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之爱》焰火寻龙

9、9·修？（上）

　　这是一片安静到静止的世界，苍穹天宇是无生气的死灰色，没有一片或一丝的云彩，也没有类似麻雀那样最普遍的鸟，甚至于连一丝丝的风也没有。辽阔天空所对应的也不再是褐色大地，而是一片苍茫无边、深蓝到黝黑的海水。海平面上有一些细碎的白色冰块，大大小小，形状不一，像花纹一样一动不动地嵌在那儿。

　　说白了，这里就是一块充满死寂的画布，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飞禽走兽，更加没有生命和生机。
　　但随着一个白色身影的一声尖叫和那消瘦身形半空带出的大而完美的抛弧线，这份沉寂将很快被打破。

　　身在半空一秒的时间里，重叠已经感受到了一种非一般的寒冷。像是从五六月份的20度温暖一下跳到了十二月份的0度冬寒，她来不及惊慌，就已经随着“噗通”的巨响直坠到深蓝色的冰冷水下。
　　水像从冰箱里倒出，刺骨地从身体的上下左右齐齐刺压来。重叠不会游泳，这是很糟糕的一个感觉。她落水的那刻，两手自然的向上投降，但显然这里不存在什么胜利者。
　　因为一个大活人的掉落，水里自然地掀起了一大串透明气泡，气泡咕噜噜着往上翻涌，到了水面就成了连片不歇的白色泡沫，仿佛这里的水快开了一般。

　　水从鼻子里灌入，又从开着的口中涌进。重叠痛苦地抽搐着，她感到了一把锋利的冰刀在划割着她的鼻管喉管。她的眼睛无法睁开，她的眼珠子隔着一层眼皮也感受到冰冷的刺痛。她在水刺痛喉管的同时又闭上了嘴。她用力扑腾着想上去，她没做到，可身体在下沉到一定区域里就被巨大的浮力戏弄着往上推去。
　　水声哗哗，她的脸一下弹出了水面，在“吼～”的深吸口气里，她睁开了眼看了下四周。只灰色一瞥，她的身体又开始下沉，她用力扑打着企图维持在水面之上，可水那样的柔弱无力。她的每一下都拍到了水面，又穿透水面打到了水下，她跟那些溺水者采用的姿势一般无二，所以她所遭遇的也是一般无二。
　　在她拍打的过程里，四周翻起的浪花怒气凶凶着反扑过来，将她的身体一把扯下无尽的深渊……

　　同一时间，界面外却是艳阳高照。

　　叠翠南山的春雷殿巍峨庄严，用来议事最好不过。晴空坐在一张式样简洁的沉香木桌前，冷眼看着堂下左右。
　　深红色的殿内地毯上此时分站着两列妖精，左边四个，右边三个。正当中还有一个直挺挺跪着的紫衣男妖，一众全是齐刷刷垂头不语。
　　“怎么，说不出话了？”上方的晴空左右看一下，口气不温不火：“行啊，三天而已，就发生这种大事。……看来，我得换一批好用点了喽？”
　　“可，大王。您不是说不让我们在三天里烦您吗？”出声的是左侧第二位乌龟精，算得上是当年抢山头的元老了，也就是他还敢那么出声询问。
　　“是……吗？”晴空微眯起眼来，将那满腔怒火压抑着透过轻轻的言语慢慢溜达出：“那么说来，倒是本大王的不是了。……那么大事情，还是说你们都有这个能耐，不用在我晴空手下了，是吧？”

　　“大王，息怒。”众妖忙弓腰作揖。
　　说起这个大王晴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那么慢声细语，而后他们中的一个显然就要倒霉了，十年前就有那么个1500年的鹿妖因为做错了事情还不知悔改、出言顶撞，结果被当场喀嚓掉的。众妖始终心有余悸，正中这个听着这些话，人已经软绵绵趴到了地上，身子不住颤抖。

　　关于这件大事的前因后果，我们不得不从前天开始说起。

　　正是晴空柔情蜜意看着某个从人界过来的半妖苦思冥想怎么开门之际，他叠翠领地的南山界地，靠近南水溪畔的卓凡岭出现了五百年来头一回的袭击事件。

　　当时正是正午，太阳火辣辣着从上到下降下无数火焰般的光芒，晃得岭上的妖精们眼前闪闪，身上灼热。有些个怕热的就藏到了屋中，剩下不怕热的也躲到了树阴底下打着瞌睡。林子里只有一声声呱燥的蝉鸣鸟叫催得他们愈发得晕晕沉沉。
　　正当他们欲睡之时，林子里却突然静谧下来，像是有什么一刀砍断了那些昆虫鸟类的喉咙。靠在树干上的一个妖精睁眼奇怪地四周望去，发现阳光已经被什么缓缓阻挡，他抬头看到了一个庞大的黑影在半空朝这儿放大过来。有谁叫了一声“哎呦喂”……更多的妖精睁开眼来，在他们抬头不解的刹那，光明一瞬消逝，他们听到了一声“嘭”的巨响，已经被困在了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
　　卓凡岭的主事，一个1200年妖龄的鳖精紫雨此刻在卓凡最高峰上那间还算豪华的室内。他斜躺在屋子里宽大的花雕睡榻上跟着身旁新纳的花妖小妾呢喃细语。那一声通天的“嗡嗡”巨响就在这时连同山岭整个的振动晃醒了他。他跑出屋去，就看到最南边的山岭大半个身子都被罩在了一个乌黑的圆壳里面。小道上，几个妖精队长摇旗呐喊着：“紫大人，紫大人。”朝着他的方向跑来。
　　不用他们说什么，紫雨已经看到更远的地方，一整排黑云汹涌过来，隐隐能看到当中一个黑衣黑裤黄脸膛的家伙叉着腰，紫红披风在空中抑扬顿挫。他当即吃了一惊，五百年未有的战乱又开始了。他忙冲小妖们急喊道：“撞钟三下。全部到前方去。”

　　卓凡岭有三个山峰，形状有些像浪潮，从最低的目前正受袭击的地方往上翻一浪到二岭再往着高处翻一浪就到了紫雨所住的三岭。
　　所以三下除了意味着紧急事件，也是要求三个岭上所有妖精全体集合的意思。
　　一记钟声悠扬回荡在山谷里，那片气势汹汹的云海已经落到了黑盖子的前方林木里。
　　从三岭的钟声到二岭，妖精们大多在屋中歇息，钟声响后，需要一段时间来整理。他们的速度并不快。紫雨先一步驾云往一岭去，半空就看到那南方大王鳌怪藏冲正站在那个黑色圆壳前伸手做着怀抱的姿势。圆壳从他的前方微微翘起，而后尾部从覆盖的范围里渐渐缩小，将一干树木齐地压倒，也将里面所围困的妖精一个个赶了出来。但出口很小，几乎出一个就被鳌怪手下亮堂堂的一道刀锋劈去了半个身子。半空里很快聚拢了不少的半灰内丹，出口处也累积了很多兔妖，稚鸡精，等零零碎碎各类名称的妖精死尸。而他带着的一百多名部下此刻正冲上山去，杀着那些剩下的猝不及防从屋中或窝里出来的妖精。长期的好逸恶劳让很多妖精不堪战斗，没两下就一命呜呼。
　　从二岭下来的妖精与鳌怪突击队那帮悍将正面抗衡，却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山坡下，山岭中，再到二岭上方，只见着树木无风自摆，一片潮海浪声，厮杀声，间或还有妖法发出的亮光闪烁。刀剑乒乓作响，要么一对一，要么二对一或三对一。紫雨下的近了，就听得那边“啊“一声惨叫，这边一记“呀”的悲鸣，竟全是他的部下。他左右看着，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山脚下开始有火光闪动，山林起火实非小事，一些妖精开始逃开忙于救火，可又被那帮强盗趁机斩于南水溪畔，血水染红了半片溪流，绕着卓凡岭脚，转过鳌怪岭地往南海聚集。
　　通往二岭峰顶的路被几个鳌怪手下迅速占领并向上攻去，紫雨这才想到了一个主要的东西。
　　南面的聚财库由二十个妖精组成的小组很快在一片混战里被消灭，珍藏多年的山岭里珍稀的草药以及充当军饷的金银珠宝被陆续从库中拿出。紫雨急得两眼发红，再顾不得什么，“嘿哟”着甩出一条两米长的鞭子冲下。半途却被一道疾驰身影当空拦下。正是已经在一岭得逞的鳌怪藏冲。
　　面对鳌怪，紫雨顿时心生忌惮。毕竟人家那是三千年的大妖精，与他对战不就是以卵击石。
　　他踟蹰着该以何种方式能既留下宝贝也能够脱离鳌怪的追杀。没成想，鳌怪土黄色的脸庞上却泛出一丝得意笑容，朝着身下得胜的部下吼着：“带上东西回山去。”
　　底下妖精个个眉开眼笑。齐呼着：“得令，大王。”便扛着大箱小箱地下了山去。紫雨不知道鳌怪做何打算，那妖精却一手叉着腰间，一手指着紫雨道：“小鳖，本王今儿个留你一命，去给那白蛇报个信。告诉他，若想妖不知，除非己莫为。下一次再遇到，你可要逃得快些才好啊！”说罢，仰天一通大笑，才将黑云一驾，片刻便失去了踪影。
　　直到此刻，那三岭上的妖精才聚集成一对过来。可想而知，这次突袭行动是多么的成功，如果计时的话，前后不到二十分钟。

　　所以当晴空知道事情的始末时，他怎么会不生气。桌子上摊开的两张纸，一张记录着聚财库详细的内库名单，一张记录着当日损失的妖精清单：
　　一岭一百名妖精，四十名伤，六十名全部殒命，内丹全空。
　　二岭一百五十名妖精，死掉了五十名，内丹全空。
　　而鳌怪带来的精兵悍将中竟然只死掉了三十个。

　　这样的力量对比，简直可耻啊！晴空看到此处，再也忍不住将手一扬，薄薄纸片唰唰着，像刚硬的铁片没入到紫雨跟前的红色地毯中。
　　他调整下呼吸，五指轻叩着黑色桌面，看似漫不经心地轻声道：“紫雨啊，你说本王要怎么处置你啊！”
　　“大王……大王……”紫雨如遭雷击，立马捣蒜似地哀求，“求大王绕紫雨一命，紫雨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求大王饶恕紫大人一命。”堂下除了右侧一名傲首的花衣妖精外，全部跪到了地上。
　　晴空看看这一幕，鼻子里顿时的嗤一声。
　　想来不光是人，妖精也一样。他们会抱住那些对他们没有威胁的妖精，比如没用的紫雨。但若是今日做错事的是这位傲然站立的树妖百年庆，怕是他们还会落井下石。
　　“百年庆，你认为本王要怎样处理他呢？”这番似戏谑的话语一把将众妖的目光领到了百年庆身上。
　　百年庆挑挑眉毛，他受重视的程度不是今天这一遭。看看伏地泪涕满面的紫雨可怜兮兮的眼神，他实在想笑。抿抿嘴角，他真的笑了，不过是冷笑。
　　“大王。”
　　他迈步鞠躬道：“这样的对战简直丢尽了叠翠的脸面。以后大王出去，还不被那些三三界里的妖精嘲笑死啊……”他停顿了下，紫雨的眼神一下空了，只口中还惯性地带着低低的哀求：“大王，大王……”
　　“不过——”看着地下那妖精的熊样，百年庆扯起嘴角，得意道：“考虑到鳌怪所言所行，小的认为，他对叠翠的攻击绝不会就此罢休。所以——”他又看了遍紫雨，这一停一顿搞得鳖精都快疯了。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百年庆，后者好像还没到置他于死地的份上。他忙回神冲晴空道：“大王，小的一定坚守阵地，死不放手。要是，要是……”说到如果阵亡这样的事情，鳖精又胆怯了。

　　晴空看着那妖懦弱的模样，眼底瞬间掠过丝杀气。片刻，他却只口气冷冷道：“想要你的脑袋留在你身上，那还要看你的表现。现在，跟百年庆一起，另外把刺青部翘连带上，给我去收罗鳌怪此次攻击的所有信息回来。要是少了那么点，我立马废了你。”
　　刺青部就是叠翠的探子部，只是这个妖界的探子少有动静。不似人类那般忙于活动四通八达。
　　紫雨一听，忙伏地欣喜道：“谢大王，小的这就去。”又朝着百年庆投过一眼感激目光，这才起身来。
　　晴空又道：“紫雨，去之前将岭上妖精全部集合，我会让五部郎鲁去那儿紧急训练部署。你不在的三天就将部下交给他吧。”
　　紫雨苦着脸道：“遵命。”

　　议事过后，晴空照列要在叠翠顶峰上环顾一下。说不出什么感受，只是让山风吹响衣角，在浑然天成的绿色里沉浸在自己独有的孤独之中。今日却略有不同。莫生递给他一颗拇指大小黯淡灰色的内丹。他拿在手上把玩，眼睛却看向了遥远的东面。万里外是四方占鼎的另一个大妖精狐狸逍遥的所在。
　　风声呼呼，带来莫生略显低沉的嗓音说着内丹的由头：“……这妖精虽只有四百年左右的道行，却行走如风。想来本部的翘连姑娘也是比不上这种速度。公子您若服用，定然如虎添翼。”
　　“哦？”晴空微微吃惊，细细看了眼便将内丹藏入怀中，道：“即是行走如风，又怎的落在你手上呢？”
　　后方莫生吃吃笑道：“莫生说了，公子莫笑。莫生当时揣测，三三里有这个速度的，只有鸟族的褐发燕妖。听说他们最爱的就是毛桐树上的蜜汁虫。刚好叠翠有，莫生就拿了几条试了试，没想，一刻钟不到就逮到了。”
　　“褐发燕妖？”晴空沉思一下，四方占鼎的大妖手下有褐发燕妖的只有一处。他心中顿明：“逍遥手下的探子部。”
　　“公子英明。”
　　“四百年。”晴空又低低一句，背手叹息道：“四百年都改不了的本能，多么可怕啊！……莫生，你今次做得很好。”
　　“谢公子赞。”莫生脸上掩不住的得意。抬头看晴空，却发现他一脸的忧愁，“公子，您是否担心着重姑娘。”

　　晴空没有说话，只是眉间小山越发地拢得紧了。他感觉到重叠的意识很混乱，但为什么混乱，他却茫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