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皮》春夜清浅

7、点赞

　　姜衍觉得很累，洗了个澡，就直接躺下了。

　　可脑子还是很清醒，刚刚李梦眠说到稚青实训，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房间里打了空调，24，很舒服的温度。

　　睡不着。

　　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那栏，二十多个点。

　　他平时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偶尔点进去把红点消掉。

　　点进红点，一排头像里，一眼就看见了程时丑丑的头像。

　　瞥了一眼他点赞的动态，是他自己的朋友圈，短短的一句话。

　　【没想到现在小朋友都这么狂啊。】

　　看到这条动态，脑子里蓦然想起程时喊他小朋友的样子。

　　整个人懒懒地靠在墙边，眼角眉梢满是笑意，又带着一丝深沉。

　　犹豫了一会，点进那条动态，点了赞。

　　程时洗完澡出来，想到之前发的朋友圈，点进去，就看见姜衍点了赞，勾起一抹笑。

　　接着伸手慢慢擦头发。

　　——

　　翌日。

　　程时开车去医院，就看见医院急诊那边停了好几辆车，车的样式很奇怪。

　　一般像是媒体行业才会用的，车身贴着几个大字：心悦传媒。

　　程时到8楼的时候，就听到护士台的护士在谈论。

　　“早上停了好几辆心悦传媒的车在外头，是今天开始拍吗？”

　　“是啊，昨天急诊的李医生到我们这让主任的签字的时候说了，说那个什么《急诊日常》纪录片明天就开拍。”

　　“诶，听说院长前几天还特意让急诊的人在一起开了一个会。”

　　“开会？开什么会？”

　　“哎呀，这有电视台过来拍，不得表现的好一点啊。”

　　“听说是全天跟着李润医生的是吧？”

　　“是啊。”

　　“那李医生压力应该挺大的。”

　　“要是拍的好的话，说不定成了医院的招牌，尝试新东西，总有风险的嘛。”

　　“而且，不完全是李润，听说整个急诊安了大大小小差不多三十多个摄像头，等于每个人都有。”

　　程时听到这，没再继续听，转身进了办公室。

　　“来了。”

　　同科的王晶正在整理手头的病例，看见程时进来打了个招呼，昨天晚上她值班。

　　她是整个普外科唯一位女医生，但结婚早，读博的时候儿子都两岁了。

　　“嗯。”

　　程时刚刚已经在他的休息室里换过白大褂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

　　到办公室，直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等着开早会，交班。

　　“昨天晚上，32床那个老伯，心脏骤停，护士连忙心肺复苏，我过去之后，拉了打桩机过来……”

　　程时听到打桩机，心里一滞。

　　一般情况下，是不怎么会用到打桩机的，因为上打桩机约等于死亡。

　　“人过来了吗？”

　　程时抬头，询问到。

　　“过来是过来，但情况很不好，昨天晚上就送到CCU了。”

　　“32床，是傅邵阳管的？”

　　“昨天晚上就打电话给他了，凌晨就过来了，人都送到CCU，他还在CCU门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到休息室睡觉。”

　　王晶话音刚落，就有人进来了。

　　是严秩。

　　“主任。”两个人叫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了。

　　“嗯。”

　　人陆陆续续进来，傅邵阳进来的时候，早会已经开始了。

　　值班护士正在汇报每床病人的生命体征。

　　“35床，金顺同，大隐静脉术后第三天，腹软……”

　　说到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因为电话就在程时的座位旁边，程时立刻伸手，放在电话上。

　　电话响第二声的时候，才接起来。

　　“喂，你好，普外。”

　　程时刚说完，对面就传来略微有些急切的声音。

　　“这里急诊，有一个小女孩车祸外伤，目前生命体征不太稳定，外伤简单处理过了，你们过来一个人会诊。”

　　“好。”程时挂了电话，径直起身，朝主任说了一句，“急诊叫会诊。”

　　接着便朝门口小跑着过去。

　　一路到急诊，立刻就有护士过来：“程医生，那边。”

　　程时看过去，急诊很乱，家属和患者还有医护人员来来往往。

　　李润穿着白大褂站在床边，身边跟着一个摄像。

　　小女孩躺在病床上，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周围也到处都是血。

　　右腿包着的纱布。

　　她的父母趴在床边，母亲哭的都有些喘不上气来，父亲站在母亲旁边，轻轻拍着母亲，不敢看病床。

　　程时走过去，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口罩。

　　伸手戴上。

　　李润见程时过来，跟他交代病情。

　　“右腿骨折，大面积外伤，全身多处挫裂伤，腹部受到撞击，B超刚做了，结果还没出。”

　　“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了，情况不太好，要住院，你们科有空床吧？”

　　程时想到刚刚王晶说的，点点头：“有。”

　　程时侧头，有些不习惯地瞥了一眼摄像。

　　摄像看见程时的眼神，心里一凛。

　　那眼神，明明就是淡淡的，也看不出任何不悦，可他心里，莫名瑟缩了一下。

　　程时敛眉低头。

　　小女孩大概五六岁，人小小的，有点点胖嘟嘟的感觉，看着很可爱。

　　只是脸色苍白，脸上还有血迹，呼吸很乱，眼睛红红的，因为痛，眼角的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嘴里含混着喊着妈妈。

　　她的妈妈，一边哭，一边在病床的另外一侧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颤抖，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欣欣不怕，妈妈在这。”

　　程时心里紧了紧。

　　然后缓缓俯下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道：“欣欣别怕。”

　　程时虽然戴着口罩，但谁都能看出来，听出来，他刚刚是有多温柔。

　　跟刚刚走过来的冷清漠然的模样截然不同。

　　李润在旁边看着，走到程时后面：“要不，先拉到住院部吧？”

　　程时点点头。

　　护士在旁边收拾器械，程时忍不住摸了摸小女孩放在肚子上，沾满血的小肉手，然后看向小女孩，眉眼露出温柔的笑意。

　　轻轻道：“叔叔们会帮欣欣的。”

　　小女孩的爸爸妈妈感激地看向程时：“谢谢医生。”

　　程时带着人回住院部，跟护士台的护士交代他们办入院手续之后，到办公室。

　　早会已经结束了。

　　办公室很空，他们应该都去查房了。

　　傅邵阳坐在办公桌前，在打字，应该是在打昨天那个老伯病例。

　　黑眼圈很重，时不时还张口打哈欠。

　　瞥见程时进来，挑了挑眉。

　　“又急诊去了？”

　　“嗯。”

　　“怎么了？”

　　“一个五六岁小女孩，车祸。”

　　傅邵阳轻叹了一口气：“怎么样？”

　　“外伤急诊已经简单处理过了，腹部B超结果没出。”

　　接着傅邵阳伸手指了指程时：“换件衣服吧，怪瘆人的。”

　　程时低头，就看见白大褂口袋旁边，一片暗红的血迹。

　　应该是刚刚站在病床边沾染上的。

　　程时顿了顿，转身进了休息室。

　　到办公室，那边腹部B超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患者：郑依欣。

　　程时点开，看到脾周围一圈淡淡的高密度影，有一瞬反应不及。

　　王晶这时候查完房，从外面进来，挤了洗手液一边洗手一边跟傅邵阳唠嗑。

　　“写病例呢？”

　　“对啊，补写32床的，补完就转给楼下CCU顾冰凡了。”

　　“幸好32床过来了，那个老伯人还挺好的，每天跟同病房的有说有笑，他儿子也孝顺，隔三差五的过来看他，买水果都多带两份，分给临床。”

　　傅邵阳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

　　傅邵阳见程时在忙，伸手接起电话。

　　“喂，你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就是。”

　　王晶就看见傅邵阳的脸色一下就黯了下来，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他有些呆滞地挂了电话。

　　程时察觉到傅邵阳的不对劲，微抬起眼皮，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傅邵阳皱起眉头，瘪了瘪嘴，像是在忍着什么情绪：“32床……走了。”

　　声音听得出来的低落。

　　患者过去了，病例还没交接，所以，32床还是傅邵阳管的，楼下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通知，无可厚非。

　　程时和王晶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傅邵阳就起身了：“我下去看看。”

　　程时看着傅邵阳出门，脑子里突然记起之前他老师说过的话。

　　做医生，看的再多都不会麻木，只是在努力适应和习惯，所谓的生死离别。

　　低头看向电脑屏幕上的B超影像，突然觉得有一口气压在喉咙底，很难受。

　　王晶默默坐位子上，没了话。

　　“程医生。”

　　门口突然传来声响，程时抬头，就看见郑依欣的父母有些不安地站在门口。

　　敛了神色，淡淡应声：“进来吧。”

　　郑依欣的妈妈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头发很乱，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到处都是血迹，她的爸爸也一样。

　　两个人各自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然后有些不好意思道：“程医生，我们这样，就不进来了，我们来是想问问B超的结果，出了吗？”

　　程时一顿，然后起身：“没关系，你们先进来吧。”

　　说着还指了指旁边的木椅子。

　　“坐这就行。”

　　他们进来连忙摆手：“不用了，我们站着就行。”

　　接着又忙不迭地开口问：“我们欣欣，没事吧？”

　　她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哽咽。

　　程时凝滞了一会，半晌才抬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