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的犟种圣上》浅描三昧

1、变故

　　启明星在东方逐渐淡去，天色渐明。

　　楚羿也给最后一匹马洗完澡，牵去马厩吃草，极目望去，马厩里三百匹马全都活龙鲜健，只等午时将军们来挑选，选中的就会成为战马，从此驰骋沙场。

　　楚羿身高六尺有余，身穿破旧奴仆装，肤白如脂，眉眼深遂，一双碧瞳，一看就知非正统中原人，八岁在战场上被北境王捡回王府当养马奴，这是第八年。

　　每逢晦日，楚羿都会送走一批又一批的战马，每送走一批，楚羿都会失落，因为在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这些马儿不讥笑辱骂他是个碧眼睛的怪物，会吃他给的草，让他骑。

　　在每一次的失落中，楚羿学会了告别，就是这晚不睡觉，给马儿们洗一个舒爽的澡。

　　日向中，将军们该来了。

　　楚羿不舍地抱过每一匹马，就见远处有人慌慌张张跑来，凭对方肥壮的身形，楚羿认出是那年因少了一匹马就将他倒吊于树，笞辱冻饿了三天三夜的王府的陈管家，若非命大，那次他已经死了。

　　“马一匹也没少。”待对方走近，楚羿急忙低头先说。

　　“管你少不少，赶紧给我牵一匹好马来。”陈管家急切说，没等楚羿给他牵，他等不及就自行去牵。

　　这些都是战场急需的战马，没有北境王准许，谁都不能动，就算是王府管家也不行，看守好每一匹战马是养马奴的使命，楚羿便仗着胆子去拦陈管家，不准牵马。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碧眼东西，竟然敢拦我。”陈管家恼怒辱骂楚羿。

　　“你知不知道王爷造反了，王爷，世子，还有北大营的将军们全都被朝廷诛杀殆尽，谁还来挑战马，现在王府正被抄家，赶紧给我滚开，少碍手碍脚，不然一会儿朝廷的官差追来，家奴是要被刺配的，蠢东西。”

　　陈管家边骂着，边绕开楚羿，牵出一匹棕毛摌马，猴急欲骑，谁知那马突然尥蹶子，踢断了他的手，痛得他龇牙咧嘴，不敢再去骑。

　　楚羿默默用余光看着这一切，在陈管家骂“碧眼东西”时，他就已经把头低下，不敢再抬起，这些年来，他每一次抬眼示人，都会被讥笑辱骂。

　　楚羿唯用小指屈嘴里打了一个口哨，立就见马厩里一匹通体黑色，两眼上各有一撮白毛的马猛然挣脱缰绳，跃出马厩，朝楚羿奔来。

　　听马蹄声靠近，楚羿才敢抬头，敏捷翻身上马，朝王府去。

　　“现在回去王府找死吗？你个碧眼睛的狗东西，给我滚回来，听到没有，你要敢告发我，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见楚羿策马往王府去，怕行踪泄露被捕，陈管家一边威胁喝骂楚羿，一边往马厩旁边的树林里逃。

　　岂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乎！

　　楚羿置若罔闻，只管疾驰而去。

　　陈管家所言非虚，未到王府，楚羿隔远就见王府大门口有官兵往来不绝。

　　他随悄悄绕到王府后院看是否有人，竟冷清无人，楚羿立把马牵在院墙下，拍了拍那马的头：“青虬，乖乖站在原地别动。”即麻利翻上院墙。

　　后院没人，但被打砸得一片狼藉，楚羿身轻如燕跳进院中，谁知才一进来，就听见有人说话。

　　楚羿急忙就地一滚，滚到墙角井边，藏身井后，听对方又说：

　　“快走！别磨磨蹭蹭你这衣裙了，你以为你还是金枝玉叶的郡主，等会儿黥刑后，你就会被送去西大营为营妓，这衣裙都是要被人撕的，这玉臂朱唇，也是万人枕，万人偿的，真不知道还爱惜个什么劲儿。”

　　“是郡主。”楚羿心道，悄探头瞅，果然是郡主皇甫娣。

　　只见皇甫娣画着精致的珍珠装，穿的枊绿长褙子，下搭嫣红百迭裙，正被两名官兵用横刀架在脖子上押着从连廊走来。

　　楚羿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救走皇甫娣，报还北境王战场不杀之恩，之后他就不再欠谁的，便可以找个没人的干净地安安静静死去，反正这世上也没人愿意他多活一天。

　　两名官兵押着皇甫娣逐渐走近，楚羿如一只捕猎的猛兽，幽深的碧瞳狠戾的把对方圈在视线中。

　　那两名官兵忽觉后脊发冷，催皇甫娣快走，才走到井边，未及他们反应，已被楚羿各一肘掼在脑袋，晕了过去。

　　看是楚羿，皇甫娣登时吓得脸如白蜡，抖着嘴唇问：“楚羿，你，你要干什么？”

　　知道皇甫娣是怕他的碧瞳，楚羿退离皇甫娣三步远，把头低得极低，毕恭毕敬低声回：“救你！”

　　一听到王府出事，所有奴仆皆卷财逃尽，楚羿本是在外面养马，更是好逃，竟然不逃要回来救她，皇甫娣率先想到的就是楚羿觊觎她。

　　毕竟她可是大绥公认的第一美人，谁能不爱。

　　“我警告你，楚羿，你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本郡主已经和南昭王的世子高通订了亲，你若敢对本郡主怎样，本郡主一定会让高通杀了你。”皇甫娣边威胁，边将双臂交叉捂在面前，做防御状，生怕楚羿真对她怎样。

　　面对皇甫娣的误会，楚羿不解释，只弯腰捡起其中一名官兵的横刀，用刀拍醒对方，随将刀架在对方脖子，低头别开脸：“把郡主从我手指的地方丢出去。”

　　见楚羿刀架着他，眼睛却看别处，那官兵瑟缩问：“你是跟我说吗？”

　　“你说呢？”楚羿本不想吓他，却又不得不转过脸来。

　　一见到楚羿幽深的碧瞳，那官兵似见了怪物般，狠狠一激灵，麻溜扛起皇甫娣，朝楚羿手指的地方把人丢了出去，正好担在青虬背上。

　　“别回头，一直把人往东南方向带，送到南大营。”楚羿隔墙朝青虬说。

　　南大营就是皇甫娣口中的订亲对象高通安营扎寨之地。

　　青虬确乎听懂楚羿的话，嘶鸣一声当回应，就听马蹄声疾驰而去。

　　听马跑远，那名官兵害怕的欲问楚羿还有什么吩咐？然未及张口就被楚羿一刀抹脖。

　　这是楚羿第一次杀人，手不可控制的颤抖，连刀都要握不稳，但这人必须死，否则皇甫娣的行踪就会泄露。

　　楚羿把刀尖滴着血的横刀飞速扔进井中，正欲把那名官兵也一并投进井，就听有人往后院来，边走边对话——

　　“那俩不是去押郡主，怎么还不来？”

　　“传闻这北境郡主可是天下第一美人，莫不是背着咱们先尝美人吧？”

　　“此话当真，那咱们也去，可别光便宜了他们。”

　　对方脚步声越来越近，伴着□□，就要进来后院。

　　楚羿慌乱不已，只要一转进后院，入眼的就是这口井和官兵的尸体，一旦发现有人杀官差，必加强戒备，皇甫娣休想逃脱升天。

　　皇甫娣必须安全逃走，楚羿强压着内心的慌乱，快速把那官兵拖投进井。

　　然地上和井口都是血迹，要找别的东西掩盖，已来不及。

　　楚羿顾不上后果，只想先掩盖住当下，疾快脱下外衣遮盖了地上的血迹，井边恰好有桶打好的水，估计是丫鬟们打来浇花草，还没来得及浇，就出事了。

　　楚羿迅捷拎起水桶，将水朝井口猛一冲，冲净血迹，立把桶投井中，正撤身逃向皇甫娣闺房，说话的两名官兵恰好走进来。

　　“谁？”

　　两名官兵眼尖地看到楚羿一闪而过的身影，拔刀就追，却猛地一跤摔地上，绊到被楚羿打晕的那名官兵，三人跟叠罗汉似的压成一团，半天撕打不开，楚羿这才得成功逃脱。

　　楚羿逃到皇甫娣闺房，快速取下桁上挂的一件玉白色蝶恋芍药花边连帽披风穿在身上，戴上帽子，假扮成皇甫娣，就听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和指责。

　　听内容，是后来的两名官兵指责被他打晕的那名，说那名官兵玩忽职守，偷懒睡觉，方才他们一来就见有贼逃从这边来，要让那贼带走郡主，唯他是问。

　　那名官兵委屈不已，明明记得押着皇甫娣，不知怎的就晕倒了，连同伴去那里了他都不知道。

　　听到此，楚羿不疾不徐打开门，低头垂眸，不让对方看到他的碧瞳，淡然走了出来，在玉白披风映衬下，一眼看去，只见楚羿面若冰霜，肤若凝脂，唇薄鼻直，当真是个清冷脱俗的大美人。

　　后来的两名官兵不觉看呆，直至楚羿从他们身边走过，两人才骤然回神，见楚羿从皇甫娣闺房出来，就当是皇甫娣，没多问，横刀虚架着楚羿，押去前院。

　　至于那名贼，只要皇甫娣在，根本没有追捕的必要。

　　晕倒的那名官兵却晃晃忽忽，觉得这位郡主不是先前那位，这位的容貌气度更胜那位，但又不敢说，怕被上面知道他放跑了真郡主，被革职，于是缄口不言。

　　前院，刑部侍郎黄仲正捧着王府名册核对女眷丫鬟人数，依大绥刑律，造反者，夷其三族男性，女眷丫鬟黥刑没为营妓，奴仆刺配。

　　恰点名皇甫娣，楚羿刚好到，即在黄仲背后不轻不重“嗯”一声。

　　冲着传闻，黄仲对这位大绥第一大美人皇甫娣自然颇为好奇，转身看，见楚羿低着头，他用名册一托楚羿下巴。

　　“抬头，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