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如水--清宫文》青蔼

31、（二）

　　从景陵回来，我没有回家，而是到了那边。
　　皇上已经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我想我现在真的要考虑一下了。
　　四个，所有的侧福晋都在大厅里陪着我。她们很得意，脸上的笑都带着胜利。我看着她们，心里想着，这也不错。她们现在安静多了，也没有那么张牙舞爪的。是玉忻管得好。提起玉忻，我的心又在痛，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今后的日子，只怕她要跟着我受苦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看她们有点得意忘形了。已经是晚饭了，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这里呆这么长的时间。在饭桌上，她们开始说起了玉忻，一开始只是小声的，还要看我的脸色。看到我没什么反映，就开始了没有顾及，越说越响了。到了最后，我“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走出了房门，这才感觉透出一口气。
　　出了门，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在我自己的地方，我不知道该去那里。我把老海叫了过来，他看我的脸色不对，支吾了一会，才说李全已经派人来问了好几次，玉忻一直在等着我，连饭也没吃。
　　我瞪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再有人过来，就说我今天在这边歇了，就不过去了”老海看着我，嘴还是没有张开，才转身要走。
　　我叫住他，“那个，给我找个地方，我要歇了”
　　第二天，我很晚才醒，这一夜真不舒服，在外还好，将就惯了。可这是在家门口，我已经不习惯睡这样的床了。玉忻的那张大床，还有那些舒服的枕头，那才是我的家呀。
　　李全和老海已经候了多时。李全把玉忻的话告诉我，竟有些抱怨的口吻。可我，更难受。玉忻，你知不知道，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无颜见你。你要是象八嫂一样泼辣，或者是象这几个一样鸹噪，倒也罢了。可你，竟这样善解人意，这样知道我，我怎么去见你。
　　我还是快快的逃回了家，趁那几个还没有反应过来。

　　沐浴之后，我坐在书房里，端起一杯茶。这才感觉到家了。环顾四周熟悉的环境。我不得不感叹玉忻的聪明，她留给我时间让我想清楚。现在，我是要想清楚今后了。既然大事已定，我该怎么办。今后，还有太长的路。
　　我看着眼前的书桌，有些乱，玉忻的桌子从来不让别人动，只能自己收拾。有一堆纸，我随手拿起，上面写满了我的名字，我笑了。她的字，还是没有多大的进步。有一张，写着“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她这是写给我看的吗，这是她想说的话吗。拿着这张纸，我不禁想起了初见时，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
　　那一天，我其实早就醒了，天已经暗了。我还记得有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有些懒。我看着玉忻醒了，起身靠在床上，在看我。那一时间，她的眼光里转换着探究、了悟还有温情。接着，她说话了。我一震，那一刹，我感觉到一丝的怪异，那不是玉忻。玉忻在南边儿长大，说话软软的，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可是，这声音，却冷清、端正，让人听不出一点口音。我想起了额娘对我的嘱咐，心想，也许是从生死关头过来，有所改变也正常。她分明就是我的玉忻，样子一点没有变。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熟悉她弄的那些新鲜事儿，还有她的书。那些书，是我以前没有想到会去看的闲书，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可我奇怪，玉忻怎么能看的懂，那么繁杂的内容，奇怪的趣味。有时候她会问我一些字，显见得她不认识。可也奇怪，有些不常见的字她倒认识，她问的那些，反倒是常见的。还有她那书房，布置的敞亮、利落，我也喜欢，渐渐的，我把东西都搬到了她那儿。每天吃完饭，我们在一起，我办公，她看书。有时候我看见她看书看的眉飞色舞的，她会给我念一点她觉的好玩的地方。
　　晚上，我睡在她的那张大床上，真的很舒服。可我看她是真的怕我，每天晚上，她不是早早的上床，就是能拖就拖。有时候我靠在床上，看着她在没事找事儿，觉得真是很好玩。虽然有时侯她很精明，精明到让人心里发冷。可是犯起傻来，也算是傻到了家，只在做一些掩耳盗铃的事情。我明白她的心思，可我就是不睡，看足了她的表演，然后拍拍身边的枕头，那时侯她就会万般不情愿的躺在我身边。我搂着她，心里竟有一丝的甜蜜，急什么，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我开始喜欢这种感觉了，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是我在青儿的身上不曾体验过的。
　　那是冬天，可家里的春意盎然。而我，象是第一次碰到女人似的，在试探、在迎合，那种感觉，是我在前二十年里不曾有过的。直到年底，是西洋的圣诞节。皇阿玛领我们去教堂。我没有想到玉忻对我说的外出就是到神父这儿来。她，在窗前和神父说话，她说的那些话真是奇怪。意思我都明白，可我从来不知道，可以用那种方式说出来。我知道皇阿玛不会杀她，因为她是在说他的好。我也知道了，她，是从心里爱我的，可她还在害怕。女人，真是奇怪的，那样的深情可以把人淹没，却可以逃避。可我当时，只知道，我的玉忻，是爱我的。这么一个独特的女人，她在用全心爱我，我看到了四哥、八哥和老十三看我的眼神，是啊，那样的女人，她是我的福晋。她可以说出：死生契阔，与子同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凭这句话，无论皇阿玛怎么罚，我都要和玉忻一起承担。
　　接下来的三年，几乎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能看出，皇阿玛对玉忻另眼相看。而玉忻呢，她好象是把她的害怕抛在了脑后，我们开始了无忧无虑的日子。我真的不知道，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过的。我不是没有经过女人，在青儿之前，我也有过。可是玉忻，她是完全不同的，她是个大度的女人，已经和青儿很好了。还有弘泰，我看得出，她是全心的喜欢。甚至比对她自己的孩子都好。她说过，因为弘泰是第一个对她好、让她开心的男人，她会记一辈子，真是很奇怪的话。可是我在那将近三年的时间里，竟没有察觉。那时的我，真是太年轻了，在幸福里，失去了我的知觉。后来，我常想，也许那时我细心一些，我们就不会浪费了五年多的时间了。
　　在热河行宫，我第一次见识到了玉忻的豪迈，我才知道，原来女子也有不输男子的心胸。是在一废太子的前后，其实，在那时候，我只是八哥的跟班，八哥才是主角。我也不记得我是何时和八哥他们交好的，按说四哥和我是同母的兄弟，应该更亲厚一些。可是我和四哥从小就不亲。四哥从小由昭仁皇后教养，昭仁皇后死后，才又回到额娘身边。一直以来，四哥和太子亲厚，其实他是为皇阿玛马首是瞻。
　　若是太子他自己没有短处，别人又怎能扳倒他。在皇阿玛将索额图处死的时候，就已经对二哥有了防备之心。而那次废太子，不过是积累的发作。八哥那时已经掌管了内务府，声望日盛，我们都以为有十足的把握。现在看来，是犯了锋芒太露的大忌。结果，在不久之后，八哥就被削爵了。我们当时，都以为我们听懂了玉忻的意思了。
　　到了年底，大哥被圈禁。这是我们兄弟中的第一个，那是我初次参与夺嫡。到了年底，虽然八哥被复爵了。但是，皇阿玛惩治了倡议立八哥为肆的大臣。我们每一个人知道，八哥已经彻底的没戏了，皇阿玛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即便不是二哥，他的人选也不是八哥。我当时真的是很灰心，已至于顾不到其他。其实，现在想来，如果我当时能够仔细的思考一下玉忻的话，她的话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可我当时没有在意，我太在意自己的失意了。心底无私天地宽，后来，玉忻告诉我，上一句是：如烟往事具忘却。
　　如烟往事具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这句话现在对我们，八哥、九哥、十哥还有我，是最好的开解。我不明白，一直不明白，玉忻她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的事儿。要说她不知道，可是她一直在鼓励我们，安慰我们。可要说她知道，她却从来没有问过一句。我曾经留意过，她从来没有。
　　钱塘潮，我不是没有听说过。皇阿玛南巡的时候，我也曾到过海宁。我以为，那不过是文人墨客的风雅。那一年，我得了嫡子，我和玉忻的儿子。而玉忻给我的最珍贵的，却是去看了钱塘潮。一路上的温馨，玉忻洗手做羹汤，我们一如平凡的夫妻。那时间，我觉得日子这样过也很好。远离了权力，远离了争斗。就这么简单、平和的过下去，我就这么当一个平凡的人。直到我看到了钱塘潮。
　　八月涛声吼地来，
　　头高数丈触山回。
　　须臾却入海门去，
　　卷起沙堆似雪堆
　　这是玉忻念的唐诗。那一刻，我有些明白了，其实，权利的争斗，如果只落在朝堂之上，是落了下乘。我还有我的理想，我还有表现自己更好的方法。我是皇阿玛的儿子，我是大清的皇子，如果我不能作好自己的本分，那我还能谈得上去争什么。我的眼界，应该更宽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