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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救命之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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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伐魔教是江湖武林的大事,且是刻不容缓非做不可之事。
但。
胧月说得对,祝桓生不是这样不冷静的人。
若他不够冷静,早就被毒腐蚀了身心。
在没有确切消息的情况下,祝桓生就已经下了命令。
他很着急。
旁人自是认为他满怀大义,一腔热血为正道。
他身边的人笑而不语。
说到身边人,就不免叫人好奇。
他身边有两个女子,类型不同,但都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英雄配美人,理所当然。
红颜知己多一些也不妨事,没见那两位姑娘相处的那么好,比亲姐妹还要亲。
他们好奇的事,哪一位才是武林盟主的心上人,哪一位最后能得到盟主夫人的名分。
自然是……笑而不语。
之前无射能和祝桓生走到一起,是祝桓生主动亲近。
这一次,他怎么可能再靠近。
他做不到。
少女因为无射离开了他,他只要一靠近无射,就会想到她。
因为无射?
这话说的没道理。
她若是心悦他,会因为另一个女子吃醋离开,这自然能解释。
但。
她心悦于他?
祝桓生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他的想法很隐晦,很阴暗,自己不愿意承认,更不可能去接受。
比如说。
她明明可以装得久一些、她明明可以骗得长一些。
真正的解药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没了再伪装下去的理由。
这么说起来,少女的确是因为无射离开了他。
这样的想法……怎么能有。
明明少女恶毒,同时伤害他们两个,欺他骗他瞒他,转头几乎要了无射的命。
他该愤怒。
他该想要除魔卫道才是。
思绪如网,剪不断理还乱。
他还什么都没有理清楚,竟然就接到了那人被魔教绑走的消息。
魔教绑她做什么?
祝桓生没有理解这个行为的意义。
他不知道。
也不该知道。
只不过,本是要从长计议慎之又慎的大事,他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做了决定。
他站在了这里。
花期站在他身后,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修长美丽的手轻拍身边无射的手背。
他们都很忧心,但没有表现在明面上。
怎么能让人知道,武林盟主之所以那么急着想要除掉魔教,是因为——
一个或许比魔教中人更加歹毒心狠的妖女。
花期笑意加深,回眸时又显似水柔情。
“莫担心。他们企图以辜月来威胁你们,必定不会伤了她。”
无射眉头紧锁,闻言却更焦急,“他们不会杀她,但不一定不会伤她。魔教视人命如草芥,更何况辜月背后只有一个素问阁。她本身武功不高,若魔教对她用刑,她连抵抗都不能。”
花期微微叹息道,“她要杀你,你还想护她。”
“她从未想过要杀我。”无射斩钉截铁道。
“你可曾想过,那些都是她骗你的托词。她怜惜自己性命,自然不会与你、与祝大侠结下生死之仇。”
闻言,无射回头,有些莫名的看着她。
“你们过去不是交情甚笃的友人么?哪怕辜月真的想杀我,你难道不该为她辩驳一二?”
花期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微颤,竟带上几分脆弱之感。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了解你的想法。辜月是什么样的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我待她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什么心意呢?
无射自然认为是所谓的姐妹情。
她毫不怀疑的点了头,眉头稍稍松了些。
“她真要杀我,那么近距离的一刀,我必然会当场丧命,哪里能得到祝大侠来救我。更重要的是,辜月是用毒的好手,且使用的兵器是长鞭,为何偏偏会选择拿匕首来杀人。她告诉我祝大侠中了毒,还将随身的香囊丢下,便是笃定我能活下来。事实上,我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因祸得福,得了祝大侠不少内力。如今,更是连个疤都留下,心口也没落下任何病根。”
只不过是疼了几天,疼过去之后便是受益无穷。
无射不知道该不该怨她,但她实在是不想怨她。
花期将手收回袖中,不自觉捻了捻手指,垂了眸。
“无射当真心胸豁达,世间若能多些你这般宽厚善良之人,这世道定会太平许多。”
“我没有那么善良的。如果真遇到了要取我性命之人,我必然选择舍弃对方性命。真要说起来,辜月似乎对每个人都一样。你可以说她无情,也可以说她……”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她可以为魔,也可以为圣。
只不过是没有心罢了,其实都一样。
众生平等。
无爱无恨。
“是啊,她曾不顾性命救过祝大侠,不过短短时日,便翻脸无情背弃于他。”
喜怒无常的很。
“或许……”
在无射的心里,对那个女孩的印象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哪怕是那么近距离的被她狠狠扎了一刀。
当时,她只有满满的震惊不解,但因为没有感觉到恶意和杀意,所以她当时连恐惧都不曾有,更别说是怨恨。
想到这里,多日来愁眉不展的无射微微笑了笑。
“她从来就没有背弃过。”
花期手指一颤,侧目望她。
她说的笃定,满脸坚信。
至真至纯,但不愚蠢。
是花期欣赏喜欢的模样。
和那个……极邪极恶之人,截然相反。
可是。
……哪里不对呢。
登上那座山,便再没有回头路了。
你,真的做好觉悟了么。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有什么好惊人的呢,正因为都是“人”,做的事自然异曲同工。
正派人士堵在人家山门外叫嚣,好的歹的都说遍了,总而言之理在他们。
自始至终,祝桓生目光沉沉,似是要透过那群山那高楼看到那个人。
这本是就是他处心积虑想要完成的事,他应该和身后那些人一样豪情万丈。
可是,站在这里,他只有满心焦虑,恨不得立刻冲进去。
对他们来说,此次筹备的时间太短,计划的不够周祥。
对他来说,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奔腾的血液几乎要克制不住。
他从未想过要杀她,甚至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她帮过他许多,她将他当作朋友,她说……
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原谅他。
你身边的亲朋好友做错了事,你该做的是大义灭亲,还是规劝她向善?
总之,最不应该做的是抛弃放弃。
他做错过事,虽然是意识不清的时候,他不知自己杀过多少人,哪怕是在意识不清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没有选择转身离开。
他又怎么能在知道这女孩其实满怀恶意之后与她划清界限。
不管她把他当做什么,他心里都有这个人的分量。
沉甸甸的,清晰且无法割舍。
重情重义,江湖中人就该如此。
他们攻上了山。
刀光剑影,火光冲天。
这会,谁还分得清什么正派反派,都只是屠宰者罢了。
越往上走,魔教教众越少。
杀到大殿之上,竟有人主动为他们开了门。
他们终于有幸得见“传说中的魔教教主”。
一身黑衣,见不得人。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她。
与祝桓生设想的不同,少女堂而皇之坐在魔教教主身边,目不斜视,安静进食。
天塌下来都阻止不了她追求美食的“朴实无华的愿望”。
嗯,比这群道貌岸然的人高尚多了。
她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更何况她本就是个妖女。
一时间,祝桓生有些想笑。
笑自己的可笑。
他上过一次当,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又上了第二次。
胧月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展开手臂,手指轻轻搭上少女的后颈。
“盟主阁下意欲何为。”
“魔教妖人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官方标准答案,祝桓生面无表情的吐出,眼睛死死盯住胧月的手。
这是威胁。
他的手只要稍稍用力,便可轻易扭断少女的脖子。
别人或许不懂他的意思,只以为这个少女可能是魔教教主的姬妾之流,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可某些人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如果盟主选择与我魔教硬碰硬,怕是讨不到好。最后落得两败俱伤,你们也未必能拿下魔教。你们正道是哪来的底气站在本座面前。”
不是底气。
是意气用事。
“此次各大门派集结,已包围整座山。教主,在下不愿看到生灵涂炭,可否请教主及各教众放下屠刀,归顺正道。”
胧月嘲讽的勾了勾唇,手指扣住少女颈项,冷眼看他。
“祝桓生,你凭什么和本座谈条件。你当真不在乎这个人的性命?”
此话一出,正道人士纷纷表示疑惑。
他们的武林盟主桃花是不是有些多了?身边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时时跟着,怎么这会又多出来一个?
虽然这个容貌不及那两位,但也是个娇憨可人的美貌女子。
不等祝桓生回答,胧月接着又道,“本座倒是忘了,你们早已结下仇怨,你不必再管她死活。她知晓你一些事,你或许会希望她从此闭上嘴,再无法开口。”
祝桓生面上淡定,双手却已迸出青筋。
“我不知阁下何意。我并不想徒增杀孽,辜月姑娘与我是旧识,无论她是善是恶,我都不愿放弃她的性命。但……”
祝桓生深吸了一口气,迟迟没有说出下一句。
一声低笑。
少女放下筷子,缓缓抬眸。
“一人之命,如何与你身后千千万万人相比,是么。”
一次。
又一次。
已经第几次了。
他做出的选择。
祝桓生咬紧了牙关,说不出那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但是盟主良善,若是可以,自是不想我这个因为你而受牵累的无辜女子丧命。可你又能做什么呢?放下你手中的剑,为了我一命换一命?”
少女高高挑起眉,似笑非笑的看他。
祝桓生眉头一蹙,方要开口,再次被她打断。
“这又怎么可能呢?人啊,命啊,是分高低贵贱的。你堂堂武林盟主,率领江湖众人。你是正道的希望,你是侠士的榜样。你的命,怎可与我这样一个妖女拿来比较。这也太侮辱你了吧。”
这样的话,他半点不想听。
刺耳的很。
少女扬起头,将脆弱纤细的脖子暴露的更彻底。
“只要你一动手,我的脑袋就会从脖子上掉下去。你……想看一看这样的光景么。”
她在笑。
真可怕呢。
“别怕呀。你一定要睁大眼睛看着,眨也不眨的看着,仔仔细细的看着,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你放心,我是甘愿赴死的,我不会怪你。等我做了鬼,定会老老实实去投胎,绝不会纠缠于你。现在……”
又是一声低笑。
“动手。”
“祝盟主。”
胧月坚冰般的嗓音响起,稍稍冷却了祝桓生被烈火焦灼的内心。
祝桓生定睛看向胧月,重点关注他的手。
“既然祝盟主没有什么想说的,本座便不浪费时间了。”
说罢,他手上瞬间蓄满了力。
“慢着!”
祝桓生情不自禁向前跨了半步。
他已失了分寸。
这关乎到士气。
花期抿成笑了笑,跟着踏出一步。
“祝盟主向来重情重义,他是怎么都无法选择伤害自己的友人。不管这位友人曾做过什么、将会做些什么,他都想救她。救她性命,再将她从邪道拉回正途。教主阁下,你何必与一个不相干的人过不去。”
“本座想杀人还需要理由?若真要给个理由,那便是想让祝盟主不痛快。你们视本座为邪魔外道,本座难道还要和你们讲什么江湖道义?”
花期笑着点头,“教主阁下说的是。这么说,教主阁下执意要杀她?”
胧月看着祝桓生,眼底沁满了恶意,“这就要看祝盟主的了。”
祝桓生定了定神,一手背在身后,紧紧攥住了拳头,“教主阁下,你要如何才愿意放了她。”
“一命换一命。”胧月答的毫不犹豫,似是早就想到他会有此一问。
这话说出来,正派人士如何能忍?
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妖女,和他们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一命换一命?
他是不是个傻的?
少女敛眸低笑,丝毫不慌。
花期依旧是那一张笑脸,“虽然教主阁下一直说要杀她,但,花期拙见,阁下当真舍得杀她?”
一句话,扭转乾坤。
少女抬眸,妖冷的瞳眸对上花期的凤眼。
花期眉眼含笑,温柔又妩媚,好似谈的是风月,而不是人命。
“他舍不舍得,又有什么关系呢?结果是不会变的。”
少女抬起了手,放在自己胸口。
祝桓生心头一紧。
“祝桓生,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吧?我只想要你一个答案,而不是你的优柔寡断。”
如果他的答案不能让她满意,这只手,便会捅进自己的胸口,挖出自己的心脏。
她会的。
他该知道。
“我不信。”
祝桓生没有发现,这话说出口,每个音节都在颤。
“哦?”
少女笑了笑。
下一刻,便有殷红鲜血渗透了衣襟。
他瞳孔剧震,她风轻云淡。
“祝桓生,我从不开玩笑。你必须知道。”
只要一个答案罢了。
其实,他做出选择之后,可能两个人都不会有事。
只是一个答案罢了。
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呢。
“江湖武林、万千性命,与我……孰轻孰重。”
说吧。
最后一次决定你命运的机会。
快说。
你人生中最后一次选择。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所有人。
这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选择。
那么多人的瞩目,那么多人的期待,那么多人的野望。
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逼着他,别无选择。
“个人事小,大局为重。”
这答案,听着模棱两可,听着无可奈何。
她松开了手,笑出了声。
“教主大人,你听到了。用我,是威胁不了这个人的。他啊,不容私情。”
真是一刀又一刀,狠狠刮在人心头。
“既然如此,你便没有用了。”
胧月作势抬手,始终关注着他的祝桓生比他更快。
长剑出鞘,锐不可当。
胧月若不收回手,便会被剑气斩断手臂。
一击不中,祝桓生迅速飞身掠过,直取胧月胸口。
少女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们缠斗在一起。
高手过招,眼花缭乱。
很少有人看得出门道,她稳如泰山,丝毫不乱。
花期的眼落到她身上。
她斜睨过去,冰冷而轻蔑。
是呢。
是她讨厌的模样。
花期嘴角扯了一个弧度,并不是在笑。
少女垂眸。
极缓慢的眨了一下眼。
不消片刻,两人便从大殿打到殿外。
一路飞沙走石、地动山摇。
“啧。”
少女抚过胸前长发,跟着看热闹的众人一同走了出去。
有人落在后头,与她并肩而行。
“辜月。”
无射低低唤了一声。
少女看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浅而淡,奇迹的安抚了无射焦虑不安的心。
“你放心,你所珍视的一切,都会好好的。”
无射点点头,目光移到她胸口。
少女伸手勾住她的下颚,强硬将她的头抬起。
“他不把我当回事,可在我看来,我的命可比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金贵,怎么可能真的去死。”
这一点,无射倒是不需要忧心。
少女一刀捅进她胸口都救得回来,她戳自己几个洞,只算得上“小伤”。
……
和变态在一起久了,思维各方面都会被带跑偏。
无射半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提着另外半颗星,同少女和花期一起走出大殿。
她在看着她。
用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复杂神情。
她看不透的。
心无一物之人,她怎么看得透……
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