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杀》山木有枝

21、第二十回 清城派（二）

　　两人互望了一会儿，左微澜率先微微挪开视线，轻咳一声。锦心在他的暗示中回过神来，连忙爬下床，走到窗边阖上了窗户。“公子怎么现在过来？”确定周围没人窥测，锦心才低声问。

　　左微澜看她一眼。公子这个称呼她倒是说习惯了。不过，这个称呼比疏远敬畏的“阁主大人”听起来顺耳得多。嘴角浮出一个自己都没有觉察的笑。他回答：“找你有事。”
　　“什么事？”锦心条件反射顺口问。左微澜却仿佛被问住了。他正对着铜镜，镜中映出他模糊的身影，锦心站在他身前，高度只到他的胸口，因为压低声音讲话，两人离得很近，从镜中看去，仿佛她偎在他怀中一般。

　　见他不答话，锦心又道：“今日风掌门试我两回，幸亏我没有内力，平安过关。”看他脸上没有不快的痕迹，她问道：“齐昊那里，怎么样？”
　　左微澜这才回过神来，答道：“他在山下租屋子住下了。看样子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他顿了顿，避开锦心的目光。“昨日我跟着他，见他进了一家药铺。恰好，药铺对面是家首饰铺子。”
　　锦心心中嘀咕，药铺对面是什么铺子，也需要告诉她？脸上却绷着，状似认真的听左微澜讲下去。

　　“为了不被他发现，我进了首饰铺。”他语气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锦心只得“嗯”了一声，心道阁主大人这是在跟她闲话家常？想了想，锦心还是决定多问了一句“然后呢？”
　　左微澜探手入怀，掏出一个雕花镶玉的小木匣，很快的塞到锦心手里。“给你的。”锦心愣了，无意识的拿着手中的木匣，不可思议的望着他重复道：“给我？”左微澜退开一步，撇头看桌上的茶盅。“既然进了铺子，总不能什么都不买。”

　　巨大的喜悦席卷而来，带走了锦心全身的力气，她扶着梳妆台才能勉强站稳。左微澜听得锦心过了良久才低低应了一声，便微蹙了眉头转回头看她，却发现木匣被她搁在了梳妆台上。确切的说，她整个人都怔怔的，扶着妆台，没有任何表示。

　　他语气便不太好：“不打开看一看？”他精挑细选了那么久，设想过她接受礼物时的千万种表情，却独独没有猜到这种。怎么形容呢，呆若木鸡？对，就是这样呆若木鸡的表情，仿佛他做了什么天崩地裂般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她，被他的行为吓傻了。

　　虽然他语气不好，但锦心头一次没有产生害怕的感觉。她听话的打开木匣，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世上最瑰丽的珍宝。匣中红绒绸子上，两枚拇指盖大的花型耳饰静静躺在月色中。晶莹剔透的白玉被月光一扫便流光溢彩，散发出异样的神采。雕工极其细致，连花瓣上的脉络和花朵中的花蕊都分毫毕现。
　　“杜鹃花？”锦心惊叹道，“好漂亮！”

　　听她称赞，左微澜暗地里松了口气，方道：“白色杜鹃。”白色的杜鹃花，首饰铺的老板说，它的花语是“被爱的欣喜”。被爱？他想，他其实是早就知道的。他被她的爱默默笼罩了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毫无所觉？只不过，他以为自己可以无动于衷。

　　锦心这回没有等他说话，便自觉的把耳坠戴上。白色的杜鹃花静静的盛开在她莹白的耳垂上，有一种纯洁羞涩的美。左微澜站在她身后，从铜镜中望着她因喜悦而分外美丽的脸，心里涌出种异样温暖的情绪，他想把她揽入怀中，想对她细心呵护，却独独不想，把她留在山上，让她步步走在刀锋上。手紧握成拳，指甲掐到了肉里，很疼，却唤醒了他的理智。
　　既然不能保护她，至少，要让她能自保。

　　趁着锦心分神，他揭开茶壶的盖子，把慕子渊给他的药丸融入了水中。为了保险，他倒了杯水递给锦心：“喝水。”锦心正在欣赏镜中的自己，听到他的话，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接过了。“你不渴吗？”见她没有立刻就喝，左微澜问道。
　　锦心这回真觉得奇怪了。她看了一眼茶杯，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她也不再问，乖乖拿起杯子把水喝光。左微澜看着她把一杯水喝得一滴不剩，终于放下一点心。斟酌了下，他又道：“你好好待在山上等我消息，不要轻举妄动。”

　　锦心犹豫：“不要找惊鸿剑的所在？”
　　“齐昊会找。”左微澜点到即止。

　　锦心心念一转便即想到：“他螳螂捕蝉，我们黄雀在后？”
　　“聪明！”左微澜赞道，目光中有胸有成竹的笃定。

　　“那，我在山上……”还有必要继续应付风怀瑜和花不落吗？
　　是啊，照这么一改，原本让锦心提前找到惊鸿剑，先下手为强的计划岂不是没了作用？今日来之前，他可没有想过要改变什么，可是站在这儿，站在锦心身边，他忽然改了主意。当然，左微澜万万不会承认，自己为了考虑锦心的安全，临时调整计划，退而求其次。再说，让她现在停止行动，他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于是，他面不改色道：“既然千辛万苦的来了，就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才有可能抢在齐昊前面。”锦心一想，也对。只是，里应外合有必要牵扯上风怀瑜吗？她没有深想。既然阁主没说，那便顺其自然。

　　左微澜暗暗想，只要拿到惊鸿剑，一切就都结束了。她可以继续待在他身边，继续随意进出他的书房，继续对他心无城府的笑。
　　只可惜，若是他知道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一定会后悔，后悔没有在今日，在此时，亲口告诉锦心，他为了她放弃了最佳计划，放弃了让她接近风怀瑜，放弃了限制她的武功。他的野心，此时，在她面前让步。
　　可惜，他什么都没有说。

　　次日锦心醒得很早，大概是睡在陌生地方不习惯的缘故。天还没亮，锦心不急着起床。想到昨夜左微澜来找她，她不自觉的拂上耳上玉饰。他说有事找她，结果就是送她礼物吗？上好的玉质，触手温润。锦心想到他说“进了铺子，总不能什么都不买”时别扭的表情，暗自发笑。真的是顺手买的吗？顺手买用得着花这么多银子，顺手买就能买着这么漂亮精致的饰品？那他以前怎么从来没顺手过？她才不信他的鬼话。这么一想，她的心仿佛浸到了糖罐里，满是甜蜜。前段时间的不快争吵，统统被她抛到了脑后。

　　“锦心，锦心你起来了吗？”不落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锦心才留意到，天已经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西霞山风景很美。仰首可见山顶缭绕的云雾，俯首可见浩如汪洋的松林。而半山腰，最值得称道的便是落日溶溶，晚霞如烧的夕阳之景，西霞山也因此得名。

　　西霞山面东而立，清城派的屋舍坐落在半山腰，呈扇形环山而建。山背面凭空断开，却在略高于屋舍处有一座山洞，临于断崖之上。这片断崖，自清城派立派以来一直是历代掌门惩罚弟子思过的所在，名为省身崖。而山洞，因常年有大雁在此停留的缘故，被清城派弟子叫做雁梓洞。

　　锦心和不落在山上漫步，边留心地势，边听不落叽叽喳喳说着山上各处的典故趣事。路过风怀瑜院前的时候，正看见唐采灵和风怀瑜一块儿出来。不落上前，笑眯眯问候：“大师兄，早上好！”放低了声音，敷衍的向唐采灵：“唐姐姐好。”唐采灵似无所觉般道：“妹妹好。”

　　风怀瑜看见不落，松了口气。“正好，不落陪锦心赏景，表妹你就跟她们一道吧。爹让我过去找他，我实在抽不出空。”不落“啊”了声，表示不满。“我和锦心两个好好的，干嘛带她。”自从那日不落为了锦心和采灵闹僵，她不待见唐采灵便已经从暗中摆到了明面上。
　　风怀瑜急着走，虽然知道把她们俩放在一处不妥，却也管不了那么多。“都是客，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小师妹你就辛苦一下。”锦心看了眼娇弱柔顺的唐采灵，接口道：“风公子有事去忙吧，不落嘴上不肯，心里一定乐意帮你这个忙。”
　　锦心这话说到了花不落的心坎里。她虽然不喜唐采灵，可大师兄风怀瑜在她心里的分量却是极重的。于是也不反驳，算是默认了。

　　三人一路到了清城派的练功场。场上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学剑式，或切磋剑法。见到锦心三人，问候的话此起彼伏，有叫“小师妹”的，有叫“表小姐”的。花不落今日没有带剑，这时看到大家练功来了兴致，从旁边的剑架上挑了两把长剑，一把递给唐采灵，一把拿在手上。锦心则留心看场上众人的剑式。

　　“哦，我忘记了。唐姐姐用的是短剑，长剑不会用的。”花不落虽然笑着，话却说得阴阳怪气，边说边伸手拿剑。唐采灵忍了一路，此时却似再忍不住般冷冷道：“谁说我不会？妹妹别忘了我娘是谁。”唐采灵的娘亲是风掌门的妹妹，不落自然知道。
　　可她去拿唐采灵手中的剑，一抽却没有拿动，有些恼羞成怒般道：“这么说，唐姐姐会清城派剑法咯？那咱们比试比试，看看是师父的徒弟剑法好，还是姑姑的徒弟剑法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