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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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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青云观西侧的山林中,看着山顶滚滚升起的浓烟,裴珩蹙眉,侧目看向身边的垂野:“你放的火?”
垂野大感冤枉:“属下可是一直在您身边!哪儿来的时间去放火!”他喊完,便立时道,“属下去看看?”
得到自家王爷的首肯后,垂野当即轻点足尖,纵身掠向青云观,片刻后他便折返回来,神情麻木地开口:
“不是有人放火,是谢家三小姐,在生火。”
裴珩:“……”
垂野转过头看了看浓烟升起的方向,又转回头看了看在林中煮水烹茶的自家王爷,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年头难不成上山玩火是什么定京城里时兴的风雅之事?
他心里想着,又幽怨地看了眼一旁的重江。
如果不是重江临出门前接了一封来自西北的密报,导致他们耽搁了时间,现在他们就该在青云观里坐着了。哪会因为慢了谢三小姐一步,不得不躲在这山林里喂蚊子。
在这儿待着实在无聊,垂野想了想,微微垂首道:“王爷,不如属下继续去那边盯着他们,以免崔老头一会儿不知死活说些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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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只一方院落并四间房屋。
崔师道正在屋子里作画,忽然却停了笔,用力吸了吸鼻子,转过头问身边侍立的小童松鹤:“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没、没啊。”松鹤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说罢他心虚地垂下眼看着鞋尖,心里忍不住想,不会是他刚刚放了个屁被师父他老人家闻见了吧?可他怎么没闻到?
崔师道神情凝重:“不对,肯定有味道。”
他从画架前起身,负手离开,缓缓踱着步子到了往外走去,越往外走越能闻见那股鲜美的味道。
到了门口,他已经能猜到是谁在门外作怪,顿时哈哈笑着将门打开走了出去,语气亲热地开口:“哎呀鸾丫头怎么想起来到这穷乡僻壤里看望我老人家了?哟这是什么,馄饨汤!想来是鸾丫头知道我老人家在这山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特地煮来孝敬我的,是不是?”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端碗。
谢明鸾才不给他机会,一把将碗抱在怀里:“咦,原来先生您没在闭关呀?我遣人来送信没人接,敲门也不见人应,还以为先生弃佛修道,将要大成,当真不再理会凡间俗事了呢?这么一看,不是也还尚存口腹之欲吗?”
崔师道干笑两声:“所以鸾丫头这不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吗?”他被锅里的馄饨勾得馋虫都快从肚子里跑出来了,这会儿已经是急得绕着锅转圈圈,“好丫头,说吧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在青云观里住了近一月,早先也还有些钱,谁知这破落道观门窗漏风房檐漏雨,于是没住两天便花了大半积蓄修补门窗屋檐。
剩下本就不多的银钱,还被松鹤那个死小孩吃去大半,“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果然不假。眼看着他都吃咸菜拌饭好几天了,总算等来一个大单子。
没等他高兴多久,就被他发现这单子一个不小心恐怕得将他的小命也搭进去。这下好了,钱是有了,但好酒好菜他也没心情吃了,只想关门闭户等风头过去,再换个落脚之处。
谁知又被谢明鸾找上门来。
听了谢明鸾的来意,崔师道一边捂着被她气得发疼的心口,一边指着这个坏丫头,破口大骂:“你你你你简直是我天生的克星!”
他堂堂的丹青圣手,好不容易看中了这么一个衣钵传人,被她再三拒绝也就罢了,现在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物,正筹措着怎么不着痕迹地卷铺盖跑人,她偏偏还要来给自己找事干。
“不行不行!旁的事我都能答应你,但这件不行,我可没空指导你那什么闺中好友。”
谢明鸾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斜过身子盯着他转到一边的脸,杏眼微圆:“那依崔先生的意思,这鲜嫩美味的笋蕨馄饨你不吃啦?还有姜撼石的画,你也不想要啦?”
“这馄饨我可是用三肥七瘦的五花肉细细剁的馅,别的不说,就这肉馅可也大有讲究,费了我许多功夫呢,还有那春笋和蕨菜,都是我今日一早上山亲手挖的,崔先生也不去打听打听,满定京城里,我便是待太子殿下也未曾殷勤过!”
垂野瞪圆了眼睛。
他刚才来的时候,可看得清清楚楚,这馄饨分明是谢三身边那小厮连同人家案板一块儿端过来的!这谢小姐睁眼说瞎话便也就罢了,怎么能还说得这样确有其事?
正在这时,他又听见那谎话连篇的谢家小姐继续道:
“更别说姜撼石的画,多难得呀,姜老先生当初临终前,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命儿子将自己几十年来的画作全都收集起来,当着他的面付之一炬。幸好他的故友那儿,还有两幅老先生昔年所赠之旧作得以遗世。崔先生真的不想一睹真容吗?”
谢明鸾说到这里,犹嫌不够,又拖长了声音再添猛料:“世人都说你崔师道神来之笔,姜老再世,可这些年他们所观可都是些赝品仿画,不观真作,如何分得出咱们崔先生究竟是圣手再世,还是千古第一?您说是不是?”
崔师道被她接连几段话说得抚胡须的动作越来越快,眼看着就快把胡须薅秃了,也下不了决心再像方才一样严词拒绝她。
姜撼石的画,他这些年的确日思夜想地,想要认真观摩一番,好为自己正名……还有那馄饨,闻起来的确鲜美。
可吃食要紧,观画要紧,性命也同样要紧啊!
见自己都使出杀手锏了,崔师道竟还摇摆不定。谢明鸾面上笑意渐敛:“莫非崔先生是有为难之处?”
崔师道犹豫着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咬了咬牙:“没有,明日你便让人上山来吧。”他虎着脸,“现在!我能吃馄饨了吧!”
谢明鸾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便已双手奉上了一碗刚盛出来的馄饨,热汤化开猪油,激出葱姜蒜的热气,笋丝和蕨菜丁还有肉馅的鲜嫩香味被馄饨皮锁住,但用筷子一捞,便能透过轻薄的馄饨皮上看出里面裹着的紧致肉馅。
崔师道咽了口口水,又转过头高声叫松鹤出来吃馄饨。
谢明鸾笑眯眯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噢,明日我让宛平过来,待您指点过她,我就遣人将姜撼石的画作送过来,等您看够了再还给我便好。”
崔师道正埋头吃着刚出锅的馄饨,闻言囫囵着说好,好不容易咽下去后,才顾得上继续与她说话:“这青云山上实在无聊,我呢,也没什么好茶叶招待你,你趁早下山回家吃饭吧,啊?”
谢明鸾下巴微抬,拍了拍手:“行!那我走了!”她偏过头,吩咐田成,“你在这儿留一会儿,等崔先生他们吃完,将东西还回去再走。”
她说罢,便提起裙摆,绕到山后步道,往山下行去。
一旁的璠娘与蘅川深吸一口气,她们才刚爬上来没多久,怎么小姐又要下去了!
松鹤愣愣地从碗里抬起头,看着她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噘了噘嘴:“怪。”
崔师道喝完碗里的汤,看他嘴边还沾着葱花,笑了一声,用衣袖给他擦了擦嘴,问:“怪好玩儿的,是吧?”
松鹤点了点头,又继续埋下脸吃馄饨。
下山的步道相比上山的石梯平缓得多,步道两边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悬崖,偶尔途中可见落石嶙峋。
这时节山林尚算不得茂盛,但却也有些早开的桃花杏花之类,被昨夜狂风吹落枝节,横亘在地。
等谢明鸾下到山脚,怀里已经满抱着一捧花枝。
随后跟来的蘅川气喘吁吁地道:“小姐一路拾这些花枝做什么,咱们府里不也种着满山的桃李杏梨吗?您想要,吩咐奴婢们去折便是了。”
“不一样呀,”谢明鸾歪了歪脑袋,笑眯眯地道,“你们折的花好是好看,就是太工了些,这些花枝,却是春风造化,风流天然。”
她说罢,将一捧花枝塞到蘅川怀里:“抱好啦,给我带回去插瓶。”
“好、好的,”蘅川抱着花枝跟在小姐身后走了一会儿,直到上了马车,她才开口问道,“小姐,咱们一会儿去哪儿呀?回府还是?”
谢明鸾想了想,道:“我去容家看看,你们先在外头找个地方用饭,待吃过来容家寻我便是。”
昨日她去容家时特地和容熙房里的丫鬟说了,今天要上门寻容熙玩,让她们一定告诉容熙务必得在家等她。
容熙得了她的信,这回总不会再让她跑空了。
“那奴婢要去吃醉香楼的包子!”
“行——你想吃什么都行!”谢明鸾捏了捏她的脸,将荷包里剩下的碎银子取出来给她。
从青云观上一直藏匿身形跟着她们下山到此的垂野听到这里,才折返回去,回到山林里,认真分析道:“崔师道果如王爷所言,是个聪明人,并未对谢小姐透露有关王爷的只言片语。”
裴珩闻言,翻身上马,颔首道:“既如此,便撤了谢家那边的人手,至于崔师道,十日之内,想办法让他离开京城。”
然而令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策马下山,在回城途中,竟又撞上谢明鸾一行人。
谢明鸾正为马车的车轮陷进泥地里难以继续行进而头疼,愁得她都快就着马车里的冷茶将来时路上一块没动的糕点都吃完了,却也还不见想办法找人帮忙的蘅川回来。
正当她好容易说服了自己在这儿苦等之时,却见有人从山林中打马而出。
她顿时高兴地起身,但下一瞬,看清楚来人后,又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
怎么是裴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