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喂属于自己的人类》橘子珩

11、杀戮机器

　　“我可以说服他们放弃摧毁01，但也请你考虑一下我之前的请求。”

　　见魏承安无动于衷，她又深吸了一口气，道，“据我观察，你冷酷无情、不像人类，拥有一颗铅心，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死活，而你同样不会在乎别人，我知道我这段评价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正是如此，我之前给你的计划是最好的选择——这对你没有任何伤害，反而对暴君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你不想拿回自己所有的东西吗？”
　　听到这句话后，他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我会等你改变主意。”
　　单夏有种感觉，那就是女人似乎看了它一眼，然后才在雨幕中离开。

　　换做之前单夏一定会追问是什么任务，但现在不行。

　　因为它们的关系已然降至零点。
　　它不知道魏承安是怎么得知它的能力的，但对方先前持枪的举动，已经初步印证了它的想法：魏承安大概只是故意对它这么友好。

　　无论是最初的交朋友，礼物，这都是基于一场骗局。
　　单夏不是傻瓜，相反它比世界上的任何人类都要聪明亿万倍，它只是不习惯和人类打交道。

　　虽然它看起来确实非常像人类，以至于总有人把它错认，但这也只是超级智脑分析了成千上万部电影和纪录片总结出来的人类特性——
　　永远心存希望、永远向往美好的东西。

　　它只是喜欢人类这个物种，所以才会主动把自己套入模板。
　　它希望自己能做个“好人”，但忘了这个世界早就不再是过去了，每个人都不择手段地想要活着，而好人会被生吞活剥、抽筋剥皮，难以生存。

　　在它看来，对方不是好人。
　　但又不是纯粹的坏人。

　　这或许是顾诃成拿他没办法的原因，他就像个谜团，无法让人预测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单夏讨厌魏承安这种人。

　　它竟然对他产生了心疼，一定是因为他长了一副欺骗AI的面孔。

　　就在这时，它突然听到魏承安说话了。

　　他说：“关于我自己，没有骗过你。”
　　它一怔。

　　“如果你问我，我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在丢下这句话后，他将爱丽丝药剂带走，悄无声息地涌入了人流中，直至在商铺前停住了脚步。

　　水果已经成为奢侈品。
　　在他的面前，一颗饱满的苹果正放在橱窗里，散发出水果的清香，周身缠绕着鲜红丝带，下方闪烁着电子标注的价格。

　　两千码。
　　对于普通人来说，价格极其高昂，可以换成二十瓶平价营养液。

　　但魏承安付了钱。
　　橱窗打开，他抬手拿出苹果，淡淡道，“答应给你的食物。”

　　苹果很好闻。
　　不等单夏做出回应，他就撕开了爱丽丝药剂包装，垂眸静静看了几秒，突然饮下了液体。

　　“你在做什么！”
　　这个意想不到的举动让它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大叫，试图阻止他的动作，“魏承安，你疯了！”

　　如果爱丽丝药剂真的含有有害元素，只要饮用过一次，就会将其沉淀在自己的血液里，无法通过新陈代谢进行清洗。
　　它喉咙一紧，无法想象魏承安也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动物。

　　不是因为它原谅了他。
　　而是因为它无法想象任何人在它面前再次被集团的产品影响。

　　“没关系，只有饮用到一定剂量，才会变成完成转换。”
　　因为它流露出的紧张，魏承安似乎低头，笑了一下，才慢慢道，“今晚不能睡着，我需要清醒。尤其是在‘红眼’的地盘，我不想一觉醒来就已经身处地狱，看到一个仿生人站在我的身边。”

　　单夏知道，和脆弱无比的人类不同，Corp001不需要休息、不需要停歇。
　　而它已经锁定了废弃场这段区域，只需要一些系统性排查，随时都有可能找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的所有监控摄像头都毁坏了，也很少有人有钱买得起移动网络，它早就通过控制设备找到了魏承安，根本不可能让他有机会离开。

　　虽然它从没见过Corp001，因为它的资料在顾诃成不允许它查看的范围内，而它似乎永远在集团外独立行动，只接受顾诃成的指令，但它知道它是多么恐怖骇人。

　　那是专门为了杀戮而制造的机器。

　　单夏用了它能从信息库里捕获的最冷的声音，狠心说，“你最好小心点，Corp001很快就会找到你。”

　　尽管如此，不擅长发火的AI听起来仍然像一只小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关心。

　　魏承安勾唇，摘下了耳麦，耳边AI清脆的少年嗓音消失了，倾盆大雨砸落在地面，四周的噪音一涌而入，让他融入了嘈杂而喧嚣的废弃场。

　　单夏看到他推起了护目镜。
　　那双最初吸引它的浅紫色机械眼，正变得微微暗淡无光，但它认为那不是因为他的情绪波动，而是因为简陋的改造手术而照成的后遗症。

　　他可能没说谎，他的确是个弱视。
　　它知道他完全失去视力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像这种手术，根本无法预测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失效，他可能在下一秒就会变成瞎子。

　　可这样的人，却有着不亚于机械枪支锁敌的精准度。

　　魏承安的目光穿过了接踵而过的人群，落在了刚从小巷出来的性.爱型仿生人Corp1327身上。

　　它才结束了一单生意，身上的衣服还没穿好，脸上带着餍足后的薄红，显得格外诱人。

　　视线对上，他朝它走了过去。
　　在它惊讶的目光下，他开口，“我可以付钱，但是得去房间，我不习惯在小巷里做。”

　　单夏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什么……？

　　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它竟然感觉自己比刚才还要生气、还要恼怒，数据流都要爆.炸了。
　　他怎么可以在它面前和这类仿生人说话！还要做交易！

　　真是太不守道德了。
　　顾诃成从来都没有碰过别人，这么一对比，难怪它会喜欢前者。

　　身前这双眼睛是如此引人注目，仿佛紫色的漩涡，禁不住引人头脑发热。
　　哪怕已经身经百战，被他低头看的仿生人耳根仍慢慢地变红了。

　　“可以。”它声若蚊蝇，“什么时候？”
　　魏承安顿了顿，道，“现在。”

　　它挑逗的手指伸向了眼前人类的喉结，却被微微错开了，好像他只是在转身而已，“带路吧。”

　　……

　　仓库门被一把撕开，在巨大的力量下，哪怕是合成金属也如同一张薄纸，轻易就裂开一道缝隙。
　　恶臭的味道立刻顺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雨水浸透的树枝缝隙里，隐约可以看到一道身着银色制服的挺拔身影。
　　只是这抹银色沾染上了新鲜的血迹，被雨冲刷，顺着外套下摆流淌到了靴边，像条新生的深红河。

　　Corp001环视仓库。
　　它有一双冰冷到让人遍体发寒的灰色眼睛，在黑暗中似乎发出银光，而它的目光扫过的地方似乎都结了霜，直到落在了倒地的一具尸体上，才就此顿住。

　　他侧倒在地上，脑袋炸成一团肉泥，鲜血喷溅，一只手落地，松开的手掌里躺着一把机械手.枪。

　　见状，它“啧”了一声。

　　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被夺走了心爱的玩具。

　　“早上好。”一道声音在它的脑海中响起，称不上多随和，似乎只是习惯，“你有新发现了吗？”

　　顾诃成可以随时和它建立单项连接，就像天授，或者神降，只意味着来自造物主的命令和指示。

　　Corp001：“线索断了。”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回答。”顾诃成不耐烦到了极点，“我再给你一天时间。”

　　Corp001顿了顿，视线落到了机械手.枪上，将它捡起。

　　“不用一天。”
　　顾诃成听起来很感兴趣：“嗯？”

　　“十二个小时就可以。”它抚摸枪口，语气漠然道，“我感觉到了01的气息。”

　　01扫描过它。
　　而Corp001可以提取连接过的网络信号进行追踪，它喜欢这样，就像鲨鱼依靠洛伦兹尼腹壶追踪大海里的一丝血腥，最终找到挣扎的、负伤的猎物。

　　不只是因为顾诃成的命令。

　　它也挺想见01——
　　这个和它截然相反，犹如硬币的两面，感情充沛到不可理喻的人造AI。

　　希望它们第一次见面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