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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周至野送唐预上了楼,站在门口跟俞辛南问了声好,低声跟唐预说明天也见面吧。
      房门关上,唐预飞快地贴去窗沿,很快见到周至野在楼道尽头出现在外的身影,似是心有所感,他转头回望,和唐预不舍的目光撞个正着。他抬起手一路倒退行走,跟他挥手。
      眼看着就要走出视野之外,唐预突然朝楼下奔去,俞辛南急得叫他别跑太快。
      唐预气喘吁吁地跑向周至野离去的方向,朦胧夜色中捕捉到路灯下周至野的身影,周至野没想到他会突然下来,眼看着他扑过来的时候已下意识地张开了双手。
      原本静谧无声的怀抱突兀地钻入一个声息不停的生命。唐预紧紧闭着眼睛感受着如雷似鼓的心跳,不听使唤的振动让他确切活在周至野怀中的知觉,他曾经害怕这种心跳,现在却庆幸感恩它至少还在跳动,还会跳动。
      “怎么下来了?”
      周至野的手贴在唐预的后颈,在体温交织脉搏相连的依偎里没听到唐预作声。
      周至野心下了然,“我明天很早很早来。”
      “也不用那么早。”唐预知道自己表现得不像以往的自己,前所未有的分离焦虑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他的身体里,他不知道要怎么化解。
      唐预出去了有一阵子,他也没带手机,俞辛南便不放心出门去寻,但还没走到外头,就在楼道台阶上找到了他。
      唐预蹲在地上吓得俞辛南以为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急着问他:“怎么蹲在这里呢,让我看看。”
      可扳过唐预的脸一瞧,才知道他挂着满脸的泪。
      俞辛南呆住了,心疼得几乎不能呼吸,两只手哆哆嗦嗦地去擦拭他的脸,半晌一句话都要问不出了。
      唐预像个哑巴似的,哭得这么厉害却一点声音都出不来,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开始重重地捶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把俞辛南的心魂都要捶碎了。
      “到底是怎么、怎么了……啊?”俞辛南握住他捏紧的手,慌忙阻止他,“别这样打,别打了小预!”
      唐预一张口,那流淌不止的眼泪就沿着他的嘴角浸滴下来,俞辛南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辨认出他的口形是什么。
      他无声地呐喊着,说他不想死。

      清早在热搜上爆炸过的偷拍图频均被转载到各大网络平台反复放置讨论—— 周至野和唐预真的是一对。
      狗仔这次在唐预家楼下真真切切地拍到了他和周至野相拥的图片和视频,不需要任何绘声绘色的包装,就能把二人的关系定了性。
      李言接到唐预的来电时,刚被通知也看到了这些消息。
      唐预是来跟他说《热海》的音乐已经制作完成。
      “李导,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希望您能尽快提给我,我好尽快修改。”唐预的言辞里透露着一丝急迫。
      “不急,我回去看,你做的东西我是放心的。”
      唐预欲言又止,说了声“好”,但在挂断之前叫住了李言。
      “对不起。”
      李言将手中的烟吸了最后一口,沉默了两秒后跟他说:“我不知道天底下有什么需要感到抱歉的爱。”
      “辛苦了。”
      唐预怔怔地瞪着录音棚里的墙,楚靳从室外推门而入,关切地查看他的神情,“你还好吗。”
      一夜之间,他和周至野的关系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工作室的伙伴也都分外震惊,看到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唐预忽然出现也不敢多问。
      唐预摇摇头,但接下来的一段话给楚靳听迷糊了。
      “什么意思?”楚靳问,“你要撤出工作室了吗?”
      “我得离开一段时间。”
      楚靳不解,之前也有唐预忙不过来他顶些事的时候,这次还照样不就行了,“那要什么紧的,等你处理完事情就是了。”
      “楚靳,”唐预言辞郑重,“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工作室这边,交给你行吗?”
      “啊?”楚靳更迷惑了,“你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吗?你要转行……?”
      “公司其他的手续会同步办,不会给你带来其他的麻烦。”唐预接着说道。
      楚靳盯着他的脸通过他的神情反复确认他不是在说笑,唐预执意的眼神传达出来的信息让人无法做第二解读。他搭扶上唐预的胳膊,慎重地询问:“是因为和周至野的事吗?你怕影响不好才想退出的?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千万别……”
      “不是的。”唐预很快便否认,状似轻松地说,“别多想。”
      周至野从沙发上起身,看到楚靳送唐预出来,对方看到他还有点在意,算是眼神示意打了个招呼。
      临走前楚靳终是不放心地唤了唐预一声,让他有什么难事就跟他说。
      “他为什么这么说。”周至野问。
      “他一直都这样的,很照顾我。”唐预含糊过去冲着周至野笑道,“好了,陪我来完工作室,你想去哪接下来?”
      “去我那吧。”周至野观察了下唐预的脸色,总感觉还是不太好,怕他是因为最近外出频繁累着了。
      在前往周至野家的路上仍有狗仔在跟车。
      周至野想开快车甩掉那帮人,但唐预在车上恐怕会让他身体不舒服。他紧抿着唇,就在身旁的唐预已看出了他的焦躁和不安。
      “他们要跟就跟吧,”唐预安抚他,“没关系的。”
      到了别墅后,周至野匆匆搂着唐预进去,叮嘱保安看好不要让任何可疑之人接近。
      进门后,唐预就着周至野的手喝了几口水,突然一阵咳嗽。周至野立刻搁下水杯,一脸忧心地看他。
      “要不要这两天再去医院看看?”
      唐预摆摆手努力平息,只说是刚喝急了呛到罢了。
      于是两人来到沙发上,唐预只觉自己四肢乏力得很,但不想让周至野看出来,便提议道:“我们找点东西看吧。”
      周至野问他想看什么。
      唐预说想看《末班乘客》,是周至野出演的第一部影片。
      周至野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本想拒绝,因为那会子他生涩得还算不上做出了合格的演绎,现在看来只怕尴尬。但这是唐预主动提出的,他又不愿意拒绝。
      唐预的腿放到沙发上来,周至野拿了毛毯过来,给他盖了一层,让唐预靠在自己身上。
      电影里周至野饰演的角色是个会在夜宵摊捡别人吃剩的东西的流浪汉,一次碰到善良的陌生人给他买了一碗面,镜头下的他真像个饿死鬼一样吃得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胀得眼睛都红了也机械式不停往嘴里塞。
      唐预不是第一次看了,而每每看及此处还是觉得心梗,“我后来看到导演说起这段戏了。”
      “说的什么?”
      “说你拍这段戏之前两天没吃饭,就为了有这种效果。”
      “我那时候很多不懂,只靠演可能没法让导演满意。”周至野说,“这不算什么。”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吃饭。”唐预在毛毯下的手指和周至野的缠叠在一起,语气认真却柔软。
      后来两人皆很安静地观看,周至野几度以为唐预睡着了,每每低头查看发现他都仍睁着眼睛。待两个小时的电影放映完毕,唐预忽然说他想去做点东西。
      而后,他陪唐预走进房间里,唐预坐下来戴上耳机前,周至野忍不住开口道:“别累着。”
      “不会。”唐预面色轻松,转头打开了软件。
      周至野闻言便后退几步,看了一眼时间兀自出来去厨房准备晚餐,一边留神听房内有无传来异常动静。
      等饭做好后得趁热吃,他去叫唐预。
      唐预人仍在椅子上,听不着周至野站在门口的动静,全神贯注地在键盘上谱入新的乐段,让周至野舍不得去打断他。
      周至野在客厅发了一会呆,在手机里滑动着这几天所拍的照片,选择了一张设置成屏保桌面壁纸,脸上不知所因的郁色得以消解半分。
      此时他一抬头,发现唐预正在不远处安静地望着他。
      他莫名心慌。
      “饿了吧,我去把菜热一下,马上就好。”周至野快走两步将唐预拉至餐厅坐下,压下心中的异样。
      “我们要不要回予重看看。”唐预轻声提议道。
      “我知道,你上次说过。”周至野说,“但是你刚出院没多久,过段时间再去吧。”
      “我身体没事。”唐预少见地抢白道,还查了天气预报给他看,“你看下周天气也很好。”
      “那回去之后先跟你妈妈问问,她也同意你就跟我说,我来订票。”周至野见他这么想去,也松了口。
      但俞辛南听到唐预要跟周至野去远地,起初是不太情愿的。
      “他还不知道你的状况吧,”俞辛南忧心忡忡,“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说?”
      “妈,暂时不要告诉他。”唐预开口阻止,一句话后没了下文。
      俞辛南知道他有多难受,更不想看到他在人前假装没事一味勉强自己的样子,“迟早要知道的。”
      “至少在‘迟早’之前,我希望他能轻松一点。”唐预话音刚落,又开始咳嗽起来,呼吸也不如此前平顺。
      俞辛南急得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摸着唐预的膝盖察觉到他下肢有些水肿了,跟之前宋医生说过的话都对应上来。
      “妈……”唐预喘着气叫她。
      俞辛南应了一声,喉咙里憋出了颤音,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太不孝顺了,让你操了一辈子的心。”
      她深深地凝视儿子一眼,把头埋在他膝盖上痛哭。

      周至野买了从今海驶往予重的高铁票,三个小时的时间不短不长。
      吃了早餐后,唐预神色恹恹,他闭着眼睛装睡,只让周至野以为他是早起没睡醒。
      他们在予重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周至野以前就读的旬大,刚入期末月,校园道路上人就不多了,各自都是行色匆匆,估计都泡在教室、实验室和图书馆奋战。
      唐预一路紧紧挽着周至野的胳膊,怕自己不慎摔倒显得奇怪,周至野问他是不是觉得冷,唐预摇摇头,说这么走挺开心的,一语让周至野眉头展开。
      两个男人这样紧紧相依的姿势很难不引人侧目,有些学生已经把周至野认出来了,但周至野神色自若视线始终聚拢在唐预身上,无言中让人难以贸然上前打扰。
      旬大背后的实验林场,是以前两人常来之地,这里植被丰富,空气清新,他和周至野经常在此静谧中散步个半个来小时,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琐碎日常。
      他们在林湖上的木栈道长椅坐下,湖面还有鸟禽的踪迹,午后的日光拨开了凛冬的寒意,唐预听见周至野在耳边问他,记不记得他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有只野兔一直跟着我,”唐预微微笑,眼里有暖意,“你瞎扯说是因为我那天穿的衣服胸前正好画了个胡萝卜。”
      “哪里是瞎扯,明明是很充分的理论依据。”周至野指正,还点了一下他戴的帽子,“你看这里又有一颗苹果,一会得有鸟在你头上安家了。”
      “我最近白头发变多了。”唐预眯着眼看远处湖面上被风吹起的涟漪。
      “我的白头发也不少。”周至野把头凑到唐预面前好让他看清,这个举动有点不像他会做的,唐预真就拨了一下他的额发,轻轻说看不太出来的。
      “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白头到老了。”唐预和周至野头靠着头,渔夫帽的帽沿都翘起一角。
      周至野转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跟着亲了一下他的脸,他说当然算。
      傍晚来临前,周至野骑车载着唐预在后座,一起前往唐预就读过的音乐学院。他们去了他经常待的那间琴房,唐预认出这是他弹过无数次的那架钢琴,连摸上去的手感都能找到熟悉感。
      唐预敲响一个音节,跟着一段流畅轻灵的演奏响起,初时听上去非常柔软内敛,偶尔跳跃的音符宛如那张他昏睡过的课桌旁突然迎来的遇见,连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心动随着羞赧的和弦节奏越缠越紧。
      这旋律是在不知不觉中浸染了忧愁,唐预闭上眼睛回想他和周至野隔着上万公里的大三那年,每次送别与出发的心绪仿若仍在昨日,乘风覆雪。
      一个变奏让前半截明媚的色彩彻底消失无踪,周至野看着唐预重重砸下的手指感到一阵心窒,好像曾几一度每天都要遭受的那种粉身碎骨的窒痛。周至野就在唐预身边,这一刻他却莫名有种自己抓不住眼前之人的错觉。
      唐预忽然停顿了几拍,后重新弹奏起来。从这一刻往后仿佛入眠般深邃庞大的琴音,呼应着如绵的思念。周至野刹那间联想到木星,木星的一年是地球的十二年,当他和唐预分开后,自己就像被抛弃到了这颗太阳系最老的、质量和体积最大的、过于沉重不见底的行星上,感觉到连时间都不再往前走了。
      在曲子的最后一分钟里,唐预又弹得不一样了,他好像在极力地重新注入这支曲子最初的颜色,将一切缓和下来,只留极致的温柔,这应该是能抚平人心纷乱的部分,若不是周至野确有所感这股温柔下隐藏的悲凉的话。
      “它叫什么名字?”周至野问。
      唐预努力放松着自己的身体,微低着头回答。
      “《野遇》,你名字的野,和相遇的遇。”
      两人相对而视,从彼此眼底里似乎什么都明白了,这是只属于他们的相遇,只属于他们的故事。
      回到酒店后,一路强撑着不适的唐预率先进了浴室佯装想先洗澡,把门关上后便放大水声支持不住地跪倒在地板上。
      指关节因他忍耐握拳呈现出不良的青白色,他呼吸困难满目皆白,像极了医院的底色。但他不想再去那里,不想再浪费自己有限的时间与周至野分开,他痛恨自己这副已到尽头的躯体无论再做什么挣扎都是无谓的,是因为他心怀侥幸跟周至野复合,让老天都震怒于他妄想了这份自己曾经亲手抛弃的幸福所以要惩罚他吗。
      周至野无声无息地打开浴室推拉门,看到唐预缩在地上已经哭到停不下来。他把唐预从地上抱起时,发现他的衣袖都浸透了。
      这一切让周至野全然心碎了。他心中隐隐的猜测在唐预满脸的泪痕中浮出水面,他明明应该更以强大的姿态去安慰自己怀中的爱人,可他光触碰到唐预哭声里短短的一截呼吸,就同样泪流满面了。
      唐预说没有时间了,他消瘦的脊背在周至野的抚摸下像被命运沉沉压住般弯曲崎岖。他哭得像个孩子不停地重复着,说没有时间再弥补他和爱他了。
      周至野小心翼翼地帮唐预拭去眼泪,那咸的酸的苦的液体流淌到他的手心里,仿佛要把他的掌心都蚀穿一个洞,他颤抖着去亲吻唐预,依覆着他的唇试图清晰地说出也清晰地让他听到。
      他说,我不是一直在被你爱着吗。

      在予重的那晚似乎是一个分界点,这一趟回来后的唐预病情急转直下。
      宋达再见到他的时候,眼里的痛惜都掩不住,而唐预的悲伤如同他日薄西山的身体,那一次在周至野面前就几乎消耗殆尽了。
      当唐预清醒的时候,他总会执着于在周至野身边极尽可能地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可有几次当唐预陷入昏睡中时,周至野不自觉地会去探他的呼吸,只怕再也没有动静。
      最后那段日子,唐预和周至野住在一起。有一天早上,唐预居然率先醒来了,摸着周至野的脸,一手拉着他的手跟周至野说今天想去曳海。
      他看上去精神不错,心情也好的样子,周至野恍惚间错位置身于从前的某个早上,那时他从宿醉里醒来,遇见出现在他家的唐预,美好得像是在梦境。
      周至野把唐预抱上车,时不时看一眼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唐预,从这个角度望去他的侧脸少了几分病态,他听见他还哼着歌,是他最后发布于音乐APP个人主页的那支亲自弹奏过给他的《野遇》。
      他们迎着深冬里的太阳,在去往海边的路上。唐预说新年的时候一起去暖和的地方过吧,和他的妈妈还有周至野的妈妈一起。
      周至野说好。彼时的他们都不再去想这是否是一个能兑现的约定。
      他护着唐预一路来到曳海,在他们自己的唱片店里听了一会音乐,周至野给他唱了《If》,让唐预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唐预说想去海边坐会,周至野背着他慢慢走着,在海滩不远处的一道石壁前把他放了下来,随身携带的另一件外套让他垫在细沙上,扶着唐预一起坐了下来。
      “冬至过了吗。”唐预靠在他肩膀问。
      “快了。”周至野应道,问他想吃什么馅的饺子,过两天在家里包给他吃。
      唐预轻声说:“你包的都爱吃。”
      “冬至过后是平安夜,圣诞节……”唐预一一细数着,“然后跨年,元旦,再喝腊八粥过腊八节。”
      “过年之前就立春了。”周至野接道。
      “嗯。”唐预微弱地眨了一下眼,“好想喝玉米汁啊。”
      “我去买,很快回来。”周至野知道他说的是这里的「有海」他家的热玉米汁,以前读书时候过来吃饭,唐预经常点。
      唐预已经好久吃不太下什么东西了,听见他说有想喝的东西周至野只感觉眼里像被海风吹进来沙粒,又涩又痛得不像话。
      唐预看着周至野渐渐远去的身影,始终以笑颜望向他。周至野三步两回头地,最后干脆倒退着走,见到唐预好像是笑着跟他在挥手,周至野也跟着举起了手。
      直到周至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唐预的手才突然掉落下来。
      此时一只皮球刚好滚到唐预手边,奔跑着的小男孩过来捡起了他的球,他好奇地盯着这个紧闭着双眼垂着头的男人,觉得他睡得好香。
      “宝宝快过来了,要回去吃饭啦!”
      小男孩被不远处的妈妈叫唤催促了声,于是马上抱着球跑向她。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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