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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白露·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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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活着,甚至很清醒,甚至……不痛?
好奇怪的感觉,他歪过头看着身边那个自己身体的断层,没有大血崩的情况,伤口在冒着烟。
他在最后一刻抬头望向那个正在不紧不慢收刀的年轻人,开始感到恐惧的时候已经晚了。
田恒两腿在发抖,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你也是个走江湖的人,不就是杀个人你怕啥……
但是这种满街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杀意是怎么回事,这种压迫感压得他快喘不上气了,那里只是个普通的平民,手无寸铁,他就这样什么也不做让他被一刀两段了。
我能做什么?他问自己,一个商阳指打在那个男人身上然后吸引过来注意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后果不是一般的恐怖,大概不是他一个人能承受的来的,而且不管把司徒念往哪里引,长安城这么大只要碰见个人那人铁定得完,总之……
总之……
你是个穿了破军的花哥啊,你得做点什么——阻止下一次屠杀的开始。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
老实说田恒最怕这种事了,他从来都离麻烦远远的,既是打架的技术越来越上手了,他也特别老实本分,从来不惹事儿。
一定要做这种事吗?他一边想着一边继续默默地跟着斩杀了第一个目标的司徒念。
“田恒。”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想起,“你在哪。”
“……正在跟踪司徒念。”他不太好意思说自己刚刚看着他干掉一个平民百姓。
“我到东篱寨了,这里一切就绪,你需要……把他引过来。”叶文海的声音简直不像平时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
“我?”
“怎么,难道不该是你?”
田恒吞了口口水,艰难地说道;“我知道了,东篱寨是吧,如果我没能成功到达……请你帮我给赵家小姐转达一声。”
“会的会的你放心把,赶快的,天要亮了!”
好在司徒念不跑也不轻功,只是按着既定的节奏那么走着,田恒深深吸了口气,开始运功兰摧玉折。
笔墨如同活了一般恣意挥洒出去,司徒念的脚步顿了一下,田恒一记芙蓉并蒂困住了他的脚步,然后使个水月无间再来一着钟林毓秀加个商阳指,然后……
跑——
这就是他要做的,只要把三个混元气劲留在司徒念身上,他一定会追着直到干掉他。
他要努力挣扎活到东漓寨。
没有马匹,最好不用轻功,万一走得太远目标丢失也不是好玩的,所以他只能靠脚,奔跑或者小轻功。
司徒念追过来了,那种压迫感如同魔鬼迫近一般,田恒觉得自己心里素质似乎强了很多,过去的自己大概会崩溃。
一个聂云成功没入墙角,踩着扶摇跳进别人家院子,或者从高处跳下然后瑶台枕鹤闪到柱子后面,闪在扬州城内的田恒一直在干这种事,而司徒念则在一路疯狂的破坏公物,凡是挡在他和田恒之间的,一律劈开,不管是告示牌,石像,墙角……任何东西,身上划过一条漂亮完美的弧线后,通通一分为二,有的不止两半。
前面就出扬州城了,外面是一马平川的树林,就算地形有起伏,那也根本不能和城内比,而且,大概他那三个招数的效果已经差不多要消失了。
不过此时的司徒念应该被他完全激怒了,他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田恒这么想着,站在空无一人的扬州城门前的广场上,心脏彭彭直跳,毛笔被他捏得满是汗水。
看不到司徒念的身影,刚才自己只顾着跑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追到哪里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对方没有远离,那种压死人的杀气一直弥漫在周围。
虽然广场上毫无遮拦物,但是他见过司徒念如何把十几尺的距离无视掉施展拔刀斩,恐怕这里的距离也不是问题吧。
我想我恐怕活不过今晚,田恒一直在心里这么说,抹了一把鬓角上的汗。
就是这时,一种直逼人心的压迫感从背后袭来,田恒连糊春泥都剩了,在最后一点时间踩扶摇直上半空,接一个太阴指,然后脚下还是空的。
明明大树就在不远处!
然后他又接一个瑶台枕鹤,迎风回浪,凌霄揽胜,终于,落到了树枝上。
老实说他小时候就不太擅长爬树,好不容易在树枝上站稳了,偏偏这树枝看起来很脆弱的样子。
我不是很胖吧……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低头看去。
这高度,再厉害的剑客也不可能垂直爬升,所以他暂时安全了?
他马上发现自己想多了。
司徒念站在树下,举起了刀。
然后树晃了一晃,整个往旁边倒下去。
“该死……”田恒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连同树开始倾斜。
当然他现在要逃跑非常容易,但他有个更大胆也更作死的计划。
司徒念固然厉害,可他这副身体可是实打实的人类,也许因为是习武之人会结实一点,那也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能削弱一点是一点吧……
树干整个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田恒的眼睛一直锁定在司徒念身上,其实盯着也没用,他需要最准确的预判。
就是现在!他两腿一蹬,使出轻功飞离了树干。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马车轮子轰轰而来然后在你的□□之间猛地刹住。
田恒在空中松开了自己,处于自由落体状态,司徒念一刀没砍成,便从空中直直往下落,几个商阳指打在司徒念身上,田螺来个软着陆,然后继续跑。
离东篱寨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田恒只是跑,不停地跑,没完没了的跑,他觉得自己眼前的田地和道路简直没有尽头。
至少他没有跑错方向,天亮之前,他看到了东篱寨的屋顶。
“他来了!我看到他了!”叶文海站在屋顶上兴奋地大叫。
“快……星星快消失了。”司徒仇在焦虑地嘀咕。
一黑一白两个影子在草地上追逐,田恒觉得自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他快活活跑死了。
偏偏死神撵着屁股在后面追,一丁点也不敢放慢速度。
好吧,过了那道门,生死随意,我人了,田恒心想,冲着东漓寨大门作最后的冲刺。
冲过了那简陋的大门,田恒双腿一软,瘫软在地上。
想象中的斩击没有如期而至,倒是有个柔软的胳膊把他扶起来,轻声道:“先生,先避避,我和师兄要干活了。”
“司徒……”田恒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叶文海走过来一支胳膊就把他拎起来,说道:“我带他休息休息喝点水。”
叶文海跟田恒的身高差刚好让田恒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反正田恒已经半死不活了,既然这个小姑娘看起来能支撑的住,他就把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了。
对了……司徒念呢?田恒回头一看,只见司徒念跪倒在门口,他身边一圈镜子,共有七面,耀眼反射着天上北斗七星的光芒,他的身影都快笼罩在白光中了,田恒只觉得不可思议,就是这个困住了他的脚步吗?
黎靖和司徒仇,两人分别站在司徒念的两侧,对视一眼,当做开始的新号,开始结阵并踩起了罡步。
整个东篱寨已经被清场,只有码头边立着个翻卷的招魂幡,插着三炷香,点着一根十分粗大的蜡烛,摇曳的烛光下困兽般形状狰狞的司徒念脚下蜿蜒着的由献血画成的“S”形线条泛着暗红的光泽。
黎靖本人至今还有些错愕,自从他的玉清玄明做成以来,他就行走江湖云游四方,几乎再不过问这些神道科仪之事,只是作为司马承祯的高徒,底子必须很扎实。但就在刚才,他俩终于被说服释放以后,师妹提出的要求还是让他十分惊愕。
“就算我还晓得如何结阵,但……”他瞥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衣袖,“一只手,是要捏决还是持剑?不管少了哪个都是对三清不敬,恐怕使不得。”
司徒仇飞快捏了个幻决,黎靖的右手臂袖管突然饱满起来,一条活生生的胳膊出现在袖中,黎靖眼神一黯,道:“师妹,你……”
“我的功力只够维持这条幻肢一炷香的功力。”司徒仇一脸绝决地说,“如果田恒能够成功,我们也必须成功。”
“我只怕难,那刀灵的煞气和怨念形成的力量简直超出了宇宙洪荒的范畴,失去了刀鞘的限制它已经彻底入魔了,就算师妹你是高手,可我现在真真是半吊子,连给人家做个法事超度亡魂那都是一年半之前的事儿了,若是我拖累你除了差错,被那股力量反噬……我们二人都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那不然呢?”司徒仇猛然提高了音量,“他是我弟弟!!是你一门同源的师弟!!我们能看着他冲进城里大屠杀然后被刀灵吞噬自我毁灭又酿成天灾什么都不做吗?或者干等在这里等着祖师爷显灵或者别的什么神仙下凡?师兄!!”
黎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咬了咬牙,他扭过头看了看自己新生的幻肢,抬了抬,握了握掌。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对方是我愿意以命换命的血亲,此法两人凶险万分,一人却是必死无疑,如若师兄实在不愿涉嫌,我能理解,但我必须要去。”
黎靖忍不住抬头看向司徒仇,他不该那么做的,司徒仇眼里憋着泪光,小巧的鼻翼已经通红。
“好吧。”他说,“我本指望将来有一天去那边见到他们,看来我犯的罪已经不容许我作出这样的奢望了。”
司徒仇咬着嘴唇,黎靖抬头对他淡淡一笑,说:“谢谢你,师妹,让我在最后一刻手里能够握着剑。”
于是他就这样走上了“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