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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玄言 ...


  •   那名玄衣男子所说的位置,其实不止云檀一个人。
      坎位三十六尺之处,少说也有四五名修士,然而珈蓝殿的人只消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他说的究竟是哪一个。
      那名少女明明是站在众人之中,但若是看向那方,视线的落点,却只会停留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珈蓝殿的四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她走过去。

      .

      云檀同那玄衣男子只对视了一眼,就知道或许要大事不好。只是珈蓝殿的人态度谦卑,她左右一想,也没什么好怕的,便十分落落大方地跟着他们走到了那水阁中央。

      其中那位年纪稍长的男子对着她自我介绍道:“这位道友,我叫温穆仪,是珈蓝殿十方坛的弟子,旁边几位是我的同门,今日我等在玄天境切磋,彩头是这位前辈的星象天绸。”
      云檀说了自己的名字,接着点了一下头:“然后呢?”
      “冒犯了,敢问云姑娘,是否愿意让吾等替你起卦?”

      “可以,只是题目要由我来出。”云檀道。
      她看了那位前辈,也就是先前与她对视的那名玄衣男子一眼,后者此时又恢复了平静无波之态,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以。”温穆仪十分好说话的同意了。

      “你们几个人?”云檀问。
      温穆仪道:“四个。”
      “旁边那个呢?”

      温穆仪道:“她不参加。”
      那女子依旧十分旁若无人地垂着头,好像听不到自己是被谈论的对象一般。
      云檀注意到,不同于其余四名珈蓝殿弟子,她的发髻挽得很蓬乱,其上还插着一捧即将枯萎的绒草。即使只看到一点侧脸,也能看出她的面色十分苍白。
      虽然身上同其他弟子一般穿着缟素色的衣衫,那女子的衣领却已经有些发黄,领口似乎还沾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污秽,十足地不修边幅。
      她整个人也一动不动,唯有手指关节会随着口中无声的诵念跟着移动,不知道在算些什么。

      旁的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多是看几眼后,就不忍直视地移开了视线。

      云檀颔首道:“好罢,第一题,你们就算算我今年多大了。”

      珈蓝殿的四位弟子对视一眼,都觉得她出的题实在是过于简单。
      温穆仪顿了一下,委婉道:“云姑娘,稍微复杂一些的问题,也是可以的。”
      然而云檀摇了摇头,坚持道:“不,就这个。”

      温穆仪有些无奈地说:“好吧。”
      令四人意想不到的是,云檀的生年,竟全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样简单。
      眼前这个白衣少女,本以为一眼就能看透,真正起卦时,却会令人不知不觉地陷入迷雾之中。

      半柱香过去,那四人还在推演,旁边那位蓬头垢面的女子,忽然推了一把面前的算筹,语气平淡地开口道:“一有十九。”

      其实云檀这道题出得十分随意,毕竟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这时她好奇地望过去,那女子依旧垂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因为没人理她,她报出答案,又自顾自地嘟囔了起来。

      一炷香后,珈蓝殿其余四人也依次报出了答案。

      ……

      很快,云檀的五道题出完,被称为“三师姐”的珈蓝殿弟子赢得了星象天绸。

      玄衣男子依言将东西交给了她,便径自飘然而去。
      明明是事件的发起人,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却都不自觉地忽略了他。

      眼看没热闹看了,玄天境中其余闲得发慌的修士也纷纷散去。
      司渝走上前,没什么表情地扫了珈蓝殿的人一眼,而后看向云檀,示意她可以走了。

      温穆仪道:“道友请留步。”
      在珈蓝殿众人看来,云檀出的题看似简单,实则大有深意,因此他们对她也有些好奇。
      三师姐也说:“多谢你,要什么报酬可以提出来。”
      云檀心想,我看起来很穷吗?还是剑阁看起来很穷,怎么一个两个都想拿钱收买?

      她顿了顿,回过头,看向角落里那个女子。
      “不用,我要知道她的名字。”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云檀话音刚落,那女子竟然也跟着木木地说:“是我赢了。”
      事实上,除去第一道题以外,剩下四道,其实也都是旁边那位女子先得出答案的,她这话说得并没有什么错。

      三师姐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温穆仪这时倒不把那名女子当空气了,只看向她,试图讲理道:“七师妹,你说好不参加的。”

      “我赢了。”那女子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温穆仪看着云檀,有些为难道:“七师妹脑子不好,还请云姑娘不要与她计较。”

      云檀“唔”了一声,又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望着那名女子的身影,无端地觉得有几分眼熟。

      在云檀的视线下,这位七师妹抬起了头来。
      同时,温穆仪跟着回答她。
      “她叫做,温妙姝。”

      .

      云檀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脸。
      没错了,虽然温妙姝现在脸色苍白,眼神黯淡,还有些邋遢,只是她五官的轮廓,确确实实地就是那个温妙姝。
      “玄言仙子”温妙姝。
      金口玉言,算无遗策,仙姿玉色,万人为臣。
      这句诨话的前半句,是说她的修为,后半句,是说她的美貌。
      可是,那个游走在仙魔两道之间也游刃有余,裙下之臣无数的温妙姝,现下为何却是这个模样?

      云檀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司渝眉头轻蹙,有些不解地看着云檀,道:“为何还不走?”
      好吧,看来司渝现在不认识她。云檀有些无聊地想道。

      她说:“等一等。”
      接着,云檀看问温穆仪:“你说她脑子不好,但为何刚才却第一个答出了我出的题?”
      温穆仪闻言,脸色也有些尴尬,然而他却不好拂了云檀的面子,只好解释道:“七师妹原本是我们当中天赋最好的,但却痴心过重,走火入魔了,人变得有些不清醒。只是你别看她这样,推算的功力却是很深厚的。”

      “走火入魔……”云檀喃喃着,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
      “好,我知道了,相逢即是有缘,以后我们便是朋友了吧。”
      温穆仪对她忽然变得热情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道:“云姑娘言重了,我等自然是朋友的。”

      又同他们聊了几句话后,云檀便起身打算离开。反正知道了温妙姝如今在哪,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找出真相。
      云檀直觉,她的变化,或许与自己一直在思考的某件事情有关。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走,方才一直沉默的温妙姝这时却又开口了。

      “是我赢了!”
      她抬起头,十分大声地说。

      温穆仪头痛道:“是是是,是你赢了,七师妹,你想要天象星绸吗?”

      温妙姝果断地摇了摇头。
      “我要算他的命。”
      她伸出手,枯瘦得有些嶙峋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司渝的方向。

      .

      温穆仪有些汗颜,温妙姝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人家的命呢。
      他十分抱歉地看着云檀身边那位白衣银发,一看就十分不好惹的俊美剑修。
      “不好意思,师妹无礼,冒犯道友,还请见谅。”

      还好司渝平平地看了他二人一眼,似乎是并不愿与一个疯子计较。
      温穆仪连忙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上前,捂住了温妙姝还在不断张合的嘴唇。
      “带七师妹回去罢。”

      云檀忽然上前一步,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云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那三师姐或许是心情不好,此时态度变得有些不客气了。

      云檀摇了摇手指,站在温妙姝面前,问她:“我可以答应你,只是,你为什么要算他的命?”

      温妙姝抬起头,与云檀对视了一眼。
      这是她在这里坐了这么久,第一次正眼看着别人。

      蓬着头发的女子直直地看着面前美貌非凡的少女,忽然喃喃道:“天下第一……”
      “天煞,天煞,四九余一……”

      她击了一下掌,好像要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还没成功地笑出来,脸色又变得十分扭曲,接着她迅速地捂住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不对!……错了错了。”
      “啊啊啊!!究竟是哪里错了?”
      “不……我是不会错的!”
      眼看温妙姝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也不再说要为司渝算命的事,温穆仪赶紧让另外几名女弟子拉着她,匆匆地告辞了。
      云檀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

      自从玄天境回来后,面前的人就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司渝同云檀走到门口,忽然问:“你在想什么?”
      云檀蹙着眉头,道:“方才那个珈蓝殿的弟子,所说的话,我想不明白。”

      “不过是几句话罢了,为何如此在意?”司渝有些不解。

      云檀心想,我的好师尊啊,你是不知道温妙姝是谁,金口直断的玄言仙子,她说的话,岂是听听就算了的吗?
      再说人家还是你上辈子的白月光呢,你莫名其妙地为了她命都送了,现在还在这里同我说这些。

      想到此处,云檀忽然用一种十分饱含深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问道:“师尊,你觉得那个温妙姝怎么样?”

      司渝:“什么怎么样?”
      云檀道:“她好看吗?你看着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司渝正端着茶杯喝水,闻言竟然一个不小心,给呛住了。
      云檀连忙替他顺了顺气,只是她一边拍,还一边没有良心地说道:“哎呀,师尊,你看看你,明明都是金丹期的上仙了,怎么还会被茶水呛到,说出去都要惹人笑话呀。”

      司渝一边咳,一边十分谴责地瞪着云檀。
      云檀毫无心理压力地眨眨眼,对着他嫣然一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司渝好一会才缓过来,接着用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见云檀一脸无辜地回望着自己,竟然好像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他只好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她:
      “那女子神志不清,你还是离她远些。”

      他顿了顿,又道:“吾辈修道之人,不可妄动情念,太上忘情,一心向道,方为正道。”
      只是他这后一句说得十分心虚,完全不如前面那句一样干脆果断,掷地有声。

      云檀倒是没有在意他语气的变化,只幽幽地看着司渝,问:“师尊的剑道是太上忘情吗?”

      司渝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并不与她对视,只含糊道:“不是。”

      云檀点了点头。
      “那你还这么说,难道是希望我修无情道?好啊,自己想着找道侣,却要让你可怜的徒弟孤独一生。”

      “不是!”司渝立刻打断了她。
      云檀“哼”了一声,并不听他解释。
      “没关系,无情道听起来多厉害啊,也不是不行。不过师尊,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若是有了喜欢的女子,不许瞒着不说。”
      “就你这样,我怕哪天你被人卖了,我连卖掉你的钱都收不回来。”

      司渝“咳”了一声,好像想到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一般,白玉一般的耳垂逐渐泛起淡淡的粉红色,并没有立刻回答。

      “好啊,难道你真的有喜欢的人?!”
      看他这个态度,云檀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在心里不自觉地搜寻着人选,按理说,师尊几乎终年待在摇光峰,很少见到他同哪个女修走得近一些……
      他上次说话的对象是谁,聂灵然……?
      不,不像,上上次呢?
      好像是个逍遥峰弟子,专程跑到摇光峰,为了瞻仰一下他的美貌,他对人家说:“让开。”
      ……

      云檀思来想去,没有一点头绪。
      等等!
      她盯着司渝那张祸国殃民的天仙脸,心想,是不是我的方向错了……
      就在她马上要想到奇怪的地方时,司渝忽然出声道:“没有。”
      “我没有喜欢的人。”

      他看着云檀,美玉无瑕的面容笼罩着一层寒霜。

      云檀试探的瞧了他一眼,咬了一下嘴唇。
      “师尊,你猜到我在想什么嘛?”

      司渝“哼”了一声,忽然用一种饱含怒气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霍然起身,披风一甩,大步流星地走了。

      关门的声音刚传到耳边,云檀立刻毫无形象地趴在了桌子上,笑得不可自抑。
      笑完后,她又摸了摸下巴,心想,不是吧,难道我心里想什么,真的能被他猜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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