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烨流年》汐衍

3、三 玄衣男子

　　那是玄烨降生的第两百年。
　　那一日，原本晴朗的天突然乌云密布，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突然变天，这是有大事发生啊。”无尘望着茫茫的天空，对玄烨说，“大师可知道些什么？”
　　玄烨看着庙堂外的雨，他拨弄了一下右手的佛珠，原本金色的佛珠此时却不知为何透着些血红之色。
　　他没有回话，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此时的他竟然已经留了长发。
　　虽然天道不满，但他并没有听。
　　是的，他很不喜欢光秃秃的感觉，他其实是一个很叛逆的孩子。

　　无尘又问玄烨，“大师，你有什么猜测吗？”
　　“不知，风云突变，或许是哪位大能出关也不一定，既来之则安之，主持无需多虑。”玄烨看着这瓢盆大雨答道。
　　这时，无念跑了过来，看上去十分得着急。
　　“大师，主持，庙门结界外有一封灵剑宗的传音，邀请大师五日后共聚灵剑宗商议大事。”

　　无尘闻言更加疑虑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安。
　　“奇怪了，虽说这些年我们清净寺香火比以往旺盛，前来祈愿拜佛的也多，但都知道清净寺从不参与仙门之事。如今却要你去，我这心中多有不安啊，世道安稳了这么多年，终究又要开始乱了吗？”
　　玄烨见此，还是觉得要安慰一句：“我去一趟，多忧成疾，你如今体弱，不可多虑。”

　　无尘看向玄烨，对方站在檐下，一身白衣，仍然保持着看雨的姿势，眼眸在长发遮挡下微微低垂。
　　金色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平平淡淡的语气，好似下一秒就会脱离这世间。
　　没有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么多年来，除了他们清净寺内的僧友们，就从未见玄烨与其他人待在一处。
　　除了降妖除魔，他也不与人说话。

　　无尘走近，他抬起手来，想拍一拍玄烨的肩膀，让玄烨回回神。
　　然而他的手却在半路停顿了一下。
　　随后，他又放下了手，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无论大师跟他们说过多少次那两个字，他们转眼仍然会忘掉这个名字。
　　就好似它被下了某种禁制，无法存在于这世间。
　　久而久之他们便直接唤玄烨为“大师”。

　　无尘是在无意之中发现这个问题的。
　　他也曾问过对方，是否知道这个问题如何破解。
　　然而却连玄烨自己，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原由。

　　无念看气氛过于沉重，便蹦蹦哒哒到玄烨身边，隔了一点距离没有碰到他。
　　笑话，大师超凡脱俗，岂是自己能触碰的，罪过罪过。
　　无念虽然撒着娇，但还是带有些拘谨。
　　“大师，您这次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最近的功法又进步了。”
　　玄烨看向无念，默不作声。
　　无念便又毛遂自荐道：“我知您喜美食，咱们寺里的膳食都是我做的。虽然咱们出家人讲究食素，但我做的素食，味道可不比那些酒肆差，错过就可惜了欸。”

　　玄烨与其距离不远。
　　对方的小身板才到自己肩膀的位置，眉毛弯弯，两只圆圆的眼睛，脸上带了一点肉，笑得很开心。

　　玄烨降生便是成年男子，他没有过童年。
　　自他有意识以来，他便懂得一些，又在清净寺内生活了两百年。
　　他虽无父无母无人教养，但如今在他的身上，早已褪去了那时的懵懂，再也不见当初的那般笑容。
　　这世人都不曾记得“玄烨”，他又如何入这尘世当中呢？
　　玄烨心里苦涩地想着。

　　虽然已经两百岁了，但无念其实比玄烨的年龄还要大。
　　毕竟玄烨当初来此的时候，无念就是这个样子了。

　　“两百年，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总归是降生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像个小孩一样，没有负担没有束缚。
　　玄烨对他多是纵容的。
　　“可以，但你需得时刻跟着我，不能乱跑，后日你便随我一同去灵剑宗。”
　　玄烨对他微微一笑，温柔却又显得疏离。

　　无神的眼睛似乎终于有了一点颜色，玄烨说完便转身回了寮房。
　　一老一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相视无言。
　　无念优先打破了沉默：“主持，明明大师也很关心我们，却又好像对任何事物无感，没有情绪。”
　　无尘笑了笑，无奈着。
　　无念又道：“若不是我看大师没有辟谷，还有口腹之欲，我都觉得他不是这尘世之人了。”
　　无尘这才缓缓开口，“大师他肩负着苍生的重任，早已没有了贪、嗔、痴，无欲无求是他本能。佛以慈悲为怀，大师自然关心我们。老身修佛道已经七百年，如今半截身子要入土了却还是参不透这红尘世俗。无念啊，不管大师怎么做怎么想，他也终究是我们清净寺之人。”

　　——

　　玄烨回到寮房，看着雨天沉默了一会。
　　雨势没有小下来，只是不再有雷声了。
　　他拿起斗笠转身出了门，来到了当初的那一条河边。

　　玄烨倾身看了看河面的倒影，雨水拍打湖面，看的并不清晰。
　　他抬起右手碰了碰额间的印记。
　　手腕处的佛珠被血色染的更重了，与原本的金色交融。
　　这条佛珠好似与他的情绪相融。
　　他情绪越大，这血红就越发得鲜亮。

　　半晌，他才站直了身子往回走。
　　然而，他目视前方，没有注意到旁边跑过来的一只银灰色小猫。
　　一猫一人相撞，小猫当即被玄烨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脚给踢了出去。
　　玄烨楞了一下，后又走过去蹲下。
　　他盯着小猫，犹豫了片刻才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看着小猫——
　　小猫身上，长长的银灰色毛发很亮，却被雨水打湿成一团一团的。
　　个头不大，耳朵耷拉着，黄色眼瞳中带着圆圆的黑色瞳孔，看上去十分的可怜。

　　玄烨施法在它身上探了探，没有感受到一丝的灵力波动。
　　没有内丹，没有修为，看来不是妖物。
　　他松了一口气，放下心将小猫抱了起来。

　　“哥哥，那是我的猫。它喜欢乱跑，给你贴麻烦了，把它还给我吧。”
　　少年感的声音清脆又柔和，从玄烨身后传来。
　　一名男子说着走到玄烨面前。
　　玄烨站起身子，他抬起头，长发被雨水微微打湿，一缕发丝粘在白皙脸上。
　　男子瞬间怔愣住，眼中的惊艳之色丝毫不加掩饰地都透露出来，“哥哥，你……好好看呀！”

　　哪里来的地痞流氓？好像……还是个魔族？
　　玄烨心里想着，没有搭理对方。

　　“谢谢哥哥救了我的小猫，我叫明逸。日月明，安逸的逸，你可以叫我小逸。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男子不依不饶地挡在玄烨身前。
　　玄烨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打着一把黑色的伞，一袭玄衣，长发用一根红色发带束起，高自己半个脑袋。
　　对方眉眼凛冽，眼神却十分生动。
　　轮廓分明，微薄的嘴唇咧开了一个笑容。
　　一个本该嗜血的面容，却配着少年一般清脆柔和的音调，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很违和。

　　面对一堆问题，玄烨不欲与对方多费口舌，他将小猫还给了明逸便要离开。
　　在转身之际，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手腕处的佛珠。
　　玄烨停下，他低头看着作乱的手，微微皱起了眉，眼神不明。
　　男子见他似乎有些生气，知道自己失礼了，于是急忙放手说道，“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你住在哪里，我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啊？”

　　真的是很奇怪……明明两人不相识，却仍旧这般执着。
　　玄烨看了对方一眼，心里很是困惑。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知道即便自己告诉了这位男子，过了今天也会被忘掉。
　　而且他现在正在抵制着神识的刺痛，按理来说，他现在该杀了对方。
　　可没有缘由的，他不是很想杀了这个魔族……

　　男子的表情如此好懂，真诚的双眼里写满了期待。
　　最后玄烨还是不禁回答道：“我不是你哥哥，我叫玄烨，我没有救它，无需感谢。”
　　说完他便施法直接离开了。

　　男子看着玄烨的背影在雨中慢慢被吞噬。
　　他摸了摸小猫的头，哀叹一声。
　　“球球，你说我们怎么这么惨呢，到了这鬼地方就算了，还成了司徒逸这个魔头。”
　　小猫在他的肩上坐下，洗着自己的爪子。
　　“哎……前路堪忧啊！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群妖魔鬼怪，遇到了一个好看的哥哥，他却不搭理我们呢。”

　　明逸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刚刚的那抹艳色。
　　三千发丝散落，身着一袭白衣，额间一滴金色的印记，金色眼眸微垂，如同仙神一般，神圣而不可侵犯。

　　他抬手摸着下巴，来回转悠着脑袋。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玄烨，真是个好名字，和哥哥的气质一样，超凡脱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明逸嘴角微微上扬，眼中一丝微光掠过，“球球，你说，明天我们去找哥哥好不好？”
　　小猫在他肩上“喵”了一声表示赞同。
　　随后，小猫又往下一跳，钻进了他的怀里，还拱了拱。

　　其实刚刚明逸的内心还是很慌张的。
　　他一个正在奋斗一百天，准备勇战高考的十七岁高中生，突然就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地方。

　　其实也不算很突然，身为大佬的儿子，明逸在学校自然是小霸王一般的存在。
　　但即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明逸也不是很快乐。

　　就在今日，学校百日誓师，还特别邀请了学生家长。
　　好死不活的，就往明逸伤口上撞。
　　他的老爸，道上闻风丧胆的大佬，却整天窝在研究室里搞研究！
　　别看他家是道上混的，但自从他老爸在家族之战中获胜后，他老爸就严令禁止了“黑恶势力”那一套。虽然他老爸自己却经常带着十几个小弟出门，让人看了就转道走，不想挨边。

　　不仅如此，他的大佬父亲还致力于药物研究，开了不少的医院。
　　当然了，都是些正规的医院。
　　好吧，其实他们家就是披着恶狼的皮，走正道的路。

　　所以在百日誓师的这一天，班里就他老爸没有来学校。
　　于是明逸就郁闷了。
　　他郁闷地戴上耳机，播放网易云。
　　回家路上，他从宠物店接上了刚做完美毛的小猫，骑着自行车过马路。

　　耳机里播放着伤感神曲。
　　明逸沉醉在自我emo之中，并没有注意到一辆急行而来的外卖小哥。
　　所以，他穿越了！还是带着他的小猫一起穿越了！

　　一个自称是“天道”的老大叔把他们送过来后就不管了！
　　明逸连句话都没跟大叔说上，对方便就消失了！
　　老大叔还派了一个很不靠谱的系统跟着他！
　　好吧，其实并没有跟着！
　　那系统把宿主的大致情况含糊不清地跟他说了一遍，然后告诉他这是一个妖魔鬼怪并存的世界，让他自己小心后，也就不见了！
　　对！不见了！
　　对方走之前，还乐呵呵跟他告别：“祝你旅程愉快，我要去追番了。”
　　梦一样的开局，迷一样的队友，降落即为地狱。

　　不过这都不是关键。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他的猫是直接身穿，而他穿成了鼎鼎大名的魔尊！
　　魔尊就魔尊吧，怎么说也挺强的。
　　可问题是，凭什么不给他记忆！
　　这样一来，不就是个新手小白了吗？

　　而且据小统子所说，这魔尊两百年前好像还被仙门围剿，之后就闭关了。
　　结果现在他一过来，魔尊就出关了。搞咩啊！这不是让他送死吗！
　　撞自己的那个外卖小哥恐怕都没自己会送吧！这已经不是千里送人头了，这特喵的是为了送人头，还跨了个时空啊！　这特喵的还不如被外卖车撞飞呢！
　　明逸心里气呼呼的，真是人比猫，能气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