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钥》文礼

43、帝国的毁灭

　　丹提边境。
　　自从新王登基以来，恶魔军势突然停止了对丹提和艾索亚双方国境的骚扰。前段时间嚣张的小城邦变得寂静，人们都说这是因为新王的福泽庇佑，才使恶魔军势销声匿迹。
　　虽然取消了黑鹰之翼和菲碧公主的婚约，但黑鹰之翼却并没有什么表态，反而十分愉快地带着使团回到了艾索亚。不过艾索亚议会似乎对此并不满意，黑鹰之翼归国之后，便立即陷入了议会弹核的境地。但对于手握重兵的黑鹰之翼来说，议员们的攻击根本就不痛不痒，因为他知道，只要他稍微哼一声，议会就会自己闭上嘴巴。
　　在和平的假象中，半年过去了。当人们将前些日子帝都那场闪电般的政变和骚扰边境的恶魔军势都忘得一干二净时，协助主教整顿大圣堂的亚修神父却接到了一封来自格林克镇的信。
　　“星轨已被恶魔之手遮挡，炼狱之王即将降临人界，丹提危在旦夕。”
　　亚修神父不知道这位盲眼的占星师是如何观得星象，但他却对这封信深信不疑。他想亲自去格林克镇询问那位占星师预言的细节，却连打开传送阵的时间都已失去。因为当信送到他手中不久之后，大圣堂便接到了大批恶魔军势正从炼狱山涌出，一路杀戮直指丹提的消息。
　　“炼狱山在大陆北端，和丹提之间隔着好几个国家，竟能在几日之内突破那些国家的国境直达艾索亚？！”
　　面对伊卡莱亚不可思议的询问，亚修神父的脸依然显得平静，但声音却比以往都要沉重。
　　“很抱歉，陛下。准确地说并不是突破，而是贯穿。在那支军队面前，那些国家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量和逃命的时间。”
　　“什么？！”
　　“不仅如此，我想这回，连艾索亚的黑鹰之翼也不是这支军队的对手。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那更可怕的是什么？！”
　　亚修神父订证道，“这支恶魔军势虽然一路上贯穿了数个国家，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但总体来说，那些国家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从他们的行军路线来看，这些国家只是位于他们从炼狱山到目的地的直线路途之上而已。”
　　“……那他们的目的地是哪？”
　　“没有情报显示他们想去哪，但恐怕……”
　　伊卡莱亚握紧了配剑的剑柄，脸色愈加苍白。
　　“这是某位占星师获得的预言。”
　　亚修神父将来自格林克镇的信交到伊卡莱亚手中，看完这封短信之后，天空蓝的眸子里隐隐中出现了风暴之色。
　　“恶魔之手……炼狱之王……”
　　亚修神父接着说，“如果丹提也只是他们行军路线所经过的地方之一的话，我们大可以让这条路线上城镇的人们全部彻离，尽量减少国民的伤亡。”
　　“那……要如何才能确定他们的目的地？”
　　“这几日即可见分晓。如果他们在攻破艾索亚之后直接进攻丹提，那便代表恶魔军势的目的并不是丹提。用魔法联络预测到的恶魔军势行军路线上的城镇，让教庭组织国民迅速彻离，则可减少损失。”
　　说完后，亚修神父看了看伊卡莱亚的脸，然后又继续道，“如果他们在攻破艾索亚之后并不马上进攻丹提，而是派出军队将丹提边境的各个要塞封锁起来，那就证明丹提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如果……”伊卡莱亚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恶魔军势包围丹提，我们是否有把握将分散的恶魔军势各个击破？”
　　亚修神父摇了摇头，“虽然难以启齿，但如果恶魔军势的目的地真是丹提，那么请陛下下令丹提国民以最快的速度从尚未封锁的关隘逃离丹提。”
　　听完此话，伊卡莱亚大怒道，“难道我们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要这样把国家供手让人吗？！”
　　“……是的，陛下。”
　　伊卡莱亚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亚修神父解释道，“这次率领恶魔军势的，是魔神阿加雷斯。” （注：Agares，所罗门王72柱魔神中排第2位的魔神。）
　　“魔神？”
　　熟悉的单词唤起了伊卡莱亚心中的回忆，那个有着比阳光更灿烂的金发、和比血更鲜艳的眼睛的人浮现在了眼前。
　　“阿加雷斯是排名第二的魔神，掌控31个恶魔军团。他的力量足以摧毁任何国家，他的所过之处均会山崩地裂。这不是人类的力量能够阻止的魔神，除非天界出动军队干涉，否则人界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他。”
　　“没有任何力量……”
　　伊卡莱亚颓然地倒在王座上，突然间，又像想起什么似地对亚修神父说，“如果……如果是那个人……”
　　“陛下，”亚修神父阻止了他的话，“您心中的那个人便是地狱之王，这支军队就是他复仇的利刃。”
　　得到答案后，伊卡莱亚反倒平静了不少。他在王座前徘徊了一阵，然后望着窗外苦笑着说，“他果然是恨我的……一块记忆水晶，便是丹提毁灭的根源吗？”
　　“陛下以为他是因为记忆水晶而恨您吗？”
　　“那是为什么？”
　　亚修神父沉默了一阵，最终也没有回答。
　　“如果您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丹提就不会遭此一劫了。”

　　烈日照在帝都的废墟之上，将洒满大地的血汽蒸干。浓重的腥味飘浮在空气中，脚下的土壤和岩石都已被染上了洗不去的红色。
　　威严的大圣堂，辉煌的图书馆，奢华的王宫……一切都像是幻影一样，似乎还映在记忆里。但眼前却只有一片废墟，无论视力能够到达多远的地方，也只能看见一片没有尽头的废墟。
　　“你还是回来了，缇兰希斯……不，该叫你炼狱之王比较合适吧。”
　　全身都被黑色斗篷裹在阴影里，但体型还是显得如此瘦弱。听到亚修神父的声音后，他抬手拉下斗篷的帽子，灿烂的金发披散在肩背之上，被烈日映得如此刺眼。
　　“你终究是打破了契约，复仇的感觉如何？毁了丹提，你就满意了吗？”
　　“打破契约的话，契约之刃会立即刺穿恶魔的心。不过，这里已不是丹提，所以我并没有违约。”
　　“原来如此，”亚修神父拔下刺在腿上的黑刃之剑，却并没有理会泉涌而出的鲜血。
　　“为什么放他走？”他向缇兰希斯问道，“在格林克镇背叛了你的那个男人，不是被你扔到地狱喂狗了吗？现在又对伊卡莱亚如此仁慈……”
　　“如果我对他仁慈，我会一剑杀了他，”缇兰希斯回答道，“可是我发现，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惩罚，反而是一种解脱，所以我不会仁慈地为他带来死亡。”
　　缇兰希斯从亚修神父手中拿回黑刃之剑，然后插回了伪装成黑色手杖的剑鞘之中。
　　“失去重要的东西，才是人类最无可奈何的事。”
　　“所以你杀了他的妹妹，毁了他的帝国，还把他最爱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抹消，却让他一个人就这样继续活着。”
　　“最爱的人？”
　　缇兰希斯摇摇头，“没有，他也不会有。”
　　“如果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就当他没有吧。”亚修神父又说，“现在，你是要杀了我，还是毁了我重要的东西？”
　　“你不畏惧死亡，也没有重要的东西。”缇兰希斯回答道，“我已经不再害怕你，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
　　“你是一具空壳，跟我一样。”
　　听到缇兰希斯的评价，亚修神父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了笑容。蔚蓝的眼睛里映出金发的恶魔的影子，他看见自己向缇兰希斯伸出手，对方却后退了一步，离开他所能触及到的范围。
　　“丹提的人们说是你正义的天命，是米迦勒的化身。但在我眼里，你只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真是精辟的点评。”
　　“恶魔之所以会被人类的鲜血所吸引，是因为人类相信鲜血中凭依着他们的生命，而鲜血所汇集的心脏便是灵魂所在。恶魔吞噬人类，其实是在吞噬人类的灵魂。只有带着各种感情的人类才会成为他们猎食的对象，特别是像恐惧、仇恨、嫉妒等强烈的感情。”
　　“因为我是空壳，所以连恶魔也不愿意吞噬我吗？”
　　“没有灵魂的□□对于恶魔而言淡然无味，”缇兰希斯施放出治愈法术，将刚才自己亲手制造的伤迹从亚修神父身上消去。
　　“为什么？”
　　亚修神父不解地问，“如果你现在不杀了我，我会继续追捕你，直到生命尽头。”
　　“那我就等着你的追捕，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亚修神父。”
　　“你要去哪？”
　　“去那些没有回忆的地方。”

　　丹提帝国毁灭后，恶魔军势在留下一片废墟残垣之后退回炼狱山，消失得无影无踪。受此战影响的几个国家很快便重建了城镇，而对于化为一片荒野的丹提帝国，艾索亚打着支援领邦重建的名义，开始慢慢涉入原丹提的领土，逐渐将它纳入了艾索亚的版图。
　　原丹提的幸存国民很快便接受了改朝换代的事实，只要有人帮助他们恢复家园，他们便随之献上自己的忠诚。
　　一些小城镇开始慢慢复兴，新的城市也在修建之中。但帝都的惨状却让人目不忍视，就像是格林克镇麦田中的那片焦土。
　　“一年前，这里还是如此繁华啊……”
　　副官不由自主地感叹着，但荷墨尔却并没有任何表态。不过从他阴沉的眉间能够看出，在踏上这片废墟之后，他的心情便低到了极点。
　　“有传言说丹提王室的宝库还留在这里，不过现在这种状态，要寻找发掘也是很难的吧？”
　　“不是说今天会有个知情的人会来吗？”
　　副官指着营地外说道，“已经来了，不过就只是个流浪汉而已，只是听闻我们在寻找王室财宝所以想来混口饭吃的吧，这种事这段时间也不少了。将军您可以不用亲自去见他的，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
　　“我也想出去走走，”说着，荷墨尔便策马来到了营地外。
　　似乎还残留着殷红血迹的断壁上坐着一个裹着残破灰色披风的人。那头黑色的卷发上沾满了灰尘，使他的背景看起来如此苍凉。
　　“喂，我们的将军来了，快点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那人回转了头，杂乱的胡渣和乱发之下，竟藏着一对天空蓝的眼睛。副官正要不耐烦地催促，荷墨尔却伸出手阻止。
　　“你先回去吧。”
　　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对于荷墨尔的命令，副官一向都是像现在这样鞠躬服从。等副官走远后，荷墨尔才下了马来，亲自走到那个人身边。
　　“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丹提的陛下。”
　　“现在我只是一个流浪汉而已，”伊卡莱亚别过眼神，“听说你在寻找丹提王室的财宝。”
　　“如果是你的要求，我可以下令撤军。”
　　“不，”伊卡莱亚摇摇头，“我是来告诉你宝库的位置的。”
　　一把金钥匙被递到了荷墨尔眼前，被称为黑鹰之翼的男人并没有接过，而是静静地打量着他。
　　“丹提已经不复存在了，再守护王室的财宝也没有意义。如果能帮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重建家园，就把这些东西都拿走吧。”
　　“即使这片土地的人们已经不再自称丹提子民？”
　　“没有能力守护国家和子民，是王的失责。没有能力为王的人，也不配拥有那些财宝。”
　　荷墨尔接过钥匙，然后问道，“既然你已经放弃了王的身份，那就重新开始吧。也许……你会想在这片土地的重建中尽一份力？”
　　“我已经失去了待在这里的资格，”伊卡莱亚拒绝了荷墨尔的邀请，“今后，我只会作为一个失败者继续活着，活着背负我的罪，接受天父的惩罚。”
　　伊卡莱亚站了起来，说道，“在原王宫西门附近有一堵断掉的城墙，我在入口处画了个十字标记，从那里向地下挖大约五米深便能看到宝库的附门入口。祝你好运，荷墨尔将军。”
　　说完后，伊卡莱亚便独自向远方走去。留在原地的荷墨尔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直到他在地平线处消失不见。
　　“也祝你好运……”
　　他默默地向已经看不见的丹提之王说道。
　　“但你是否知道，留在心中的执念，究竟是爱，还是恨呢？”

作者有话说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