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谁似徐州孟公子 ...
-
入夜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秦府的围墙外，四周静悄悄地，只除了隐约可听到的猜拳行酒令的声音，府里只有几个地方闪着灯火光芒。
萧五先行上了墙头，垂了绳索将她拉上去。看到萧五极为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在人家府里走动，她真有些怀疑这里其实是定王府。
“你该不会来过这里吧？”她忍不住问。
“没来过，不过这府里的格局和普通大户人家差不离。”他四处看了看，带着靳菡往楼上走去。两人落脚极轻，深夜往来走动的人又少，府里竟是没人注意。
“孟公子不是说最近会有消息了么？怎么还没见到人？”
一个男子的声音焦急地说，靳菡一惊，这人的声音分明就是张阿牛。他还能中气十足的说话，可见是没有危险了，萧五所说的，自然属实。她转过头看了萧五一眼，萧五也正看着她，似笑非笑。她不由脸上微微一红。
两人慢慢往二楼的窗外靠近，白纸糊着的窗户并未紧闭，靳菡依稀可看到房内的景象，张阿牛侧对着她而立，容色有些消瘦，但还是好端端的，他旁边的那人，却做奴仆打扮。
两人将身子矮下来，蹲在窗外，却听那仆役说道：“张公子，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很多遍了，小人也没办法回答你，等公子回来，到时自然会与你说。”
“我想去找孟公子问问。”张阿牛说，“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外面有人对靳姑娘不利，你出去的话，会很危险。”那下人情真意切地安慰他道。
“可是我想回去见我爹娘和我媳妇……”张阿牛焦急地道，“你不是说会有危险吗？我爹娘和我媳妇不也是会有危险？”
“你放心好了，孟公子早就想到这点了，派了人去保护他们，若是你愿意的话，把他们接过来一起住也可以。”
张阿牛像是松了一口气，喃喃道：“这样也好……”
“我们家公子何等样人，此事自然是在他意料之中，张公子不必担心，只管在此等待，过几日你们全家便能相聚了。”
靳菡听到此时，已明白孟云楼是什么意思。原来孟云楼骗了张阿牛，说是找到了自己的下落，但同时还有人对她不利，让张阿牛在这里等待，等寻到了人，再让两人相见。
靳菡的脸色有些发青，她当初见到孟云楼时，只觉得他阴暗孤僻了些，却没想到他每一步都想得如此周到，他并不是直接绑架张阿牛，让张阿牛对他生出反感，而是步步为营，告诉张阿牛她有危险，又能市恩，万一寻不到靳菡时，也可让张阿牛为他所用。
张阿牛和孟家的下人又对话了几句，都是询问自己家人的近况，靳菡本该有些妒意，却发现自己有些漫不经心，待那下人退下后，两人从廊角窗外靠近那个房间，靳菡待要小声唤张阿牛，让他警惕孟云楼，别上他的大当，才刚一开口，却被萧五掩住嘴。
靳菡转过头看他，在昏暗的光线下，萧五的容颜越发显出一种魅惑，让她忽然间一阵窒息。
萧五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朝墙外指了指，暗示她出去再说。
她犹豫一下，点了点头。此时此刻，她对萧五的信任又更进了一层。虽然说不排除萧五另有阴谋，但若是当真对她不利，也不至于费尽千辛万苦陪她走一次徐州兴河镇。
两人又照原路翻墙出去，还没等靳菡询问为何拉她出来，萧五已道：“方才那说话的人内息浑厚，显然武功不弱，若是惊动了他们，我倒还能走得脱，你肯定不行了。”
“见到张阿牛身入陷境，我自然是放心不下，他待我便如兄妹，我又怎能不敬他如兄长？”靳菡低声说，“一时情急，你别在意。”
她这句近乎于道歉，不过像萧五这样动辄被人吹牛拍马的人自然不放在心上，犹自有些不以为然：“张阿牛虽说见到你时，会发现孟云楼的骗局，你觉得以他的才智，能脱出孟云楼之手么？”
靳菡讪讪道：“听你这话，倒是把他看成是白痴一般，张阿牛品行纯良，可不似你们这种久混官场的人一样，深谙阴谋诡谲之道。”
萧五洒然一笑，说道：“既然如此，这样最好不过。孟云楼所图，一是你师傅的才智心计，二是你所带的稻种和种植之技，如今没有前者，自张阿牛身上也能得到后者，他自然不会对张阿牛不利，你可以放心。”
靳菡沉吟片刻：“可是孟云楼终究不是好人，有了这稻种也并非就能高枕无忧，若是遇到干旱蝗灾，仍旧是无可奈何，到时张阿牛没了利用价值，孟云楼很可能就会……”这里没农药没化肥甚至没有塑料薄膜，终究种田不易，这稻种也并非唯一可以依赖的东西，到时孟云楼翻脸不认人，对张阿牛下毒手……
靳菡打了个寒噤。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张阿牛若是此生没遇到你，日子虽然贫苦，却也还能安然度过一生，可惜……”萧五看着她，眼里有些戏谑的笑意，“或许红颜祸水，就是因为如此罢？”
靳菡没好气道：“又干又瘦，也算得上祸水？”这些人一个二个，全然罔顾她的自尊，擅自在她面前评判她的长相，实在是莫名其妙。
萧五打量她片刻，笑道：“瘦是瘦了些，不过最近几日越发见得水灵——怎地今日，如此伶牙俐齿起来？”
靳菡心中突地一跳，说道：“以前的我又如何，今日的我又如何？”
萧五凝视她半晌，微微一笑：“你心中清楚，自然不必我多说。”
靳菡沉思片刻，终于还是不解，想到张阿牛时，又不由叹了一口气。萧五说的不错，张阿牛如此老实，他虽然知道孟云楼心地不好，还知道孟云楼可能杀过人，但孟云楼对他用计，他一定看不出来，可是，即使能带他离开徐州，张大婶和赵翠儿又该如何？
萧五仿佛看出她的心意，静静说道：“你能救他一时，又岂能救他一世？在这乱世之中，我等不过只求自保，若能多帮一个人便是一个人吧。”
他言下之意，自然是但尽人事，各凭天命，张阿牛的人生早已没有她的参与，路还要靠他自己走下去。
然而这乱世之中，如同张阿牛一般的人还有更多，那些饿死的人，逼不得已卖儿嬖女的人，还有更多，要活下去岂能如此容易……
她落在这个时代，能安然活到现在，已是极为幸运。
两人默默地走着回到客栈，一路上没再多说什么，但靳菡对萧五的志向已有了隐约的了悟。能很快看出稻谷比黍米的优越性的上位者，她也只见到了萧五和孟云楼两人，而孟云楼所为的不过只是把持粮米的运营，使得不可脱离别人之手，萧五却是与她的志向大致相同，只是萧五比她老练得多。
回到客房之前，靳菡忽然轻声道：“让你陪我走这一趟，耽误了你不少事情，很是抱歉，我们明日就起程回去吧。”
萧五笑得有些无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回去这么早？等我到了南疆，再要离开封地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圣清他们聪明得紧，自有应退之道，何况如今才是初冬，还没到农忙时，想必你也不急，不如我们慢慢游玩回去？”
“你……”靳菡决定收回之前的评语，这人贪玩胡闹，要是想靠他中兴盛世，开创南疆基业，典型找死。
“我们就拖个十天半月的不回去，也不妨事。”
“……”她现在深刻怀疑，萧五会跟着她来，其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玩。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谁似徐州孟公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