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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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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不明的我却异常清晰地听清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你可真令我刮目相看。”阿斗真心赞扬着,“在人界伏低做小不容易吧。”
听到人界二字,我似乎抓到了一根稻草,竭力仰起头,睁开仅剩的一只眼,想要看清。模模糊糊之中,清清楚楚之后,我看到了一直惦念的人,心头一暖,无力地挣扎着,热泪夺眶而出,酸着鼻子沙哑地叫喊着:“霞霞。”
阿斗最先一笑,看着我不屑一顾,又转而看向她:“你在人界还在用这个破名字呀。是怕我们找不到你?”
她这才越过阿斗看向我,脸色却无半点欣喜,冷若冰霜的样子,仿佛她一直都是这副冰冷模样,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是冰冰凉凉的,如同刚从冰窖里捞起来:“云霞不负左使之命,将颜右使带回。”她不光说,还单膝跪地,尽显忠诚。
离未拍拍她的肩头,以示鼓励:“若不是你再三坚持勇闯门禁,人界苦寻数载,我们也不知要何时才能迎回我们的颜右使。”说完,他扶起云霞,骄傲着向我看来:“不知颜右使,对我们下云使还有几分记得?”
我脑门心嗡嗡响,简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他们哈哈的笑声,比蚊蝇还要厌烦,挠得我六神不宁。我甩开烦恼,只是欣慰着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霞霞,你没事。霞霞,我以为。霞霞。他们说。”不知为何,我的目光又被湿冷的泪水沾满,已然看不清前面的世界。心海翻涌,急得我气喘吁吁。
“看来我们颜右使当真不记得了。”离未面向我,“当初,可是你亲自将她赶出霞谷。一身功力尽散的她,面对群狼环饲,可差点连骨头渣都不剩。要不是我,她早就散于这漫天的黑云之中。你哪还能被我的下云使寻到,安然无恙地带回鬼蜮。这么一说,你不得好好感谢下云使。”说完,他主动让位给云霞。
我睁着不太明的右眼,心里一抽一抽的,语速开始加快:“霞霞。他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云霞一步跨出来,走到我跟前,捏起我的下巴,毫不手软:“颜右使,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吗?”
我虽被捏疼了,但还是唤了声:“霞霞。”虽看不清,但我心里有十足的肯定,面向再冷的她,就是我的聂云霞。我魂穿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我在这里一直牵挂的人。见她完好,我有悲有喜,顾不得左眼血水不止,泪水长流而下。如果可以,我真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刚喊完,她就不屑的将我的头用力一甩,毫不留情似的转身,向离未拱手,一板一眼着:“左使,我在人界找了颜右使十余年。银蝶异动,我便知晓她的真身要现世了。可她一现身,我便验了其真身,并未发现有颜右使的痕迹。可见。”她将冰冷的目光移向我:“她并非颜右使真身。”
此时阿斗站出来显摆了:“云霞,颜右使是何等人物,岂会让你轻易破其真身。你能将其肉身带回,也是大功一件。方才左使已透过这具肉身,探寻到了颜右使的心海之门,待我的目童子再寻一番,定能发现她所封精魂之处。届时,我们趁其还未苏醒,先毁其精魂,定让她连一溜烟都不剩。我们的大计即可重启。”越说越兴奋的他直接大笑了起来。
而云霞则淡定许多,守在离未一旁,谨慎着:“我在人界也数次探她心海,却无一收获。今日她却一探就破。以颜右使诡计多端的性子,恐没这么简单。”
被云霞这么一提醒,离未收起了微翘的嘴角,将黑扇收在手中,细细打量着我。
被云霞这么一说,就连阿斗也开始起了疑,凑近离未低语着:“左使,我的目童子迟迟未有感应。”
离未用余光撇了眼不顶用的阿斗,吓得他赶紧低下无能的头。他锁定我的目光开始变得阴沉。我瞧他瞟了眼不听话的黑莲瓣,也顺势看了眼。它悬在空中,纹丝未动,仿佛一个闲置的摆件。
我再从黑莲瓣看过去,正好瞧见聂云霞,还是云霞?此刻的她,对我熟视无睹,仿佛我只是一个东西,恰巧被放在了这里。心里的揪心疼,一阵一阵的。满肚子的话卡在喉咙管子,不知道先问什么。撇着嘴,思绪万条却烦乱的我万分委屈。
突然,离未黑着脸将黑扇一开,无数的黑线向我射来,缠着我的四肢无法动弹。他信誓旦旦着:“既然她不出来,我们就进去找她。这具肉身,先捆在这里。”
说完,他步履冲冲向我走来,然后一溜烟似的,消失在我的眼前。紧跟其后的是阿斗,嘴角含笑的他斗志昂扬地疾步跟上,也烟似的消失在我的眨眼之间。最后走上来的是云霞。
见她靠近,我迫不及待着:“霞霞,我。。。”好担心你。
她却连话都不愿听完,跟着他们一同消失在我的眨眼之间。留下茫然无措的我,一个人在这又冷又湿又暗的牢里,张开嘴,不知向谁道这万千心绪。
无奈、委屈裹着千百个问号一起藏进泪珠子滚下来,啪嗒啪嗒,摔落在地,混在血水里,映出了我们在人界的种种。
我们一起翻墙、我们一起打怪、我们一起吃烧饼、我们一起赏夕阳、我们一起走南闯北、我们一起起早贪黑、我们还一起亲亲抱抱举高高。。。
“我们一起做了好多好多事,你为什么就突然清空,恢复出厂设置?”我喃喃自语,想不清,悟不透,走了个鬼蜮,变了个身份,为什么世界都颠覆了。
可就在我被十万个为什么缠得头昏脑涨时,一个人,迈着慢悠悠地步伐走了进来。
看清来人,我惊得忘了开口。倒是他,先打了招呼:“我们又见面了,叶姑娘。”
我怕看错,又上下细瞧,支支吾吾着:“你,你是,姜春?”
他轻笑着向我拱手:“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聂师叔。”
我的脑子本就有了十万个为什么,现在又多加了几万个,撑得我的头都要爆了。他却风轻云淡地走过来,用他的手腾空一划,我被黑线桎梏的身体终于获得了自由,却因为站不稳,险些摔倒,幸得被他扶起。
我抬起右眼看他。他也不避讳地看我,然后摇摇头:“你用左眼当门,他们破门而入。这般血流不止,算是废了。”
听不懂的我额了一声。他也不再过多解释,而是搀扶着我往外走:“时空之门已被我们凿了个缝隙,送你回去后,就把这里都忘了吧。”
听出不对劲的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霞霞呢?”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扶着我往外走:“她拿到了黑莲,自然是去做她该做的事。”
我这才发现,本该悬在空中的黑莲不见了。一种不妙的心绪在心底荡开,我停下脚步,惊慌着:“他们在哪?”
见我不走,他也不好强求,将我放在湿寒的石阶上:“你的左眼联结的心海结界。”
一想起离未那疯魔的样子,阿斗那锋利的弯刀,我慌张地握住姜春的双臂央求着:“你既然能来鬼蜮,自然也能去那个心海。你带我去。”
他没有答应,只是拂开我额前的乱发:“另一个时空,我妹妹活得可还好?”
看到他眼底泛起的温柔,我记起了那个书店,那两个老人,那些暖人的阳光。
见我点点头,他大舒一口气,继续搀扶起我往外走:“天道早已告诉我们,有时,放弃未必不是另一种选择。”
可我心里装了一个人,岂能放她独活,便在他手里扭捏着不肯走。
他却拽着我的手臂往外拖,严肃着:“这不是你该久留之地。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勿要留念,恐伤己身。”
我用尽力气推开他,自己也撞在石墙上吐血,见他上前,一个伸手止住他:“聂师叔,聂云霞她需要我,不然,她不会带我回鬼蜮。”
听到此言,他没有再上前,反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确定,她需要的是你?”
这个问题真是一把刀子,直入我的心肺,但我又不能将它拔出,只能忍痛直言:“我不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她。”
他难得一笑:“你终于承认了。”
我眉头紧蹙,用后背靠着石墙撑着这具虚弱的身子:“我是她的壳,我不见了,壳就碎了。壳碎了,她又怎么回归。所以,带我去。”
“你可想好了。”他慢慢收起散漫姿态,眼神开始凌冽起来,“一去不复返。”
我看了眼通往外面的甬道,想了想在另一个时空的家人,心里的怕不假。但在这个时空,让我就这么丢下她一个人回去,定是后悔。与其后悔度日,不如把后悔自己嚼来吃了。
我靠着石墙,挺直了身子,坚定地告诉他:“想好了,不复返就不复返。”反正就当自己真的做了个梦魇。醒不了,就醒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