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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刺杀阴谋(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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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铼肩并肩坐在月光下,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穿越这个词似乎只在某些野史书上出现过。
我不爱听文史课,林生比较感兴趣,甚至会用张子琪给他的零花钱买电子书文包。有时候上历史课,我就会拿他的通讯器,从一众高大上的课外书里选出其中一些名字比较特别的。
比如重生之穿越男被总统狠狠宠、小宪兵爱上穿越王储之类的,没啥营养,我也记不大清内容了。
“那个死掉的男人,他得了麻风病。”铼突然道。
我大惊失色,这个词我还是知道的,地球史里提到过。
在我们这个星球的学校里,历史是三大主要学科之一。其中地球上重要的习俗、人文、地理、生物科学,统属于历史这门学科。上课时老师给我们解释过,因为地球上很多基础的科学,搬迁到人造星球时,已经不再适用,所以统编到历史书里。
学习地球疾病史时,书里提到过麻风病,该病配图格外挑战心理承受底线,因此我的印象也格外深刻。
书中提到,麻风病曾在前地球时期的某一历史阶段出现,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危害地球人类性命的传染类疾病。但是在前地球时期结束前,麻风病就被彻底消灭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病好像会通过空气传染?”一想到自己的脸也会变成壮汉那样,我下意识有点反胃。
“我已经给整个地方做过消毒了。”铼平静道。
“你哪来的工具?”我扫视了一遍四周。铼穿着银灰色和浅紫色搭配的紧身衣,几乎覆盖了四肢,衣服的面料很奇怪,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亮光。
整个衣服都没有口袋,不知道她能从哪里掏出消毒工具。
铼定定地看着我,目光里杂糅了太多情绪,看得我有点发毛。她抬起手,居然凭空调出一个类似于全息投影的荧绿色屏幕,屏幕上全是我看不懂的方块文字。
“通讯器附带了消毒射线。”铼道。
我不由得皱眉,打量着她的通讯器页面。它的页面和我们通讯器附带的投影功能很像,但是我们的通讯器都有实体,化作一个手环套在腕上。
“你的通讯器装在哪儿?”我问她。我的通讯器早在警车上就被没收了。
铼抬起手腕,手腕空空,随后她一挥手,投影屏幕化作一道道荧绿光纤,收拢、消失在手腕中心。
“我们的通讯器以微创手术方式植入手腕表皮下,成为人体的一部分。还有,我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铼道。
明明她才是从过去穿越到未来的人,可总感觉她拥有比我更先进的认知。
见她不说下文,我主动追问:“是什么?”
铼似乎不是很想说,但最终还是在沉默一会儿后,再次用那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和四周,道:
“这里是未来,但却比我所在的时代落后很多。”
“很多。”她再次强调了一遍。
“你来自哪个时期?”我不由得怀疑她话的真实性。
“后地球时期,‘自然大倾覆’结束后。‘自然大倾覆’维持了十二年,我出生在大倾覆结束后的第二十年。”
“自然大倾覆”在历史书上介绍过,它是一次史无前例的自然灾害融合阶段。在十二年间,地球经历了七级以上火山集体爆发、三大主要地震带频繁出现八级及以上地震、各海域融合出现15级以上台风,同时还引发了包括但不限于海啸、地陷、山体滑坡、龙卷风、沙尘暴、雷暴等并发灾。火山集中爆发还导致地球大气表层被雾霾覆盖了长达五年。
这些天气灾害在人造星球上都不曾出现,我们只在科技馆里的模拟灾难器里接触过。甚至从地球逃亡到人造星上,活到现在的老人,也没人经历过那个时代。
我们只能从数字中体会“自然大倾覆”的恐怖,在“自然大倾覆”的十二年间,人类从原本的102亿人口降至34亿。地球上所有的岛屿国家直接在地震中板块沉没,带着陆地上的文明和人类一起消失在地震造成的海底地裂里。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从过去穿越过来,为什么能说出你所在的那个时代是后地球时代?”
等同于太空兵驾驶飞船起飞前,信誓旦旦地对着中控台指挥官道吾此行必将以身殉道,希望空难后诸位能善待吾的遗体……正常人谁能够预测自己的死亡呢?
铼皱着眉:“我出生时,地球科学院已经通过天体模型预测到了地球在大约七十五年后的消亡,就此,联合国家将我们所处的时代命名为后地球时代。和我同一个时期出生的孩子,我们从出生起就明白,地球是暂时的家园,此后毕生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寻找新的人类栖息地。”
“后地球时代充斥着诺亚机甲、脑控、天穹计划和方舟空间站,日常食物只有分配的营养针剂,所有基础学科会在我们出生前以基因编程的方式储存进大脑。城市分为地上城市、地心城市和空间站城市,每时每刻交通轨道上堵满了军用飞船和民用飞行器……恕我直言,乍一来到这儿,我没想过这里会是未来。”
我懵了,星球上没有任何一本历史书提到过地球科技比现在发达,在我们的潜意识里,后地球时代的人们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没有医疗没有娱乐,死亡率远高于出生率,人均寿命只有四十,每天笼罩在死亡阴影下。
想到这儿,我只能坦诚地和铼说:“我们的学校历史书上关于后地球时代的内容似乎只有‘自然大倾覆’和‘空间站惨剧’。”
铼怔了一下,追问:“空间站惨剧?”
“后地球时代的人们在最后五十年里建造了‘人造新星’,为了将地球上剩余的人们从地面转移到新星,在太空筹备了一百二十四个载人空间站。但在转移过程中发生暴乱,暴乱分子蓄意损坏了从地面到空间站的运载装置,导致其中一百一十九个空间站发生爆炸,最终逃到人造新星的人数只有不到五千万。”
铼的脸色惨白。
我历史学得并不好,这会儿正努力地回忆着教科书上的内容:“书上好像写过空间站的名字……我记得好像叫……天穹?”
说完我注意到铼身上那件拼色的紧身制服,臂章上有一个浅蓝色上圆下方的封闭图形,下面一行国际语小字写着:“天穹计划参与者通行证”。
我的喉咙像是突然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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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阳被宪兵带走的第二天,也就是1月3日早上,艾利欧在上班的路上被人绑架了。
身高一米九的艾利欧同志在被人掐着脖子掰胳膊按在新闻社后门墙上的那一刻,眨巴着迷人的蓝眼睛,双唇轻启——
然后发出杀猪似的叫唤声,一头金色长卷发凌乱如杂草。
“是我。”身后男人压低了声音道。
嗯?甩着脑袋撕心裂肺吼叫的艾利欧骤然睁大眼睛,嘴巴比脑袋先反应过来,不顾自己还被人压着抵在墙上,大喜道:“林生?你怎么想到来找我?终于厌倦张海阳了吗?他这么不行吗?果然还得是找我这种美型男——我指的是美丽型小男孩。”
林生心里暗暗叹气,松开手等艾利欧喘匀气。
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干嘛!”
两人同步循声望去,一名宪兵朝他们走过来,一手揣在左侧腰间,似乎是要掏枪。
艾利欧忙道:“这是我老婆,在玩情趣呢长官。”
宪兵和林生的表情像是同时吃了两口过期咸鱼,宪兵骂骂咧咧地走开,林生满脸嫌弃地往身后挪了两步。
艾利欧深深地吸气,像抽烟那样慢慢地将周围的氧气吸入过肺再吐出来。
“早知道是你,再掐重点,我都能到了。”
“海阳的事儿我看到新闻了,以及你怎么会突然有心情和我玩角色扮演?”目送宪兵离开后,艾利欧边整理头发边问。
“找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还有这是你在去年过生日的时候给我的邮箱留言:「希望能在生日当天你能从后面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地上。」”
“许愿你来主导我,结果礼物到现在才送?”
“当时那个邮箱是阿阳在用。”林生面色如常。
艾利欧恍然大悟:“张海阳不在了你就变得这么开放,看来他还真是我们俩增进关系的拦路石。”
林生挑眉:“去年生日我们一起送了你一套护肤品,各花了我和他半个月工资。”
“好吧我收回前面的话,希望海阳同志早点出来,最好赶在我今年生日之前。”
艾利欧自觉理亏,拉着林生走进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人造星球上有公民从业规定,要求固定时段全体公民必须全部在岗。本就人口稀少的星球更像是一个大型的运作机器,仿佛只有当每一颗螺丝钉都处在相应的位置时才能稳定运行。
近两年,随着地球毁灭的阴影渐渐从人们心中消散,“公民从业规定”才渐渐地没那么严格。即使如此,上午九点的咖啡厅里还是看不见任何一个懒散坐着喝咖啡的身影。
林生找了张远离吧台的小桌坐下,在通讯器上给艾利欧点了杯意式浓缩。
刚要付款,一双大手握住他的右手,艾利欧手背上金灿灿的汗毛在人造光源的太阳光照耀下像套了层绒毛。
“林生,我知道美人无事献殷勤——必有蹊跷,说吧,我艾某人此生注定要为别人的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金毛眼泪汪汪,身体前倾,越过咖啡桌握着他的手,动作堪比求婚。
“确实有一件事情求你。”林生努力克制着抽动的脸部肌肉,下单了份意式浓缩,锐利双眸直视着艾利欧泪汪汪的大眼,从手边军用背包里掏出了一份纸质文件。
艾利欧一声怪叫,工作于新闻社的他,见到纸质文件依然十分激动,但等他翻开第一页,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林生默默观察着他的表情,双指轻扣桌面,三声过后,艾利欧合上文件,重新握着林生苍白纤长的右手,大胆把玩。
他苦笑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要用纸质文件了。以前只觉得张子琪上将脾气不好,现在看来,她还真的胆大,设了这么大一个套。”
“我不勉强你,”林生长长的睫毛盖过了眸子,他垂眼,目光落在背包上的螺母挂件,声音中并没有太多波动,“这件事的危险性很大,你不去,我不怪你。”
“哼哼。”艾利欧把玩着自己卷曲的金发,发出两声捉摸不定的哼笑,“平时对我爱搭不理,现在出了事——”
他抬眼,和林生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假装的冷漠声线瞬间崩塌,艾利欧松开攥着林生右手的双手,乐道:“逗你的,我帮你们。海阳也是我的好朋友,你俩夫夫落难,我怎么能见死不救?”
林生松了口气。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还是没搞懂。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张子琪才是新派的最终目标,那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刺杀张子琪,而是从瓦连京下手?这不就绕远路了吗?”
林生反问:“你知道‘天穹计划’吗?”
“当然,建立载人空间站,作为运载人类从地球到人造新星的唯一交通方式。但是突发的暴乱直接导致一百一十九个空间站炸毁、六十五亿人死亡,最终该计划被视为地球史中最后也是最不光彩的一页。”艾利欧眨巴着金睫毛,无比自豪,“别忘了我当年文科总分接近满分,本来还可以和你们一起进太空军面试的呢。”
然后叛逆地以高分考进了新闻社旗下美工部,被亲爹追着揍,绕军区宿舍跑了四圈。林生心里默道。
“知道张子琪为什么四十岁就能当上星际署署长,而瓦连京年近六十并且有四十年作战经验却屈居张子琪之下吗?”
艾利欧皱起形状漂亮的眉毛,显然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穹顶计划’从施行到结束,全过程不仅平民死亡率高达92%,星际军也几乎全军覆没,现役共482位军人,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其中一名重伤死在医疗舱,另一名就是张子琪。”林生双指轻叩桌面,犹如天雷贯耳。
“这就是为什么,星际署现役军人年纪最大的才三十一岁。人类大暴乱中星际军使用了自杀式作战策略,无数在人类的宇宙探索进程中有着里程碑意义的宇航员选择了和敌人同归于尽。直接导致了人造新星前十年的航空领域接近空白。”
艾利欧张大了嘴,直到机器人端来了颜色僵硬的意式浓缩。
巡逻的宪兵再一次看见他俩,一边投影出有着两种计时方式的钟表,一边怒气冲冲地朝他俩走来。艾利欧将咖啡一饮而尽,和林生同时拿包,起身。
林生隔着玻璃幕墙掏出证件,艾利欧优雅地替他和自己拉开了椅子。在看清林生证件上的军衔后,宪兵恭敬地朝他们敬了个军礼。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咖啡厅,林生快步走向星际署,艾利欧则不紧不慢地返回新闻社。
站在新闻社那形似一格格简讯方框组成的大楼前,艾利欧抬起那双湖泊般清澈的蓝色眼眸,深深地看了大楼一眼。
他将纸质文件放进手中的提包,脸上重又露出漂亮的笑容,对着路过的每一个女同事和帅气男同事亲切地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