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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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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寝宫,此时只点着几盏灯。
昏暗的宫殿里,一身华服的神乐真寻坐在软榻边上,低头看着躺在软榻上的陆轩。
仿佛觉察到她的目光,陆轩虚弱地睁开眼,当他看到坐在榻边的人是她后,他以为自己在梦里。
“我又梦见你了。”他情不自禁地勾唇,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这个梦好真实。”
比他以往做过的梦都要真实,因为他甚至能感觉到这只手的体温。
“伤口还疼吗?”她轻轻地问他。
“以前你落马那次,我来看望你,好像问的也是这一句。”
他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有两次,第一次与她初见;第二次是听闻她落马受伤。
当时,正在练剑的他,一听到她落马的消息,便扔掉手里的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去了侯府。
确认她只是得了轻伤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那时的她似乎是为了不想让他担心,一开始并没有和他说实话。
直到他调查了一番后,她才在他的逼问下承认她受到了袭击。
“你知道是谁做的么?”
“大概是父亲在北国得罪的人。”
“你是说神乐大人在北国得罪的人?”他喃喃着重复她的话。他听自己的父亲陆大将军说过之前神乐冥年轻时曾担任使臣出访北国,在那里待了好一段日子。不过他父亲没说神乐冥在北国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如果有,那也是神乐冥娶了一名北国女子为妻,这名北国女子就是神乐真寻和神乐真弥的娘亲。
“陆轩,我娘其实不是自愿嫁给父亲大人,她是被父亲大人强掳到南国。”
胳膊上还带着从马上摔下来的擦伤,她坐在侯府花园的亭子里,望着与林子相接的碧空。
那时的他听到她的话,微微讶异地睁大眼睛:“你是说神乐大人强占了你娘亲?”
“是的。”她转向面露惊讶的他,平静地说,“当年父亲大人在北国的酒楼里看上我娘,他不顾我娘已有夫君,硬是将她带回南国。”
“神乐大人居然做出这种事……”
“这些年他关着我娘亲,派人监视我还有真弥,就是怕我们逃走或者被我娘亲在北国的家人找到。”
“难怪第一次见面你会……”他没有把“寻短见”说出来。
“那时候我很绝望,我以为只有那么做,才能让我有活着的感觉。”
尽管她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但他知道她活在这座仿佛鸟笼的宅子里有多么窒息。他找不到安慰她的话,只能嗓音沙哑地喊了一声她名字:“真寻……”
“这次的刺客,本是冲着父亲大人来的,我只不过是恰巧替父亲大人挡了一箭。”她垂下眉目,娇柔的声音里透着丝丝轻颤,像是十分后怕的样子。
“别怕,我会保护你。”他情不自禁伸手想揽她入怀,但考虑到她已经不是他的未婚妻了,他伸出去的手又僵在半空中。
“陆轩。”她伸手,主动握住他的手,“你现在是唯一能够信赖的人。”
“不是杜绝么。”他酸涩地问。
她摇摇头:“他不一样。”
他本想追问到底哪里不一样,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带着花香的风吹拂过凉亭里她的发,他望着眼前的她,她明明距离他很近,近到她被风勾起的发丝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他却觉得她遥不可及。
“你以前不是说过,只有像正常人一样,才会让人放松警惕么。”她忽然提起从前,“我听了你的建议,为了让父亲大人能放松对我的监视,我尽力像一个正常人般生活,甚至是情窦初开。”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利用杜绝,你不是真的喜欢他?”
“我不知道什么样才算喜欢。”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美眸里闪过一丝幽暗的潋光,“而且比起喜欢,我更在意自己能不能自由。”
“自由……”
“对,就像那日去你府里,我告诉你的那样,我想要自由,我想要你帮我。”
她望着他,就像他一日他醉倒在酒罐之间,而她亲自来将他唤醒一般,她也是用这种既楚楚动人又充满深意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想再过受人监视的日子。”她垂下眸子,淡淡地说。
他沉默片刻,开口问她:“你希望我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她就给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不远处的神乐冥领着几位同朝大臣谈笑着走进茶厅。
“陆轩。”她望着神乐冥的背影,幽幽道,“我需要你帮我扳倒神乐冥。”
她不再称呼“神乐冥”为父亲。
她转向他,对他露出一抹温柔又带着些许冷意的笑。
“伪装只是一时之计,要想完全摆脱这座‘鸟笼’,我只能扫除神乐一族。”
“我明白了。”他看着她清冷的眸子,向她表露决心,“我愿意做你的剑,帮你扫尽挡在你面前的障碍。”
那一刻,他就决定了,用这种方式爱她。
回到当下,躺在软榻上的他仰视着一身华服的她。她就坐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目光幽暗地望着他。
“这里是我的寝宫,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你就安心休息吧。”
听到她的话,他心里涌出复杂的情感,沉默须臾,他才低着声道:“抱歉,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还给你添了麻烦。”
“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她打断他的话,冷淡地启唇,“你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了。”
闻言,他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你已经不需要我再做你的剑了。”
“是的。”她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你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她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令他的身子微微一颤。
即便清楚自己这么说会伤害到陆轩,她也不在乎一般地睨着他道:“你应该知道你之所以会刺杀杜绝失败,是我给你下了毒。我本来打算利用完你,就将你处理掉。”
他闭了闭眼,缓缓道:“我知道是你下的毒,从一开始就知道。”
“……”
“真寻,我不在意,我只要你能帮你实现心愿,哪怕你让我去死,我也无怨无悔。”
他望入她神色不明的娇颜,轻轻诉说自己的心意,他希望她明白,他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
她与他对视了许久,然后站起身。
“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我对你说的话,几乎没有一句是实话,你只不过是在为一个虚假的影子付出而已。”
她的声音冷漠又无情,她不给他留任何念想般直言。
“陆轩你别再傻傻地被我利用。我之所以现在救你,也是因为凤鸣要求我这么做,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也不会有任何感动。”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然后她的手腕就被他的手捉住。
她扭头看了一眼他抓住她手腕的手,接着又望向榻上的他。
他的眼神就像他初见她时那般,在他深澈的眼神里,她看到了一脸漠然的自己。
“我是自愿的。”他对她说,“一直以来,我都是自愿被你利用。我……”
“陆轩。”她没有让他把话继续说下去,“这和你的意愿无关,是我。”
她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
“你在我这里,只是一颗弃子。”
***
神乐真寻离开陆轩休息的房间,迎面就见到了等在回廊上的凤鸣。
“太后。”凤鸣生疏地喊着她太后,“陆轩他怎么样了?”
“你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让他有事。”
听到神乐真寻的保证,凤鸣稍微松了一口气。
看到凤鸣如此关心陆轩,甚至愿意为了他的安危自投罗网,神乐真寻轻轻问道:“你和他认识也没多久,你就肯为他放弃逃跑么?”
“这和认识多久没关系,只要他对我好,我就会对他好。”凤鸣直视着神乐真寻晦暗的眸子,她自嘲又苦涩道,“再说了我能逃到哪里去?”
“如果你想通了自然是最好的。”
“我想不通,我永远也想不通,但我会按照你们希望的去做。”凤鸣攥紧双手,咬了咬唇,“我会和问天鹰成亲,我会做南国的皇后。”
神乐真寻盯着凤鸣看了一会儿,她伸手握住她攥紧的小手,柔声细语道:“若你真不想和问天鹰成婚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话令她眼睛亮了亮:“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用和问天鹰成亲?”
她微微颔首,接着慢道:“你和问天鹰成亲的目的是为了缔结两国同盟,换句话说,只要能缔结两国同盟,成亲的不是你和问天鹰也行。”
凤鸣愣了愣,她望着表情高深莫测的神乐真寻,喃喃轻语道:“你是指让别人代替我?”
她用微笑代替了回答。
“可是,有谁能代替我?”凤鸣清楚东国的王族里符合条件的人选除了她只有她皇姐,但东国是不可能让女皇和南皇成亲的。
“不是代替你,是代替问天鹰。”神乐真寻纠正凤鸣道。
“代替问天鹰?”凤鸣越听越糊涂。
“对,代替问天鹰。”神乐真寻抚着凤鸣的手,耐着性子解释,“既然你不愿和问天鹰成婚,那么就换南国派人和你东国女皇成亲,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凤鸣恍然道:“真寻…太后是说,由南国派人去东国和我皇姐结亲,从而达成两国同盟。”
“不错。”
“但南国有这样的人选吗?”凤鸣皱了皱眉,她印象里,南国能够有资格与东国女皇联姻的男人并不多。她想了想,神乐真寻该不会是要杜绝去吧?
凤鸣正欲开口向神乐真寻确认,就看见她的视线越过自己肩头望向背后。
她带着困惑转过身,便瞧见一头白发的柳如风大步流星地往她和神乐真寻站的位置走来。
凤鸣微微错愕地睁大眼,问着身侧的神乐真寻:“太后,你该不会说的是柳护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