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宍]season》快晴

2、炎天下

　　縱然是財力雄厚設施齊備的冰帝學院，也會有硬件設備出紕漏的時候。

　　要說空調系統故障這種事情在平時看來也不是太過可怕的問題，可一旦環境測溫儀上的針尖划過40攝氏度的赤紅色刻度，就變成能與災難媲美的狀況了。

　　平日四季如春舒適宜人的教室變成蒸籠，打開全部門窗也只是讓人更清楚的確認到室内和外頭同樣炎熱的現狀而已。
　　微風一點點都感覺不到，太陽倒像是多了幾個。
　　和犬類一樣開始嘗試用舌頭散熱降溫的人數激增。
　　學校便利店里冰品冷飲頓時成了搶手貨，不管什麽，只要是帶點涼的都被搶個精光，據傳甚至有當場甩出信用卡爭奪冰箱冰櫃冷凍機的。

　　冰帝的學生大多家世不凡有著良好的教養，即使扯掉領帶撩高褲管也照樣能風度翩翩。
　　但當聽説空調故障是由於設備内出現了老鼠之後，大部分人也因憤怒而暫時將優雅氣質放到了一邊。
　　日吉若同學那句要求相關負責人切腹謝罪的説法是其中較爲客氣的。其他例如說威脅要下毒絞殺滅了全家的比比皆是。
　　另外，不知是真是假，有學生發誓說看見救護車直奔設施設備維護管理科，而且還來了兩次。
　　最後是否真有人自殺或被殺不得而知。反正，和學生們要求得到合理生存環境的呼聲響比，一兩條教職員工的性命實在也算不了什麽。

　　説到底學校運營與服務業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引起衆怒總是不智，何況還是那些財大氣粗的少爺小姐們。
　　學校火速採購的電風扇及冰塊很快出現在每個教室中。儘管這種平民到極點的消暑降溫方式並沒有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畢竟還是和空調差太多太多，但至少學生的情緒稍稍得到了安撫。
　　順便一提，可能是因爲欣賞冰塊融化有感而發，音樂教室在不同時段不約而同的傳出數年前紅極一時的某電影插曲My Heart Will Go On各種樂器演奏版本，實可謂苦中作樂。

　　三年級地理課臨時變成自習。
　　沒人關心授課的渡邊究竟是給熱暈還是出了別的問題，各自都在座位上鼓搗自己的事情。
　　地理圖冊大而且薄，在這種場合就取代了扇子換來些許微風，總算也能讓人好過些。

　　宍戶亮稍稍翻了下教材的課後習題，對其中“簡述氣候帶差異對人類生活的決定性影響”一題感慨頗深。
　　心想幸好這是在日本，丟開領帶拉出襯衣下擺，扣子解到最大限度，這些努力好歹多少還算有點效果，要換在赤道地區，那脫光之後就只剩下扒皮一途了。
　　打網球時候雖然也汗流浹背，但人是運動著的感覺還不那麽強烈。可如今就好像是給細火慢燉的食材一樣，難受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宍戶不想疲於掙扎消耗太多體力。下巴往桌面一擱，呆滯狀凝視圖冊上花花綠綠的内容，一點動彈的打算都沒有，準備就保持這樣的姿勢直撐到下課，還有力氣的話就爬出去洗個臉。兩側的頭髮被汗水浸得粘膩油滑，貼在臉頰上很不舒服也只有讓它去，自己就這髮型，有什麽辦法呢。

　　忍足和他前面的田中換了個位子，坐下來拿著本書慢悠悠象徵性的給他打了幾下風。
　　“我說亮啊，有句話叫做‘心靜自然涼’呐……”

　　實在太熱不想和這傢伙吵架，那不過是無意義的浪費精神而已。
　　宍戶擡起眼皮撇了他一眼，隨後再不理會。
　　由於姿勢關係看起來氣勢還不足平時的三分，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他難得的安靜讓忍足起了頑心。
　　轉身去問班上女生借了兩個髮夾，動手把宍戶過長的側髮撩到後面給卡了起來。

　　宍戶只“唔？”一聲。
　　雖然覺得忍足的無聊舉動很煩，但這樣一來臉頰上的熱氣消散了些，倒還不錯，便也懶得阻止，隨他去折騰。

　　忍足樂呵呵欣賞著自己的傑作，還不忘揚聲招呼跡部來看。
　　對宍戶亮同學的新造型不怎麽感興趣，跡部嘴角極小的扯出個弧度，發出不知道是對忍足的舉動還是宍戶半死不活姿態的無聲嘲笑，下一刻就轉身繼續閲讀手中的原文書去了。

　　“真是難以取悅的殿下啊……”
　　說著這樣似乎有些失意的話，忍足卻是笑得沒有半點話中的遺憾，手中好玩的轉著宍戶長長的髮梢。看那黑色一絲絲在指上繞出細細的軌道，是和那個人截然不同的華麗模樣。
　　他心知肚明，其實大家一樣，早已經超過忍受熱氣的限度，心情和狀態都不算好，只不過是表現方法不同罷了。

　　鳳進來的時候正撞見這麽一副情景。
　　宍戶的頭髮仍在忍足手中，一圈圈一縷縷，糾纏在那只手的指間，說不出的刺眼。宍戶臉上的毫不在意和忍足的賞玩態度都讓他怒氣直直上升。
　　眉端擰起，抿緊嘴唇，鳳的腳步踏得重了些，穿過教室的動作可說有些莽撞，連碰擦著別人都顧不上要道歉，完全看不到平日溫馴謙和彬彬有禮的樣子。

　　“長太郎……有什麽事麽？”
　　宍戶支起身來，不明白這個向來好脾氣的後輩爲何滿臉不悅，簡直是打算找人問罪的表情。
　　指指宍戶頭上粉色的髮夾，引起他的注意，忍足笑得一派溫和，“你家前輩這樣子很可愛吧？”

　　撩開頭髮後面孔上五官顯得格外清晰秀氣，因爲炎熱而發紅的面頰，加上小小粉色的髮飾，簡直比女孩子可愛得多。這一點上毫無疑問。
　　可鳳的眉鎖得愈發的緊。
　　手里的運動水壺咚一聲落在桌上，撥開在那頭長髮流連的手指，又扯掉了宍戶頭上的髮夾塞回忍足手里。
　　“忍足前輩！請不要太過分了！”，鳳轉身又對著宍戶責備道：“宍戶前輩也請反省啊！”

　　受到意料外的斥責，震驚程度絕不亞於被自家シルバ-咬的效果。
　　宍戶張口結舌瞪著鳳憤然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嘣出一句“這小子是著了哪門子的邪？！”

　　“比起那個，”
　　忍足倒是既不驚又不惱，反而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事情那般微笑的愈發暢快，示意宍戶去看擱下的水壺，“不看一下送來的東西麽？”

　　直接打開水壺仰頭就往嘴里倒。
　　忿忿的表情與行動上的絕對信任矛盾卻又融合的無比自然，而他本身則對此渾然未覺。

　　宍戶砸砸嘴。
　　那味道酸酸甜甜帶著香氣，沁心的涼。
　　是加了蜂蜜的冰檸檬茶。

　　悶聲一氣猛灌，不理會忍足在旁邊調侃“真羡慕啊，不過沒我的份麽？好歹我也算是他的前輩呐”，茶水的涼氣讓身體從内部開始舒暢起來，擴散在口中的酸甜隱隱有一絲異於往常的滋味，想要仔細捕捉卻又無從分辨，曖昧模糊就如同霧氣那樣不能觸及。

　　灌下滿肚子冰茶，鬱氣雖不見消散，精神倒利索許多。
　　總算是緩過氣來。

　　宍戶用手背往嘴邊一抹。
　　“真弄不明白那小子怎麽回事！罵你還可以理解，可衝著我發脾氣究竟是爲什麽？”

　　對此忍足的回答是因爲小亮你太可愛了。
　　宍戶從沒覺得這人可惡到如此討打的程度。
　　兇惡的眯起眼，認真考慮要如何揍得他再也沒辦法多嘴。
　　在殺意轉化為具體行動之前，預備鈴插了進來。想到下節體育課得去換衣服否則遲到了又得聽老師的囉嗦，宍戶鬆開了握緊的拳頭，心想讓忍足多活幾天也罷，等空調修復了有的是體力痛扁這傢伙。

　　儘管水溫和體溫差不多，儘管頭頂還懸著熱辣的太陽，能浸游泳池還是件挺讓人高興的事情。
　　學生們紛紛跳下池子撲騰胡鬧樂不可支。老師也睜一眼閉一眼只要不出意外就任由得他們去。
　　其中沒下水的傢伙卻也是有的。
　　忍足藉口不舒服從一開始就不見蹤影。不用想也知道那人覺得與其和一大群男生下餃子似的泡泳池，還不如躲去保健室欣賞美腿撫慰一下因酷熱而受創的心靈。
　　而跡部則是根本沒半點碰水的打算。歇在躺椅上，遮陽傘墨鏡毛巾一應俱全，手邊甚至還有一杯裝飾著鮮花的冰鎮果汁。

　　宍戶愜意的靠在池邊，擡頭瞄見跡部，有些受不了的開口：
　　“……別一幅嬌貴少爺的模樣好不好？一點不像個國中生，真是……”

　　“那你這種老頭泡澡的姿勢又算什麽，啊？”

　　意識到自己的樣子與對方形容確有頗多雷同，宍戶“嘖”了一聲開始強辯說泡澡有什麽不好，你還不是嫌水髒怕浮腫又擔心曬爆皮，男人還在意這麽多真是難看死了。

　　隔著墨鏡也能感覺到從那後頭投射而出的銳利目光。而跡部的話要比利劍更鋒銳幾分。
　　“真好笑！難道你所謂的男人作風就是和後輩玩過家家？”

　　宍戶從水里忽的跳起來大吼，“你說我和長太郎什麽？！！”

　　“聽清楚了！本大爺可一個字都沒提到鳳，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看著對方漲的通紅的面孔，跡部嘴邊的嘲諷顯而易見。
　　從以前開始宍戶亮就總認爲自己成熟穩重，其實不過是個少根筋的傻瓜。
　　先前的蠢事跡部都看在眼裏。他和忍足不同，雖然沒有插手戲弄的興趣，可也覺得再如何缺乏意識也該有個限度。

　　“和你牽扯在一起，鳳也真是很可憐！”

　　如果說以前的宍戶要用到彪悍來形容，那麽體育課之後根本就發展到了肅殺的程度。
　　要是在漫畫中旁邊定會出現“氣場異變”或“小宇宙爆發”之類的字眼。
　　完全變成關上安全氣閥的蒸汽機，讓人不敢接近。

　　險惡氣氛一直持續到放學後的訓練時間。
　　鳳徑直走到仍舊鐵青著臉的宍戶面前，而預料中的爭執場面並沒有出現。

　　“有話想和宍戶前輩單獨說。”
　　淺色的眼眸平靜清澈，似乎有著某種能安定人心的奇異力量。

　　就算吵架也無妨，只要把話說清楚，總糾結著莫名的忿意讓他很不好受。
　　換了個僻靜的地點，宍戶抱著差不多是犯人受審般的心情等著聽所謂的罪名。
　　當然，願意聽是一回事，要是得到的是不可理喻的回答他一樣是會想揍人的。就算那人是鳳長太郎。

　　“雖然很開心……但是宍戶前輩，爲了我的事情和部長吵架是不行的！不管怎麽說還是不要得罪部長比較好哦。”

　　宍戶疑惑的盯著長太郎直看。
　　你小子消息倒是靈通……
　　可是……慢著！爲什麽是這一句？
　　不是準備掀桌吵架的嗎？之前還說什麽叫他要反省的，害得他總為這事兒挂心……
　　你小子可以忽略之前的問題不計，這邊可是不會罷休的！

　　“那個反省什麽的算什麽？這就是對前輩的態度？！”

　　聞言，鳳轉爲怎麽看都覺得是心情很好的表情。或許要比往日更燦爛些也説不定。
　　看到這張面孔，讓宍戶覺得自己的追問有些斤斤計較。可平白讓後輩斥責這點他無論如何都不甘心，非得弄個明白才行。

　　“前輩果然還是很在意我的啊~”

　　“……長太郎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説話？”
　　宍戶心想這傢伙這麽樂究竟怎麽回事。他們真是在爭辯同一件事情嗎？

　　伸過手來小心觸摸他的頭髮。
　　皮膚敏銳的感受到指尖隔著髮絲在臉頰上滑動。感覺有些彆扭。臉微微發熱。
　　要甩開嗎？似乎該甩開，又摸又蹭像個什麽樣子。
　　腦袋這麽想，身體卻沒有移動。
　　那目光中包含太多看不明白的東西，體内的行動力就和怒氣一樣一點一點的消退掉了。

　　那個高大的孩子用著無比認真的神情和語氣説道：
　　“那時候我是真的很生氣。看到宍戶前輩允許被別人那樣碰觸，實在氣得無法控制。”

　　……這說的什麽道理？這又算是那一出？
　　宍戶感覺自己額頭上青筋直跳。
　　也許該往這傢伙腦門上敲一記看看能不能恢復成平時那個長太郎。

　　“儘管無禮，但那句話我是不會收回的。宍戶前輩也請不要那樣了。”

　　正想反駁他的歪理並強調一下前輩的立場，鳳展露出那眩目到連陽光都遜色三分的笑容，讓人看著有些頭腦發暈。
　　“雖然是氣到不行，可聽說後來前輩爲了維護我和部長爭吵的時候高興的連心臟都快蹦出胸口呢！”

　　宍戶面孔飛紅，不自在的嘀咕：“也不全是爲了你……”
　　就算慪氣中他也不想聽見長太郎給人說不是。而想也不想就吼回去的結果是竊竊私語及流言激增。這也是心情極差的最大原因。
　　而長太郎卻明顯為這樁糗事歡喜。不得不說他完全是理解不能。
　　有時候宍戶懷疑長太郎的思維領域和他根本不在同一次元，然而這樣兩人步調還能保有很高同步率就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這不是徹底亂套了麽？
　　眼前的小子只要笑笑，他身為前輩的立場和堅持就會動搖，並且眼前這種狀況還有愈演愈烈的跡象。
　　喂喂！怎麽搞的啊？！該不會是一個個都熱昏頭了吧？
　　宍戶暗暗連自己一起罵。

　　“不過，部長說的還真過分，過家家什麽的……”

　　“就是！給說成那樣誰都會火的！”把他和長太郎當成什麽了！長不大的小鬼麽？

　　“其實只要是和宍戶前輩，過家家也不要緊哦，目前階段的話……”

　　“……啊？？”又在說他聽不懂的話了。

　　烈日漸漸西沉。亮度仍舊不低，卻已經不再灼熱難熬。
　　若有似無的微風穿行而過，帶來提神劑那樣的清涼效果。
　　這樣便感覺好像回到慣常的夏日傍晚了。

　　即使正選可以自由分配練習時間，那對搭檔也始終沒回到專用球場。
　　必定又在哪兒過家家了吧。小鬼就是小鬼，但部長的威嚴是不允許被挑戰的。

　　跡部自然不會親自去費那個功夫訓話。
　　一記響指。

　　“KABAJI，告訴那兩個，加跑50公里。”
　　“WUS”

　　*【注1】炎天下えんてんした:　　烈日下

　　*【注2】シルバ：在本系列中为宍户所养之犬的名字，意思是：【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