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大师》梨笑笑

41、第 41 章

　　现在就只差临门一脚，再来一脚，就能把孟大侠踢回正常人群体，让他从康复中心大胆地走出去，回归社会。走出去，就能融化在蓝天里。

　　小沐指挥昊贤，让他把车停在学校门口的咖啡馆。

　　小沐下了车，向昊贤招了招，走了两步，转头见昊贤还没走，又跑回来，问道：“喝咖啡吗？”

　　“没戴口罩，不方便。”

　　“我送过来，你等我一下。”

　　两人坐在车里，安静地喝完一杯咖啡。一口、两口、三口，她看着他，谁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小沐脑中浮现出了那封信，信里的人和昊贤差距实在太大了，这两个人的影子在她脑中难以重合。

　　在茉茉身上，她看到了昊贤温暖的一面。他本没有责任去承担这项任务，但是他做了，尽心尽力，超常发挥。不管结果怎么样，他一直在努力配合。

　　精神病患者的治疗，不同于其他疾病，往往需要治疗、观察、调整、更新治疗方案、再观察、再调整，如此循环，直到找出对症良方，治好患者为止。有些患者永远都治不好，但这并不妨碍医生努力尝试，摸着石头过河。

　　不只是对茉茉，昊贤对自己也不错。第一次见到他，他就乐于助人，而且不求回报。之后在意大利，在那么冷的天，他下水去救她。

　　为什么对Jason老师，他会如此反常？难道因为Jason老师是老外？不知全貌，就别瞎猜。

　　小沐看了一眼手机，笑道：“我和客户预约的时间快到了，得走了。”

　　“嗯，下次见，有空，”昊贤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有空可以去我那坐坐，粉丝送了好多零食，我吃不完。”

　　“你拿到剧组分给大家吃啊。剧组那么多人，多少零食也能败光吧。”

　　“还有，我……”

　　“还有什么好吃的？”小沐眨眨眼睛，心说：你就是希望我去陪你吧，为什么不直说。“行，我有时间就过去。”

　　小沐走出好远，昊贤才把没说完的半句话补齐：“我有话想跟你说。”

　　今天她要见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带着妻子去爬山的大叔。这一次，她下定决心，要让他把话说完，实在不行，她准备使用催眠术，虽然她还不会。

　　可她看到男人的一霎那，心里一惊，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倾，幅度太大，险些摔倒。

　　过年前她还见过他，当时的他虽然状态也不好，但和现在相比，可是好太多了。那时他面上只是浮肿，但两颊的肉还在，眼眶虽然凹陷，但绝不像现在这样眼球突出。印堂虽然有些发黑，但只是淡淡的一层黑。而现在，站在小沐眼前的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幽灵更为恰当。

　　她想到了蒙克的《呐喊》，现在画中人正坐在她对面。

　　他身上散发着一种颓败的味道，大概是多天不洗澡，也不见太阳才产生的味道。

　　在短暂的目光接触后，他低下了头。

　　小沐露出笑颜，“喝什么？我去买。这家店的紫薯咖啡和南瓜咖啡都不错，值得尝尝。”

　　他点了下头，轻声回道：“南瓜。”

　　小沐拿了咖啡和大块巧克力饼干放在他面前，笑道：“他家的饼干刚烤出来，还是热的，很香，尝尝看。”

　　他咬了一口饼干，稍稍恢复了生气，“对不起，又来打扰你。”

　　“没事，这怎么是打扰。我是收费的，巴不得你多来呢。”

　　想让别人放松下来，自己就要先放松下来。买咖啡的时候，小沐做了几个深呼吸，回到桌上，即便对面坐的就是幽灵本灵，她也不会怕了。

　　可她的确为眼前的人着急，他如今变成这副模样，显然是被那场事故折磨的结果。才两个月，他就变成了这样，继续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一种模糊的不祥预感笼罩在小沐心头，不行，绝不能继续下去了，自己不能眼瞅着惨剧发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今天必须让他说出来。

　　她劝他喝咖啡，南瓜咖啡里她偷偷加了三包糖，糖和咖啡因都是好东西，不但迅速提供能量，更能刺激大脑，她需要客户短时间内兴奋起来。

　　一杯咖啡喝完，他终于开口，语气比以往都要阴郁，音量也更低，小沐要侧过身子，使劲听，才能听得清楚。

　　“我实在生气，推了她一把。她倒在地上，可嘴里不停，还在骂。越骂越难听，我没法重复她说的那些话，实在太难听了。在谩骂声中，她说起我的好朋友，她说当年应该嫁给他，瞎了眼才跟我。我真是气急了，在我们结婚之前，就有人暗示过我，她可能和其他男人关系暧昧。但我无论如何没想到，竟然是我的好朋友。那一刻我巴不得她赶紧死掉，我看了她一眼，我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她的脸，那么丑，那么狰狞，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等一等，结婚之前和您的朋友有交往，这有什么不可以吗？您为什么这么生气？”

　　“因为她是通过我才认识我朋友的，那时候她是我的女朋友，她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交往？”

　　“所以您认为女朋友是您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任何男人不能碰她，即使她主观愿意同意，也不行，是吗？”

　　“当然。”

　　男人巴不得女人个个都是贞洁烈女，都能从一而终。可自己做梦难道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嘛。现代文明，现代婚姻，束缚了妻子，也束缚了丈夫。可是结婚之前的潇洒也不行吗？结婚之前，你不属于我，我不属于你，年轻的朋友在一起，比什么都快乐。

　　“好，”小沐笑了一声，不予置评，“之后你又下了山？”

　　“嗯，”他点点头，费力地吐出一口气，“如果我只是下了山，那我还算不上一个罪人。我到了山脚，正好碰上救援队的人要上山。他们问我人在哪。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就说了蠢话，我说她被狼吃了，不用救了。村里人也配合说山里确实有狼，前两天有只鸡被狼叼走了。救援队信了我的话，收工走了。他们刚走就下起了大雨，瓢泼大雨，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大的雨。我看着雨，开始担心她，万一她还在山上怎么办，这么大的雨，她能躲在哪里避雨呢。”

　　他越说声音越小，后面几乎微不可闻。小沐递上饼干，他吃了一个，继续说道：“我在一个农户家里吃了晚饭，附近的老乡们都过来安慰我。他们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见，我渐渐消了气，想起她的好。其实，结婚这几年，她对我一直挺好的。她天天做家务，家里收拾得很整齐，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吃。我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妥帖，我出门，人家都以为我穿的是新衣服。我想着想着就哭了，我怎么能留她一个人在山上呢。”

　　说到此处，这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泣不成声，眼泪鼻涕都糊在脸上，引得周围的顾客议论纷纷。小沐向服务员要了餐巾纸，静静地看他痛哭。

　　“天渐渐黑了，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山上，我下定决心，冲出房，闯进雨里，我要上山去找她。可村里的人都拦着我，说这样的天气不能上山，非常危险。他们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担心。我奋力挣扎，想挣脱他们的阻拦。可几个大汉死死抱住了我。我大喊，她还活着，我要去救她。可他们都不信，以为我是悲痛过度，失了魂。也许当时我向他们说出实情，就能救她。可是我没有，我不敢，我没有勇气细说自己的谎言。”

　　他爬在桌上，用手臂挡住脸，呜呜的哭起来。小沐趁这个机会，又去柜台买了咖啡和点心。等待的时间，她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大腿，想考下一步的对策。如果是常规性事件，客户只要能发泄出来，后面说点片汤话，安慰一下就没事了。这种事心理咨询师能做，居委会热心大妈做得更好。但这位客户的情况，想解决可不容易。

　　他哭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用纸巾胡乱抹了把脸，继续说道：“当天夜里，他们怕我出事，还派了人轮流值班，守着我，不让我出门。我睁着眼睛等到天亮，心里一直在想她，也一直在祈祷，希望她不会有事。等天亮了，雨也停了，我带着人上了山。可这次，我们在山上找了一天，从早上一直找到黑天，怎么也找不到她。村里人劝我不要找了，昨天雨那么大，衣服和骸骨可能都被水冲走了。我不甘心，第二天又上山，还是一无所获。我就往好处想，没准在下雨之前，她已经下山了，跟我怄气，才没联系我。我就回了城。”

　　小沐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听说了故事的结局，他回城之后也没有反转，他妻子从那天起失踪了，至今音讯全无。她清了清喉咙，刚要开口，他又说话了。

　　“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我这段时间总是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