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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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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儿,明儿还是我去吧!”青怡手里拿了张帕子向我走了过来。一面替我擦了擦额头汗,一面柔声对我说道。我闻言拉过她的手笑道:“怎么,姐姐这是不放心我的舞技吗?”自那日韩妈妈走后,青怡就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叫她小姐、姑娘了,只许我叫她姐姐。我知道她是感激我替她周旋之意,我知道她的心意,也乐得自己多了个姐姐,于是就成天姐姐、姐姐的叫着青怡。
青怡笑着摇了摇了头,说道:“这些日子,我才知道双儿跳舞的天份竟不比姐姐我差,以前,还真是没瞧出来呢,如果过两年,身量再长一些,别说这原州,只怕是整个大宋,都无人能及了!”我看青怡脸上的笑意有几丝调笑的成份,知道她是在跟我说笑,便跳着要拧她的嘴,可是知道她是个孕妇,不敢跟她较真儿,只能呵着她的后颈,笑道:“我想着用心点,别丢你这个师傅的脸才好,你倒来取笑我!”
扶着青怡在一旁坐下,青怡看着我,眼睛里却渐渐有些潮湿了,我知道她在担心欧阳修,也在担心她肚子里的宝宝,更担心我明天的第一场亮相会不会出差错。我柔声说道:“怀孕的人,不该思虑过多,劳神伤身,对宝宝不好!”青怡点了点头,垂下眼睑,宁了宁神,方才又抬起头来对我说道:“明儿个的舞是你自己一手编排的,但乐是我替你编的,我去叫那几个乐师来奏一奏,你再合一哈吧!”
“好!”我笑着答应了,站起身来对青怡说道:“不过,你就别去了,还是我自己去吧!”说完我就径直向乐师们所在天籁场跑去,只留给青怡一串爽朗的笑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当我头戴金色坠云头钗,穿身一袭水兰色方领银线水袖长裙,在乐声中,边舞边唱起这首《佳人曲》的时候,场上场下一片寂然。除了悠扬的琴声,我甚至能听得到我水袖挥出的‘呼呼’声。转身之间,我恍忽看见台下的某个角落里,韩剑那张千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竟然出现了一种复杂的表情,看不清是惊讶,还是疑惑,是愤怒,或者更像是一种无奈与不甘心的表情。可是,这一幕,关他虾米事?
回程的时候,韩剑第一次亲自将我的披风递了过来,这原本是轮不到他这个保安队长来做的,我虽然奇怪,还是接了过来,抬眼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一低头,进了马车。钻进马车的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一声叹息,不想细究,也不愿细想。
那日之后,我不出意料地成功替代了青怡,成了钟乐坊的头牌舞娘。一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我之前的身分是青怡身边的一个丫头,如今却有点像是背叛了青怡,作了取尔代之的小人,加上如今又与钟乐坊之间的关系神秘,虽挂牌钟乐坊内,却又并不完全受命于钟乐坊,这种有点类似于挂靠、客串的关系,让坊间的各种流言纷起云涌,层出不穷。青怡也趁此机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足不出户,安安心心在坊里我们住的那个小院里,编编舞、排排乐谱,等待着她肚子里小宝贝的降临。
夏日的傍晚,经过炎炎烈日炙烤了一天的气温,丝毫未减,夹杂着空气中那一缕一楼飘散过来的酒气与脂粉香,反而越发显得闷热难耐。闲来无事,我斜躺在在竹绦春凳上,一面吃着冰镇过的西瓜,一面乱无形象的朝天空发射着西瓜籽。青怡叫了好几次见我也不听,于是也懒得理我,由着我胡闹,自己则坐在小院里的石凳上,继续缝制着她为她肚子里未出生的小宝宝准备的小衣服,小裤子。看着青怡的气定神闲,我真是有点佩服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居然比我这个闲人还不怕热。
西瓜吃完,我又开始动手用小刀将西瓜皮削成薄薄的一片一片,然后又敷在脸上,权当是天然的面膜吧。正吹着小气,吸收着这全天然面膜带给我的丰富营养,谁知道一阵脚步声从院外响起,跟着响起的是韩妈妈身边小丫头云燕的声音:“双儿姑娘在吗?”我闻言猛吼一声:“死了!”门外人显然愣了一下,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青怡已经出声问道:“是韩妈妈有什么交待吗?”云燕赶紧接着说道:“韩妈妈问,明儿个香卢阁有个诗会,特地送了邀贴来请双儿姑娘,不知道双儿姑娘去得成、去不成?”
香卢阁!又是香卢阁,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见这个名字,就觉得心烦。正想叫一声‘不去’,谁知道青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走到我身边,顺手将一块西瓜塞进我的嘴里,并出声应道:“去得成。明日叫韩剑来接人就是了!”青怡话音一落,云燕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任务似的,欢快的答道:“成,奴婢这就去跟韩妈妈回话。”脚步声刚响起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又出声说道:“韩妈妈说,明儿双儿姑娘若肯去,还请一定早些出门,别迟了才好!”
听到这儿,我于忍不无可忍的‘嚯’地一下坐了起来,脸上的西瓜皮也跟着掉了几片下来,我捡着眼皮上一块尚未掉下来的西瓜皮猛地就朝门口方向扔了出去,顺口叫道:“早、早、早得很,叫韩剑丑时就来接我,若来迟了一分一秒,本姑娘就不去了……”话未说完,青怡已经捂住了我的嘴,瞪了我一眼,轻声啐道:“你这会使什么性子?”转过头又对墙外头的云燕说道:“去回你的话就是!”云燕的脚步声迅速响起,等听不见了,青怡方才又转过头来去我笑道:“你这会逞嘴快,明儿丑时韩剑若真的来了,看你怎么办!”
听青怡这么一笑,我倒突然有点背心发凉的感觉,韩剑那个死木头,搞不好真的会在丑时出现在我的面前。青怡见我脸色扭曲,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得意的坐回石凳上,慢条斯理牵着嘴角,做起她的手工作品来。我摇了摇头,将额头那片尤自牢牢不掉的西瓜片揭下来,朝天空中扔去,仰脸叫道:“死韩剑,你敢半夜三更的来吓我,我就咬死你!”一旁的青怡闻言终于忍无可忍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状,我蹭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将热乎乎的脸‘叭’地一声贴在石桌上,叹了口长气。青怡头也没抬地笑道:“唉,讲出去别人都不信,将一只‘佳人曲’唱得如此动听、跳得如此委婉的双儿姑娘,私底下竟如此粗鲁,完全没个姑娘家的模样,唉……”见我不理她的言论,青怡有些不甘心地用针尖在我胳膊浅浅的扎了扎,见我还是不理她,又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只‘佳人曲’,词、曲、舞都堪称绝作,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听到青怡问起这个事情,我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是《十面埋伏》里张大导演为章美人量身定作的那场水袖击鼓的舞蹈场景,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如果不是青怡大肚子,以她的武功底子,必定不要替身,也能出色的完全如此完美的一曲水袖击鼓的舞蹈来。不知不觉走了神,直到青怡推了我两下,我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只见她已经收拾好一干家当,准备回屋去了,头也没回的说道:“掌灯了,你别在屋子外头贪凉,小心伤了身子!”
“我哪儿这么娇气!”我撇了撇嘴,但却仍然跟在青怡的身后进了屋,一面将她手上的竹蓝接过去放好,一面想起刚才青怡替我答应明天去香卢阁的事情,出声问道:“刚刚怎么想着应了韩妈妈?这几日天热,你知道我懒动的!”青怡正擦着脸,听我这么一问,转脸笑道:“明日香卢阁的诗会,下邀贴点你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原州的地方官范仲淹、范大人,你该去见见的,他的诗词才华风格独具……”青怡顿了顿,若有所思的轻念道:“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听到这儿,我呵呵笑了起来,和着青怡的声音一起念了起来:“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醉。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还特别还加重了语气。青怡看着我的脸上的表情,知道我在笑他对欧阳修的思念,脸上顿时有些红了,啐了我一口,就要过来拧我的脸:“死双儿,我就知道你要笑我的,看你还笑……”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
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青怡心思独具,也许是受了我那只边舞边唱的《佳人曲》的启发,竟用欧阳修的那首《醉翁亭记》中的几句形容荷花的词句,专门为我编排了这只独舞《荷花仙子》。当我顶着第二日午后的烈日,在香卢阁摆在荷花池边的诗会中心舞台上,且唱且跳完这一《荷花仙子》的时候,我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因为这一身的行头,粉色的水袖长裙,沉重的头饰,就快将我全身汗腺都激发开了。
好容易回到莲香居,一气将头饰全扔下了地,拆了头发重新用一根帕子拴住,然后开始洗脸擦汗,等我终于换了身轻便的衫子坐下来时,我才终于感到了一丝微微的凉意。正猛灌了一口凉茶,门口突然响起知客的声音:“范大人请双儿姑娘移步沉香居一聚,小叙片刻!”又是那个该死的知客,说话的腔调看似客气,其实满腔满调的都是一种让我听着就很不爽的不屑,似乎我就没有拒绝的权利。可是今天在这儿的双儿不是别人,是新时代的新女性,偏生就不信这个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