩笑的。”
她松开手,退后几步,眼底盛着明晃晃的恶意,“你才初中毕业,‘废物’这么复杂的字,估计也写不明白吧?”
“我就不刁难你啦,随便用刀子划几道就好了。”
另外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头皮都有些发麻。
以前在学校里读书,白鑫桃没少干过用卷发棒烫别人手臂的事。
后来白鑫桃被送到曲溪,她们都以为白鑫桃或多或少会吸取教训,却未想到她反而更嚣张自在,毫无顾忌。
应潭沉默不语,而白鑫桃注视着他,又一转语调,怜惜道:“是不是很害怕?”
十七八岁的男生,位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年纪,浑身张扬野性未散,却不得不在她面前忍气吞声、低声下气。
“不然这样,”她觉得有趣,兴致勃勃道:“再给你第二个选择。”
“你现在出去,把那位江小姐追回来,我就算你将功补过——你看怎么样?”
应潭终于抬起眼。
那双黑不见底的瞳仁泛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讥嘲,眼底不见分毫惧色,像是被拔了獠牙,却仍旧不肯俯伏在地的野犬。
他似乎扯了一下嘴角,又像是没有。
“刀子难找,”应潭出声,语气淡淡,“用开瓶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