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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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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后第六天,刘建国教授站在操场台子上,用一个从小卖部里挖出来的大喇叭公布了分批撤离的消息,并且强调了老鼠会攻击人的事情。
撤离遵循“老弱病残伤先走”的原则,以及自愿原则,愿意先走就报名。
但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的,大部分同学都选择留下来。
刘建国教授担心学生们错估事情的严重性,他再三强调,“同学们,不要意气用事,也不要盲目从众,现在老鼠攻击人,危险很大,该走的就先走,先走不是逃跑。”
灾后第八天,出发的日子。王书慧、刘倩等人背着大堆物资,跟着刘建国教授走在被清理出来的路上,她老远看见还在废墟中的人停下动作向他们挥手,她右手不能动,左手努力的挥舞起来,脸上布满泪水。
陈景略微仰着头远眺,看见这个小一千人的队伍拉成一条扭曲的直线,七八辆小汽车跑在前面,其他人跟着车走。他们会从静安路向北一直穿过整个城市群,然后沿着高速公路北上一直到达他们的目的地。
远处的霍东岭看着两方人相互道别的场面,这次华大的先走的一批是由赵锐翰和一个博士生学长带路,他则留下来继续救援。
在来中大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陈景,这个陈同学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像是不知道地震前发生的倒霉事都是他的手笔。此时,他已经收回视线,任劳任怨的和别人抬一倒塌的柱子,他好像不太爱说话,这半天他都没见过他开过口。
霍东岭想了想,走过去帮忙,一会儿就和其他人混熟了,他力气大,不怕脏,会说话,人也聪明,知道从哪个下手救援效率最高,像是上次饭桌那样,话题若有若无的和陈景隔开,从他来后,陈景就没说过一句话。
晚间收工,他朝其他的人挥手道别,看着几人走向操场的身影,点起一只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雾朦胧了他的表情。
他没在中大多待,抽完烟就往自己学校走。半途中,赵梅远远地拎了一瓶矿泉水向这边走来。
霍东岭看见了她,但很快忽视了过去。他双眼从她身上飘过,跟看路边的一朵鲜花,一棵枯草没什么两样。
他迈着自己的步子往前走。
直到两人距离接近,赵梅笑着拿起矿泉水递给他:“霍同学,辛苦你了,帮了我们学校这么大的忙。”
霍东岭站住脚,从她姣好的面庞扫过,惯性地将嘴角向上牵起:“水我可不能收,现在物资困难。”
赵梅见他扬起英挺的眉眼笑得爽朗,心神一荡,笑得更欢:“你来帮忙不止一次,前几次我们没人注意,现在想起来了,来送瓶水,你收下吧。”
“东岭?”两人正说着,后头有人喊他。
姚以欣踌躇地站在原地,她叫了一声,就低着头。她在后头帮忙,听见有人说霍东岭过来这边送行,忙赶了过来,又刚好看见两人正在说话,心里顿时一紧,就喊出来了。
她看着前方赵梅虽有几分狼狈,但凹凸有致,别有风韵,又不敢上前。她低头见自己灰头土脸,又想起地震中生死未卜的爸妈,差点忍不住委屈地流泪。
这复杂的心理活动,因为没了眼泪作为媒介并没有淌进霍东岭心里,他瞥了眼递过来的矿泉水,和透明的瓶子上略有些破损的大红指甲,没由来地没了往日逗女人的心思。
赵梅看人不接水,神情自若地收回手,像是才看见姚以欣一样,问道:“姚同学你来是?”
姚以欣心里有七分伤心,和三分恼怒,她哑着嗓子宣誓自己的所有权:“我是来找我男朋友的。赵老师,您丈夫没事吧?当初我们听他给您请月薪七千块的保姆,羡慕的很,您们一定很恩爱。”
赵梅面色僵硬,好不容易扯起笑回道:“他没跑出来,还压在楼底下,我正想办法救他呢。哪有什么七千块的保姆,都是别人瞎说的。”
姚以欣不肯罢休,说道:“怎么会是瞎说,您在一次座谈会上说的,我们系的人都在,您还记得吗,那次陈景问了一个问题,他发音不标准,您一直没听懂。”
赵梅脸上挂不住,讪笑着说了两遍“哪有”就急急离开了。
见她离开,姚以欣心里没有她想的这么高兴,她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霍东岭,面上有丝怯怯不前。
夕阳照在他高大的身躯上,拉成了长长的阴影,他背光站着,眼中没有丝毫表情。
姚以欣生出一股陌生感来——这个人高高在上的,离她好远。
半月前他教她滑雪,两人一起滑倒在雪里,还有她说吃麻辣烫,他被辣得直喝水的场景,都像是发生在昨天,怎么今天一见他人,就变了呢?他来过中大怎么多次,他怎么不来找她?
她止不住地胡思乱想,要是换成陈景,他会怎么做?她还会不会怎么担心?她又在担心什么?
“问的什么问题?”
姚以欣回过神来,“什么?”
霍东岭问:“陈景问的什么问题?”
姚以欣道:“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她将当时的场景说了一遍。
霍东岭自个儿也不知道,只是在那刹那,他感兴趣。
听完了全过程,他点点头,也没多说。
那股陌生感消散了些,姚以欣也没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来看她。她上前轻轻地挽住他的手臂,见他没动作,才悄悄地收紧些,“要回去了吗?我陪你走一段?”
霍东岭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地震的时候我可是被吓着了,你那时候在干什么?”
“最近是不是很忙?”
“听说锐翰先去B市了?”
姚以欣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放缓声音,苦思冥想地思索每个对话,不管霍东岭搭不搭话。
即使张大山发动同学日夜不停地搜救,红外线探测器扫描到的人数越来越少,相反的是,陈景等人挖出来的没有脑子的尸体越来越多,有的尸体由于炎热的天气长满蛆虫,苍蝇。环境也越来越炎热,尸臭味从废墟里延续出来,布满整个学校。
每一次救援都很困难,开始只用搬走压在他们身上的混泥土块和钢筋,后面需要人钻进塌下的洞里把人带上来。
不仅如此,老鼠,蟑螂,不知名的昆虫动物不时从洞口飞扑而来,不在人身上撕下一块肉不肯罢休。
并未第一批离开的李医生简单的解刨过一些被抓来的老鼠,发现眼睛越红的变异越速度越快,它们的速度力量都有很大的提升,牙齿更加尖锐,咬合力变大。部分的老鼠,蟑螂体型甚至发生了变异,一只老鼠竟有猫那么大。
三五只的老鼠从洞口中蹿出,李文华一时没注意,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迅速从他腿上往上爬,他吓得抖腿大叫。
“文华——”刘波循着叫声一看,大叫一声,手里拿着钢筋快步跑过去。
李文华倒在地上,胡乱的乱叫挥手,两只老鼠顺着他臂膀爬到他的喉咙,被李文华的用手挥开,而后又锲而不舍的往他身上扑。
刘波上去把李文华身上的老鼠打开,但不断有老鼠从洞里跑出来,期间夹杂着不少红眼睛的。
“保护好喉咙,先把他扶起来,离开再说——”陈景边从远处跑来边说,来不及喘气,他眼疾手快地往地上一戳,一只老鼠串在他手上的钢筋上。然后他另一只手扶起李文华,把他架在肩膀上。
暮色四合,黑夜渐渐吞噬大地,昏暗的太阳使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前面两个影子在前面飞奔,后面一个影子在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们的后面的地上是密密麻麻,此起彼伏的老鼠影子,不时有飞扑到他们身上的。
一直到离开这片宿舍建筑群废墟,老鼠的攻势才缓过来,它们在废墟边缘看着三人逃跑的身影,叽叽的声音沸反盈天,像是在耀武耀威。
“李医生,救命啊——”被刘波叫声惊动的快步走出来,看见被陈景架在脖子上的人一手捂着脖子,满手都是血,陈景刘波两人也满身伤痕。
“把他扶到一边躺下。”然后他慢慢的让李文华把手离开,随后说:“放心,没有伤到大动脉,喉管也没被咬开。你们先去出去处理一下伤口,我给他缝合一下。”
陈景刘波两人松了一口气,出去外面坐着。闻讯赶来的张大山喘着粗气,他先上下左右的看了一眼两人,确定两人只有皮肤上的咬伤松了一口气,然后他问道:“里面的同学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李医生正在里面给他缝伤口。”陈景回答。
张大山详细询问了具体情况后,眉头紧皱。他又去陈景他们说的那处看了下,可惜那里已经恢复平静,但每个人都能这份平静中看出暗地里的汹涌波涛,他也不例外。
于是,第二次紧急会议临时在今晚开始召开,张大山领着两个学生早早的坐下,等待其他人到来的时间里,他从背来的包里拿出一个收音机,很爱惜的用衣服擦了擦,打开开关,开始这台老旧的仪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调好频道后里面的新闻广播传来。
“……目前,全球性地震范围波及广,强度大,需要广大居民努力自救,团结周围邻居,同学,或者距离较近的居民,以社区,学校等为一个自救单位,以集体的力量对抗天灾,就救灾时,请广大居民朋友遵循以下原则:先救近,再救远原则……
……请广大居民朋友注意,我省已在B市建立应急指挥中心,为大家提供医疗援助……
……让我们携手共进,重建家园!”
这个收音机里传来的消息还是没有改变,也没有提及什么变异老鼠的事情,张大山很平静的听完,然后把它装进背包。就像他每天都会拿出听一遍,防止自己错过有效消息一样,他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
其他人在新闻播放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几人围着火堆做成一团。
刘建国教授带着第一批学生走后,就把中大的学生托付给张大山。那边所以这次出席火堆会议的有张大山,霍东岭,另一个居民代表叫于望海的,是一家小吃店的老板,以本次事件的亲历者兼中大学生代表陈景刘波两人。
张大山先叫陈景刘波两人把事件讲一遍,然后沉重的开口道:“各位,现在救援的危险系数太高,我们不能再有人员伤亡了。越到晚上那些耗子更猖獗,现在几乎每一个去救援的人都会遇到老鼠攻击,陈景他们遭遇的是最严重的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小吃店的老板是于望海个大大咧咧的脾气,他摸摸后脑勺,“他娘的,这啥世道,现在老鼠都要跑出来啃人了。”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本来的抗震救灾渐渐变了味儿,越发向生存向转变。
“我建议,”张大山开口,众人的目光都在集中在他的身上,“撤离。”
这两个字引来了一大波的反对,在他们看来,老鼠事件的严重程度达不到全部都走的地步。
“啥?咋们都走,走了那些埋在地下的学生,还有我周围的邻居咋办?”
“张队,我觉得可以再走一批,而不是全部都走。”
“虽然去救援很危险,但也不但被埋在废墟下的学生也不能不管啊。”
张大山听完每一个人的发言后,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今天,是震后第十天,在发生老鼠事件后,每次用红外线探测仪找到的生命体都在呈指数的递减,从挖掘出的尸体来看,九成的人都是死于被老鼠和一些不明生物吃光脑子,其实现在,”说到这里,他嘴唇颤抖,“在废墟底下,已经没有多少活着的人了。”说完,他双眼含泪。
这句话让众人安静下来。
“这就这样吧,如果大家没有其他意见,今晚大家就好好休息吧,明天准备物资就出发。”
霍东岭对这类话题一直不参与讨论,但也不会缺席。他透过火光看着对面坐着的好学生陈景乖乖坐在地上,目光一寸一寸的从他脸上扫过,神色不明的看着陈景手臂小腿上伤口,看他因张大山的话,清亮的眼睛布满一层水光,他手指下意识想摸一根烟出来,却摸了一个空。
回去的路上,陈景和刘波去看望了受伤的李文华,一向开朗的刘波情绪不高,陈景想要安慰他,脑子里思索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他认为合适的话,只好用力拍拍他的肩膀。
李老头一直在等三人,却久久不见人影,急得推着轮椅团团转。今天陈景架着李文华狂奔而来时,他正好去帮忙送物资去了,回来就听看见的同学说,有同学被老鼠咬伤了流了很多血。他又去问和陈景一队的人,他们都说当时太混乱了,满地都是老鼠,大家都没有注意。
好不容易看到两人,却看见李文华,他心里一咯噔。“李文华那小子呢?”陈景解释后他才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