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传》暗香正午

31、三十、好事将近

　　那甄宓初见曹植形容惨淡，拔足狂奔而去，亦是愣怔。见曹操大怒，亦脸色惨白不敢言语。又见曹丕允诺娶亲，心中一颗大石终于放下，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浑身松驰下来，脸上浮出淡淡笑容。

　　曹玢曹节姐妹皆向她恭喜，戏称长嫂。甄宓虽不是头回被许嫁做他人妇，却也是满脸娇羞，神色如二八初嫁少女。目光流连绻恋，偷眼看向曹丕。

　　曹丕并无表情。只是盯于案上之酒樽，兄弟们有来敬酒的，便端杯一饮而尽。连连满饮，看得众人惊心，只道曹丕内心矛盾，娶得了美人，开罪了兄弟。

　　曹操见席中曹丕愀然不乐，亦只当是曹丕对伤了曹植之事耿耿于怀，心下对曹丕更为欣赏。亦不勉强他，只是与众夫人饮酒畅谈。

　　未几，席宴散去。

　　曹宪姐妹一同返回内院，沿路慢行，说说笑笑，见天上云色飘缈，中间清辉一轮，精光万里，众人皆仰头而看。不知谁提议，眼下时辰尚早，我等前去梅园赏月，引来附和之声一片。

　　一行人兴致勃勃地转过小路，来到梅园，推门进去，只见满天清辉，洒在梅园之中，梅枝疏影横斜，在月光下散发出淡淡的银光。

　　众人迈步进入，望着这满园的月色，空旷无声，顿感天高地阔，皓月中天，风清云淡。梅园内竟似仙境，叽喳之声渐渐平息，众人痴痴望这静谧的广阔梅林，静观这万里清辉，无垢月色，一时无语。

　　曹宪立于世兰身旁，见世兰凝望月亮不动，笑问道：“你看这月亮像什么？”

　　世兰微微一笑，神游太空，恍惚答道：“像我娘亲的脸。”

　　曹宪一怔，拉起她的手，笑向众人道：“此间风大，更深露重，我们回去吧。”

　　一行人回转。

　　丫环们引着灯笼，曹玢姐妹拥簇着甄宓在前，曹宪与世兰落后几步，刚转过花厅，听得身后一声咳嗽，曹宪与世兰回头，见一人坐于花厅一侧的石阶上。

　　曹宪喝道：“何人在此？”

　　那人影慢慢起身，踱步至前。原来是曹丕。

　　世兰一见曹丕就万分头大，面上却依然微笑，一礼。

　　曹宪一眼瞥过来，道：“阿兄今日饮了不少酒，早点回房歇息吧。”

　　曹丕低头不语，后抬头道：“妹子们也早点回房吧。世兰身子弱，以后晚上出来需多加衣衫，莫要着凉才好。”

　　世兰听闻此言，心中一怔，知他喝多了，生怕他再说些什么话来，恐人听到，点头谢道：“谢丕公子关怀，我等告退。”

　　曹丕并不动，半晌伤感地望着她说：“以后可随宪儿一同称我为阿兄吧。”

　　世兰语结，不知说甚才好，与曹宪互望一眼，曹丕再无一话，转身离去。

　　世兰低头不语，曹宪心中亦是复杂，拉了她的手，二人快步向前。

　　曹玢等人在前面等着，见二人跟上来，笑问道：“咦，甄姐姐掉了东西，说是去寻一寻，让我等在此处等，你二人可见到她？”

　　二人对望一眼，摇头道不曾见。

　　刚说完，便见甄宓从后面赶了过来，见众人望着自己，甄宓笑道：“劳各位久侯了，我等走吧。”

　　曹玢道：“不知姐姐落了什么东西，这么要紧地去找。”

　　甄宓笑道：“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从前自邺城带来的一根簪子，丢了便丢了，凡事都是天意，想来不该是我的东西，寻也寻不到了。”

　　世兰心中微微讶异，知甄宓有所指，心中只是感觉好笑，迎上甄宓扫来的目光，似是在和自己说话，便淡淡一笑，“甄姐姐真是豁达之人，夜深了，明日再找找看便是。”众人并不作它想，依旧说说笑笑前行。

　　回至房中，一夜睡的甚是安稳。

　　第二日一早，卞夫人使人请世兰前去房中。

　　世兰梳妆停当，便急急赶了去。

　　进门见得曹操神情甚是愉悦，正与卞夫人说笑。见世兰来到，笑道：“贤侄女，不想你与你阿兄却帮了我大忙，果真接你来许，有大益处。”

　　世兰莫名其妙，不知该如何应对。

　　卞夫人一笑：“夫君说笑，倒应该让世兰明白才是。”

　　拉了世兰坐下，道：“你阿兄昨日派人送了御风丸来，我与大人都甚至是高兴，可要好好感谢你和你阿兄。”

　　世兰哦然，笑道：“大人不必道谢，医者，救死扶伤也。阿兄既有对症良药，岂会有不给之理。”

　　卞夫人眉眼弯弯，笑成一线，“不曾想世兰如此懂事，你能来府，真是我曹家大幸。如今你阿兄能治好大人头风，你便是我曹家的恩人，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

　　世兰不禁失笑，掩嘴道：“夫人不必客气，我在此白白吃住，能帮上此忙心中甚是安慰。”

　　曹操点头道：“往后日子长着，如有所求，尽管来说。”

　　卞夫人使人取了个包裹来，“这是你阿兄带给你的。”

　　世兰接过来，心中兴奋，面上难掩喜色，微微笑道：“大人如果没有事了，世兰告退。”

　　曹操点头。

　　世兰捧了包裹兴冲冲地回房。

　　曹操与卞氏对视一眼，意味深长一笑。

　　世兰至房中急急打开，一双灿若云霞的小巧锦鞋出现在面前。

　　世兰捧起，细细观看，上绣五彩通花纹，鞋底为瑞草含蔁图案，精致锦绣，令人爱不释手。

　　韶儿在一旁抿嘴笑道：“以前也穿过漂亮鞋子，不见小姐这么高兴。”

　　世兰斜睨一眼：“此乃阿兄从万里之外使人送来，物件虽小，情意难得，自是不同寻常。”

　　韶儿掩嘴偷笑，忍不住又道：“如此情真意切的物件，想来是舍不得穿了，还是供起来合适。”

　　世兰脸上一片飞红，自知被韶儿捉了话柄，啐道：“越来越牙尖嘴利了，没事消遣起我来，如此言行需得严加调教，罚你今日把《女戒》抄上三遍。”

　　韶儿撅嘴，世兰望其形容，心中好笑，却不再理她，只自去试穿此鞋。

　　端详良久，又脱了下来，收于包裹中。

　　韶儿自案几旁偷眼打量她，忍不住又问道：“小姐为何不穿着？想是不合适。”

　　世兰微微一叹道：“此是阿兄心意，看着此物，想起几月前在下邳情景，那时他曾允诺过要送蜀锦于我。如今……”

　　忽又想起来，瞪向韶儿道：“莫要罗唆，今日抄不完，可是不准吃晚饭的。”

　　韶儿不怕反笑，“小姐，韶儿很开心见到小姐又恢复了心性，能有心思折磨奴婢，看来小姐己经过了这个坎了。”

　　世兰一怔，勉强笑道：“你这个刁奴，越发的鬼灵精怪了。看我不重重的罚你。”

　　韶儿抿嘴低头，继续抄书不提。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甚是热闹，夏侯家在几日内已来行过纳采、问名之礼。看意思是要在新年前迎娶新妇。曹家上下亦俱为曹玢出嫁做着准备，卞夫人每日均要细细过问管事婆子其嫁妆准备如何。曹玢羞于见人，每日除来看望世兰外，总躲在房中不出。

　　腊月将近，宫中传旨，着曹贵人于正月初三入宫。传旨的公公笑眯眯地恭喜过后，道天子甚是挂念曹贵人，盼她早日入宫相伴，又因快到新年，圣心体恤，特选日子节后入宫，再让曹贵人与家人过个团圆新年。

　　短短的两个月内，曹家年前年后面临两件嫁女大事，如此一来，对日益临近的新年，心思竟淡了。府中上下动员起来，众位侧夫人亦全部参与，各有分工，众人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为曹氏姐妹出嫁、入宫忙碌。这段日子，曹府深夜各房之中常见灯光不熄。曹节亦每日留在房中，跟随宫中派来的教导学习礼仪。

　　这一日清晨，世兰很早便醒来，韶儿重新燃起暖手炉递与其抱着，又为屋中火炉加了碳。到外面倒了水回来，惊喜地叫着：“小姐，外面落雪了。”

　　世兰听闻，亦是惊喜开心。急急起来推窗向外望去。只见苍穹灰蒙，暗青如盖，落雪簌簌有声，院中己积寸许，银白一片，玉树琼枝，干净至极。却并不感到寒冷，深吸一口气，竟觉雪中带着清冽香气。一念心动，料想定是梅园中的梅树初绽花苞了。心下忽然兴奋起来，恨不得立刻去看看。

　　正梳洗间，曹宪披着斗篷进来，毛皮镶边，称着白皙的一张俏脸，笑意盈盈，手持两枝晶莹剔透的蜡梅，一路流香。世兰惊喜，接过梅枝细细玩赏。

　　未几，曹玢来到，见曹宪折得初梅，己是高兴不己，便商议着饭后一同再去踏雪寻梅。

　　忽然见窗外有个小丫头推门进入院中，乃是卞夫人房中的青蕊。

　　青蕊见窗子半敞，有笑声传出，便扬声问道：“玢小姐可在此处？”

　　世兰推推曹玢道：“有人寻你。”

　　曹玢挤到窗前一望，见是青蕊，出声道：“我在这里，你有何事？”

　　青蕊脆声声地回道：“恭喜小姐，方才夏侯家的来人了。夫人叫我过来告诉小姐一声，夏侯家前日已在祢庙中占卜，大吉，如今定了婚期，乃是腊月二十二。”

　　曹玢羞红了脸。曹宪挤到前面，笑着令青蕊说的再详细些。

　　青蕊见玢小姐脸孔绯红，亦笑嘻嘻道：“今儿个一早，官媒李婆子带了一束玄色和纁色的帛和两张白鹿皮来了。大人和夫人在花厅相见的，李婆子说夏侯家自己不敢擅自确定婚期，特意前来请女家确定婚期。大人推辞，说是由小姐夫家来定即可。李婆子便询问，腊月二十二是吉日，可否迎亲。”

　　曹玢满脸羞色，默然不语。

　　曹宪回望曹玢一眼，道：“如此之快，这夏侯楙也太猴急了。”

　　眼珠一转，凑向曹玢眼前笑道：“恭喜阿姐了，还有不到半月即可为人新妇了！”

　　世兰亦打趣道：“夫家如此急切，生怕玢姐姐悔婚呢。”

　　曹宪忽又望向窗外对青蕊说，“父亲如何说？”

　　青蕊拍拍身上的雪道：“大人已经答应了，夫人教我告诉小姐，已经应了夏侯家。本欲叫玢小姐亲来夫人房中相告，听闻小姐在世兰小姐房中，便让婢子来说一声，让小姐们多在一处聚聚吧。”

　　曹宪见她伶牙俐齿，一张脸颊又红艳可爱，便顺手自曹玢头上拔下一支明珠银钗赏于她，青蕊道了谢，笑嘻嘻地去了。

　　二人又对曹玢调笑一番，曹玢涨红了脸，任其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