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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悬空古刹(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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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蔽日,不见流光,又是一日暗沉。
栾子辰站在窗前,又是一夜难眠。
昨夜小满来过之后,栾子辰就再不能眠。好不容易挨到了早上,这就马不停蹄地往悬空寺赶。只是到了悬空寺后,仍旧是一片混沌,连半点头绪也无,更莫说找到夏欢的踪迹了。栾子辰无法,只得和小满他们一同住了下来。
然后,就又有了这难眠的一幕。
既是无觉可睡,栾子辰也就不难为自己了,披了件外衫后,这就推门出去。
却不妨早有人等在门口。
“小满?”
小满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膝盖里,便是听到栾子辰的声音都没有抬头。
栾子辰见了,自是明白小满心里的难过,所以身子一矮,这就坐到了小满的身旁,
“你也莫要自责,这也不全是你的过错,我们再去寻就好了。”
可谁知听了这话的小满却是伤心更甚,抽动着肩膀就哭了起来。那声音隐隐绰绰,断断续续,便是栾子辰听了,都有了点难过的感觉。
栾子辰揽住了小满的肩膀,用手拍了拍后,就又说到,
“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他的。一定可以。”
“栾大人,你说爷会有危险吗?”
小满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就看向了栾子辰,
“爷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出过门,哪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的?身边婆子丫鬟总是成群,渴了饿了总有人伺候。可这次……这次……我就不该离开爷!爷不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挨饿,会不会受人欺负。”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小满一边说着,一边就往自己脸上甩巴掌,一声一声,拍得响亮。
栾子辰见了,哪能任由小满如此?当即伸出另一只手去,就止了小满的动作。
“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又何苦自责至此!”
“不不不!栾大人,你不明白,这是我的错!这真的全是我的错!是我受了……是我……总之,这都是我的错!爷对我那么好,我却……我却……”
小满哭着哭着就断了音,只剩下肩膀在那里不住抽动。栾子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也是难过得紧,可不待栾子辰再说出什么话来,小满就募地抬起了头,
“悬空阁。爷去了悬空阁!”
栾子辰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小满才说出此事,可现在的境况也由不得他再仔细闻讯,何况小满如此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怕是无论怎么问,小满也不会答。
所以倒不如先去悬空阁找找线索。
故而栾子辰也没顾得上更深露重,山道难行,这就带着小满踏上了去往悬空寺的路。
也不知当日夏欢走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光景。
可没走到一半的时候,栾子辰却在前头看见了一条白色的手帕。这手帕白得惊心,一摇一摆地在风里飘荡,在这黒\漆漆的夜里甚是打眼。可没等栾子辰有所动作,小满却是撒丫子跑了过去。
看那脚步,好似还有些踉跄?
小满跑过去后,这就跪倒在了地上,手里拿起那条手帕,这就低着头哭了起来。
栾子辰不明所以,脸上满是疑惑,
“小满,怎么了?”
小满低着脑袋摇着头,声音里满是哭腔,
“爷生我气了,爷一定生我气了!他连我给他包扎伤口的手帕都扔了,这次爷肯定不要我了!”
小满的话颠三倒四,栾子辰自然听不明白,但栾子辰还是听出来两件事。
一是夏欢受了伤。
二是夏欢丢了手帕。
“夏欢待你如何,这一个月来,我都是看得清楚的,他决然不会怨你怪你不要你!”
可小满却是不信,
“就是因为爷对我好,我才着实可恨!栾大人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这次,这次……爷一定不会原谅我!”
说罢,竟是拿着手帕跑远了。
小满不知道自己是要往哪里去,但就是不想在这里待,他自己犯了错,又怎么能在错处越陷越深?可他,又怎么能放心得下那人?乃至现在,陷夏欢于险地。
夏欢对他那么好那么好。
他当真是罪无可恕。
可就在小满越跑越远的时候,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今夜没有月光,那人站在暗处,小满自然看不清他的样貌,何况小满的眼睛里还满是水雾,那人的样貌更是愈发迷离。
可小满就是知道,来人是谁。
“怎么,你后悔了?”
小满闻言,却是不说话,将脑袋别到一边,就再不理会那人。可那人却没有放过小满,轻笑一声后便就说道,
“见你坐在栾子辰门口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后悔了。只是你后悔有什么用?二皇子可不会因为你后悔而回来的。何况他之所以不见,还不是你一步一步引导的?”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走到了小满的身侧,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又说道,
“要是你真的后悔得不行,那就多多想想听风殿里的人,想想他怎么受制于人,想想他怎么孤老此身。他还怀着一腔抱负呢!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自愿的!这可没人逼你!”
小满听了,却是一派恼怒。用手一挡,就把那人的手臂给拍了下去,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用不着你来教!”
那人被拍下手臂后,脸上也不恼,拍了拍衣袖后就又说道,
“我只是略作提醒,怕你一时冲动,坏了大计。”
说罢,就迈着大步潇洒而去。
只留下小满一人立在风中,满身萧索。
说完了小满这边,咱们接着说栾子辰那头。
栾子辰见小满哭着跑远了,心里也是疑惑,不过作为文弱书生的栾大人自是比不上身怀武艺的小满,所以栾子辰也没去追。
因为追不到。
所以栾子辰就接着往悬空阁走了。
只是栾子辰在走进悬空阁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个图案。
那个雾气缭绕之深渊。
然后栾子辰的心里就猛地一沉。他好似抓住了什么的,但又好似飘渺无比,唯独希望夏欢平安。
“三百九十三。”
栾子辰不明白,
“‘三百九十三’?”栾子辰摇了摇头,“晚生听不明白,还请老师父代为解惑。”
慧明从佛像前转过身来,这就对着栾子辰说道,
“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一共遇到过三百九十三人,你就是那个第三百九十三人。”
栾子辰听了,脸上还是疑惑,
“难道每来一人,老师父就记得一人?”
“不错。”
慧明从地上站起来,这就走到了栾子辰的身边,
“若是你年年岁岁都呆在一个地方,你自然能将这里的每一个变化记得清楚。”
然后栾子辰就有所了悟,
“老师父不能离开这里?”
慧明抬起眼睛看向了门外,略略笑笑后,便就说道,
“是啊,我犯了错,所以就不能离开这里了。不过不离开这里也好,有些事情,眼不见为净。”
说罢,就又将眼神转回到了栾子辰这边。
栾子辰觉得,他是真的不想出去。
可无论慧明如何,都不是他栾子辰该关心的,他来这里,是为了打听夏欢的下落,
“老师父可见过一个容貌俊秀的青年?那人……那人谈吐有致,言语不俗,不过神情之间可能有些轻佻,不知老师父可有印象?”
栾子辰不问还好,这一问就把慧明的注意力给引来了。慧明眼睛一抬,这就看向了栾子辰。
只是不知怎的,栾子辰总觉得慧明眼神之中带着闪烁。可不待栾子辰反应过来,慧明就问道,
“你是来找人的?”
栾子辰点了点头,
“不错,我确实来找人的。”
可慧明听了,却是轻笑一声,
“这世道也是奇怪,每个人都在找别人,却不知道最该找的其实是自己。你也莫要找那个青年了,他本就是来找别人的,现在,大概也找到了那人。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老师父的意思是说,他去找别人了?”
慧明听了,这就点了点头。
找人?难道夏欢只是会友?并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也许只是虚惊一场?
栾子辰微微舒了一口气,这就准备往回走,可临到门口的时候,却是又转过身来,
“晚生,晚生一直觉得。我,非我。”
这下可让慧明来了兴趣,
“小施主为何有此一说?”
栾子辰身子站得笔直,眼睛却有了一丝迷离,
“那人好像爱着‘别人’,却说那个‘别人’是我。”
“你又如何知道,那个‘别人’不是你?”
栾子辰将眼神投向慧明,眉头却是从未舒展,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如何能说我就是‘别人’?”
“诸可还者,自然非汝。不汝还者,非汝还谁。”
只是栾子辰仍不明白,
“老师父这是何意?”
“除了你,再也没有人是你。”
然后栾子辰就立在那里半晌,久久难言。
至于那个被人谈论着的夏欢二皇子,却也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难言。不为别的,就为这空气里头一直挥散不去的味道。
着实恶心。
而睡在一旁的刘憨也是难受,不过不是为了那味道,而是为了那个人。
一时间,竟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小欢,我睡不着,我出去走走。”
刘憨在夏欢耳朵旁边扔下一句话,这就一骨碌起了身,然后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刘憨干什么去了?
洗冷水澡去了。
刘憨知道自己喜欢男人,更知道自己喜欢夏欢,却不知在面对夏欢的时候,居然需要这么大的定力。若说这次被掳走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就是有了一次跟夏欢单独在一起机会。
没有那个叫小满的来搅局。
饭堂里的刘憨一瓢水浇下去,给了自己一个透心凉。
可当那瓢水浇下去的时候,刘憨却是慌了。怀里还有东西没有拿出来呢!刘憨把水瓢往水桶里一扔,这就慌里慌张地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
这是夏欢送给他的。
那天替他包扎伤口的时候。
果然,手帕已经湿得能拧出水来了。
刘憨无法,只能将手帕往干得拧了拧,然后双手一甩,就把手帕举到了眼前。
梨花。又是梨花。
那人的手帕衣角,都是梨花。
也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藏着什么故事。
刘憨敛眸苦笑。
纵使如何,那人也不会是他的。只是他孤家寡人,在哪里又有什么不同?纵使在这里过上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可以,只要。
只要那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