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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谁负了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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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兰觉得奇怪,我心里却是再清晰不过,这条奇怪的线路,原就是那些年,重元陪伴我一同走过来的人生轨迹。
心中浮出一个声音,耶律重元,不管你是用了何种自残的方法,你终究是记起来了,你把过往忘却的一切,都记起来了。
这一日,开封城下起了入夏以来最猛烈的一场暴雨,整个天地之间,被这白茫茫的雨水冲刷得全都陷入一阵弥漫之中。
我却早已守候在开封城外这处十里长亭内,等待着那个叫耶律重元的男人的出现。看着这个仍旧一身青衣玉带的男人,一脸寒霜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时,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抬眸望着他,似乎想从此刻被雨水沾满的脸上找出一丝 熟悉的痕迹,那张原本英姿俊朗的脸庞上,此刻却是如同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他身后的莫问一身黑衣,只四下打量了一番,便默不作声的退回了雨中,像作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耶律重元微一沉吟,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在我的跟前,冷声说道:“那日,多谢姑娘相助,姑娘大恩,容来本王来日再报。”
我垂眸一看,他手心上赫然放着的不正是那日夜里,我缚住他眼睛的那方手帕!他如此一说,我却不由得倒退了一步,惊声问道:“你……你就这么急着想要跟我撇清关系?
重元闻言,黑眸中竟是一片冰冷,如同他身后的那些倾盆而下的雨水一般,让我不寒而栗,正当我不明所以的时候,他突然转身,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我顿时被他此刻的举动惊呆了,冲上前去,拦在他身前,叫道:“你既已知道了我是谁,现在为什么又一语不发的就走?”
重元垂眸冷冷地看着我,就这么看着我,却是一语不发,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而语道:“耶律重元,你什么都记起来了,你什么都记起来,是不是!”重元闻言,顿了半晌,方才缓缓的轻点了点头,却仍旧什么也不说,转身欲走。
看到他决绝的背影,我突然开始崩溃,再次拦在他的身前,大声叫道:“耶律重元,你站住,你既然什么都记起来了,那你怎么可以……”看着他依旧冰冷的眼眸,我几乎快要说不下去,却终是问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就连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
重元闻言,眼眸转向远处,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我的眼泪开始止不住的奔涌而出,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叫道:“凭什么?你凭什么恨我?当初是你放开了我,用你的一句谎言骗我去独自逃生,如若不然,我也不会被李元昊困住,当我受尽折磨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却正在迎娶新娘……”
我死命将他的身体扳过来对着我,继续叫道:“……当我宁肯被关进天牢里,也不愿进你弟弟的后宫的时候,你在和你母后商量怎么把我送上火刑场,我逃出生天的代价却是毁容失声,在我为了恢复容貌与声音而受尽冰寒之苦的时候,你却受命出使宋庭,好不风光,好不自在……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几乎是声厮力竭的叫出这些话的时候,重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缓缓地转回眼眸,淡淡地望着我。
几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候,方才突然启唇说道:“对,你说的对,我没资格恨你,我也从没恨过你,所以,放手吧,就如你所愿,当你我今生的夫妻情分散尽,从此恩断义绝吧!”
听到这句话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我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痛到几乎不能呼吸。
以前,在重新遇到重元之前,每每午夜梦回,我试想过千次万次与重元重逢的一刻,会是怎样的情形,可是却没有眼前这样一种,让我痛入骨髓的场景,那个与我相识相知多年,让我托付终生的人,与我成亲虽不不到一年,但却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夫君的这个男人,此刻,说出的却是放手,是恩断义绝!
我不敢置信的死死拽住重元的衣襟,哭喊道:“夫妻缘尽,恩断义绝?凭什么!耶律重元,我是你耶律重元明媒正娶抬进秦王府的王妃,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能将这一切断个干干净净!你欠我的幸福还没有还,你凭什么叫我放手!你说过,今生今世,要与我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
重元定定地站在原处,仍由我的拍打与哭叫,突然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今生今世,生死相随、不离不弃……”顿了顿,重元突然厉声道:“这话是当年在贺兰山下,你对我起的誓言,可是,你做到了吗?”
看到我被他的这句话突然愣在当场,重元冷冷地启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不该为了让你逃生而骗你去求援,我应该让你始终留在我身边,与我同生共死!”
顿了一顿,重元的声音开始渐渐变得尖锐:“可是,我没有料到的是,当你发现我被母后控制而失去记忆的时候,你没有留下来,帮我摆脱母后的控制,而是选择了逃跑,你甚至没有为恢复我的记忆尝试任何的努力,就用你一贯最擅长的假死,远远的逃离我而去!只顾自己远远逃开的你当然不会去想,因为你的’死’,所有人都像看着白痴一样看着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感受,你更不会去试想,在我明明记不起你是谁的情况下,却每夜都从恶梦中惊醒,被恶梦中你一袭鲜红嫁衣身处熊熊烈焰中的模样给惊醒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痛彻骨髓的感觉!”
重元锁住我的眼神开始变得狠戾起来,字字如刀的剜在我心上:“你我成亲虽不到一年,但相识却已十年,我以为你会像我一样,不管发生什么变故,生老病死,富贵贫贱,哪怕是换了时空,变了容颜,对彼此早已无法割舍,会不离不弃,想不到,至始至终,不离不弃,真的只是你的一句说说而已!”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被重元的话震得混身一颤,跌撞着后退了一步,仰脸冲他叫道:“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就算我被李元昊困住,我也时时刻刻想着要怎样回到你的身边,哪怕我……明明是你不要我的,是你、是你……”
“至始至终,你就没想过要帮我恢复记忆,脱离母后的控制,对吧!甚至在你离开我的时候,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让我就算有一天记起什么,也要咬着牙装作什么都没记起,不是吗?”重元再次冷冷地说道。
我的情绪开始崩溃,泪水开始泛滥,一直以来,我坚定地认为是重元负了我,我才会承受这么多的苦难与折磨,所以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怨他,恨他,甚至我做任何事都是因为他负我在先。可是,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他至始至终,并未负我,是我逃离了他,是我负了他!
“我以为……我以为失去记忆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我以为……那样,也许……你会过得快活一些……我以为……”一步一步的退开,抬起的脚步却艰难得如同我眼下无力的辩解。
“你以为?!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我牺牲?你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你以为这样,我们两个人就谁都可以再不必为我们曾经承受的那些苦难与折磨负责?你以为,你的离开就可以用时间抚平一切的伤痛了吗?”重元暴喝出的话,再次如同重器一般击中了我,我僵在当场,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此刻眼中如同困兽一般的挣扎与痛苦。
“你时时刻刻记着你受的委屈和痛苦,你何曾想过我受的煎熬与折磨?”重元突然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喝道:“赵云双,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带着我幸福逃走!”
重元这句话尚未落音之际,他却已是一俯头,带着不可遏制的疯狂与愤怒,重重的吻住了我的唇!我被这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逼迫的几乎就快窒息的时候,重元却又突然如同这个吻来时的突然一般,又猛地放开了我,然后用了几乎是平生全部的力气一般,重重地将我推开,转过身,不再看我一眼,抬脚疾步就这样走进了暴雨之中!
我愣在当场,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可是当我看到重元的背影在我的泪眼中渐行渐远的时候,我终于无法自制,抬脚向着他狂奔而去,待跑到他身后,抬手一把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我的脸贴在他的背脊上不断的哭道:“我错了……是我错了……重元,是我错了,不要离开我……”
重元被我抱住,僵硬着身躯,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方才抬手按在我的手上,将我环在他腰间的手拉开,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
我疯了一般继续追了过去,拦在重元的身前,哭道:“现在是你放弃我了,是吗,你不要我了,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是不是!”
看到他眼中的决绝,再也忍不住哭叫了起来:“耶律重元,不许走,我们之间的帐还没算清楚呢,凭什么你说走就走,说放手就放手,……”
重元就这样直直地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的望着我,缓缓说道:“就像那日夜里,你明明为我解了那合欢散的药性,却偏偏在清晨悄然离开,不也是为了你我不复相见吗,如今却不肯放手,又是为何?”
我嚅嚅而言:“那日夜里……我以为你药性发作……你并不知道我是谁,我怕……我怕等你清醒过来,见到我的脸,会……”
重元俯头直直地看着我:“那日你将我的双眼缚上丝帕,是你分明知道,看到你这张陌生的脸,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去碰你的身体,对吗?你不就是也不想我知道你是谁吗?你以为缚上了我的双眼,我又受那药性所惑,哪里还顾及得到身下之人是谁?”
重元又是一声长叹:“可你又怎会知道,却不知道你我终究夫妻一场,时日虽不多,但你的身体我却是再熟悉不过,在你吻住我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确定你是谁了。”
我身体一震,几乎就要滑倒,重元终是手臂一托,将我扶住,我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你既已确定了我的身分,为何还要一言不发的就离开,你当真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了吗,你当真就不想再见我一面了吗?”
我无助地推开重元,摇头叫道:“你就不想问问我,离开你的这些日子,可曾想过你,可曾牵挂过你,可曾还爱着你……”
我跌撞着在暴雨中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仍由雨水冲刷着我此刻已经冰冷的身体,突地冲上前一步,猛地推了重元一把,叫道:“是,你说的对,我们夫妻缘尽,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无须牵念,无须挂怀,丢开手,方能可自珍重!”
看到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身后那人却突然叫道:“是不是谁也不必再为我们失去的那孩子而牵挂了,对吗!”
我猛地站住了脚,赫然回头看不清此刻重元脸上的神色,嘴里却嚅嚅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孩子……”
听到我的问话时,重元同样像是被利器击中了一般,双拳不由自主的握紧,手背上的青筋赫然显露了出来。
“在我停药后,记忆开始一点一点的回复,我去问过国师,也曾派人去西夏调查过,后来竟得知那位曾经被西夏王宠极一时,后来却突然又暴毙的云贵妃的死因,是因为腹中皇嗣小产而致伤心过度,郁郁而终!那一刻,我就知道,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嗣,而是我耶律重元的孩子!”顿了方顿,重元带着深厚的心痛锁住我的眼神问道:“你不是也从没打算要告诉我,我们之间还有过这个未出世便已夭折的孩子吗?”
我再次崩溃的大叫道:“你住口!你不要再说了!是我笨,是我没用,我没能保护好我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他……”
重元上前几步,将几近崩溃的我一把重新摁进他冰冷的怀中,像是想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中去一般,手臂越箍越紧,让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