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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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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风正从外头踏进丞相府的大门,他带人在外搜了一天,也没找到陆轩和凤鸣的踪迹。
就在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相府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他:“柳公子,请留步。”
他寻声望去,看到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记得这个男人,是跟在杜绝身边的仆人,名字好像叫阿金。
“有什么事吗?”他微皱着眉头看着走过来的阿金。
“小的找柳公子没别的事儿,就是想代丞相问问您,有凤鸣殿下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柳如风实话实说道。
“是吗。”阿金垂眸,看不出脸上有什么情绪。
“不过陛下已经派了更多的人马来,找到他们也是早晚的事。”
“小的有一个想法,陆公子会不会和凤鸣殿下藏了起来。”
经过阿金的提醒,柳如风的眉皱得更深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也比先前沉了几分。
然后他便转身往外走。
“柳公子?”阿金状似困惑地跟上他,“你要去哪儿?”
“去一个朋友那里,麻烦你替我转告杜绝,让他等我消息就行。”
“好的,柳公子。”
望着柳如风远去的背影,阿金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
花楼的夜在接近天明时终于止了。
见陆轩已无大碍,凤鸣走出苏梦舟的房间,她来到走廊上,望着微微露白的天空,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其实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苏梦舟这里躲一辈子,她早晚是要出去面对的。
只是她现在心乱如麻,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这件事。她不想和问天鹰成亲是一回事,还有她也不想陆轩因为她的事被治罪。
毕竟是她要陆轩带她离开相府的。
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她不可能扔下陆轩不管。所以她接下来的任何决定都需要慎重,因为这些决定不再只关乎她一个人,还关乎着陆轩的生死安危。
凤鸣正这么想时,她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她举目望去,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看到一头白发,一身劲装的柳如风,凤鸣不由捂住嘴,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难怪我们到处找不到你,原来你躲在这里。”
柳如风朝着凤鸣走来。
他之前还奇怪为什么带人搜遍了全城也没找到凤鸣和陆轩,在经过阿金的提醒后,他意识到她藏在了一个很难被人找到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就是苏梦舟的花楼。
“凤鸣殿下,请你和我回相府。”柳如风在凤鸣身前停下脚步,他朝凤鸣伸出手,希望她能跟自己回去。
但凤鸣却一个劲儿后退,直到她的后背碰到墙壁。
“凤鸣殿下?”她的举动令柳如风微微蹙起眉宇。
她明明是被陆轩劫持的,为什么她表现得那么不愿意离开?难道是因为陆轩对她做了什么?
思及此,柳如风的脸色变了变。
“陆轩人呢?”他问她。
可她却只是摇头,不肯透露半个字。
“凤鸣殿下,你究竟是怎么了?”柳如风不由叹了一口气。
“我……”凤鸣咬了咬唇,“我只是不想和问天鹰成亲,你们每个人都在逼我和他结亲。”
听到凤鸣这么说,柳如风似乎有些明白了:“凤鸣殿下你该不会是自己和那个陆轩走的吧?”
凤鸣点点头:“我是自愿和陆轩走的,他现在还因为保护我受了伤,我希望你不要为难他。”
柳如风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只是沉着声问:“他现在在哪儿?”
“你得先保证你不抓他回去,我再告诉你陆轩在哪儿。”不是她不信任柳如风,而是她怕柳如风会因为陆轩“拐走”她这件事要逮捕他。
柳如风轻叹了一口气,他怎会不懂她的那点小心思,可是抓不抓陆轩,处不处置他,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
即使他和她保证了,那也只是哄她罢了。真正能决定陆轩生死的不是他,是杜绝,是问天鹰。
他并不想她担忧,但他也不想对她说谎。这些年来,他不止把凤鸣当作他需要保护的对象,更是将她视作妹妹一般的存在。
所以他只是对她说:“你先和我回去,陆轩的事,我会如实禀告丞相。”
听到柳如风的话,凤鸣也明白了他做不了主,她低下头,微微一叹:“假如陆轩因为我遭受惩罚,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假如他受罚,那也是因为他带你离开相府……”
“他是唯一一个肯带我离开的人。”她打断他的话道,“你和苏梦舟,你们明明知道我不愿意和问天鹰成亲,可你们都选择了置之不理。”
虽然苏梦舟为她提供了这个地方,但他也没想带她远走高飞。
只有之前与她素不相识的陆轩,只有他冒着风险带她离开。想到这儿,凤鸣攥紧袖子里的小手。
她不能不管陆轩。
“那你就替我转告杜绝,除非他不追究陆轩的罪责,否则我决不回去。”
“凤鸣殿下你……”
柳如风本想再劝一下凤鸣,但他忽然觉察到来自背后的一道劲风,那劲风夹着一丝凌厉的杀意。
他上前立刻抱住凤鸣,将她扑倒在地,躲过了这明目张胆的“偷袭”。
“反应很快嘛。”
脸上戴着半张面具的男人再一次出现在凤鸣面前,他勾唇轻嘲道。
“凤鸣殿下身边的护花使者还真是个个身手不凡呢。”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凤鸣不认为苏梦舟提供的地方会这么快暴露。
“当然是跟着你护花使者之一来的呀。”黄雀望着挡在凤鸣身前的柳如风,他幽深的目光落在柳如风的白发上,那是西国血脉的象征。
“明明是西国部落公主的孩子,却要效忠南国的皇。”黄雀一边说一边朝着柳如风和凤鸣走来,“你难道不知道你娘是被当年的南皇给强了吗?”
黄雀的话令柳如风身后的凤鸣微微一怔,虽然柳如风当了她护卫这么久,但他从来没和她说起过他的身世。
她抬头看向柳如风,后者只是沉默地握紧拳头,垂落的白发遮住他半个侧脸,教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对哦,你出生后不久就被戏班班主收养了,你对你可怜的母亲还有多少记忆……”
“不要提我娘亲。”柳如风终于忍不住地咬牙道。
“好吧。”黄雀摊摊手,看向柳如风身后的凤鸣,“反正小的今天来找的不是你,而是她。”
“你觉得我会让你带走她吗?”柳如风护住凤鸣,脸色阴沉地反问道。
闻言,黄雀一笑:“看来小的只能稍微动动手了。”
“柳护卫你小心点,就是这个人重伤的陆轩。”凤鸣拉住柳如风的袖子,提醒他注意这个戴着半张面具的男人。
然而她话音未落,黄雀就以极快的速度闪至她和柳如风身侧。
“凤鸣殿下,观棋不语呀。”黄雀一边笑道,一边一掌击向柳如风胸口。
见状,柳如风立即推开凤鸣,用胳膊肘挡住黄雀的这一掌。而黄雀直接握掌成爪,扣住柳如风的胳膊一扭。柳如风为了挣脱开黄雀钳制,另一手直接推向黄雀的手臂。两个人你一招我一试,近身缠斗了起来。
被柳如风推到边上的凤鸣,看着他们的打斗,看得是一个焦急,她怕柳如风会像陆轩那样受伤。
她紧咬着牙,面色苍白。
有一瞬间,她是后悔的,她后悔自己不该让陆轩带她走。
都怪她。
她自责地想。
然后她下定决心一般,想要开口,阻止那个面具男和柳如风的打斗,因为她决定回去,她不想再看见任何人因为她受伤了。
可就在凤鸣要出声之际,另一个柔美的嗓音从走廊的楼梯口传来。
“住手。”
凤鸣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身穿湖绿色衣裙,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站在走廊的楼梯口。
这名年轻女子,凤鸣看得有些眼熟,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这女子是谁。
而正在打斗中的两个男人似乎都认识这名年轻女子,于是不约而同因着这名女子的话停下动作。
“婉儿姑娘。”柳如风率先喊出年轻女子的名字,后面还加了姑娘二字,“你怎么会在这儿,是陛下让你来的吗?”
婉儿原来是在侯府别院侍奉神乐真弥的歌姬,后来她跟随了杜绝。现在她又被杜绝送进宫里,为现任南皇也就是问天鹰做事。问天鹰呢,又将婉儿派到了神乐真寻身边,作为宫女监视神乐真寻的一举一动。
在外人看来,婉儿就像是“三姓家奴”,仿佛谁也不知道她真正效忠的人是谁。
黄雀面具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也在等婉儿的回答。他要不要连她一起做掉,取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的答案。
婉儿看也不看戴着半张面具的黄雀,只要有第三人在场,她一贯是无视黄雀的。她看着柳如风还有凤鸣,慢道:“奴婢是奉太后谕旨,请凤鸣殿下和柳公子去太后那里叙一叙。”
“太后邀请我?”凤鸣愣了愣。
“是的,太后还说了假如陆轩陆公子和凤鸣殿下在一起,务必要将他也带上。太后愿意向凤鸣殿下保证,她会给予陆轩庇护,不让他受到任何惩罚。”
听完这位婉儿姑娘的话,凤鸣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看向身侧的柳如风,他好似在思考着什么。她用眼神告诉他,她想接受太后的邀约。
柳如风与凤鸣对望了片刻,才微微颔首:“好吧,就让她带路去太后那儿吧。”
“陆轩在屋子里,你帮我背一下他。”凤鸣示意柳如风跟着她进屋。
在柳如风和凤鸣走进屋子后,一旁沉默的黄雀走到面无表情的婉儿跟前:“这真是太后的谕旨?”
他不信任她。
婉儿抬首望向黄雀:“当然是,不过太后也料到你会怀疑奴婢,所以她让奴婢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本宫帮你报了仇,你就是这么报答本宫的吗’。”
婉儿一字不差将神乐真寻要她转达的话,转述给了黄雀。
末了,婉儿还不忘再补上一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感情用事,太后对你很失望呢。”
“你……”
黄雀面具后的眼睛里掠过杀意,但他不能动手,因为婉儿的的确确是神乐真寻派来的。
他只能低头在她耳边轻嘲:“真不晓得太后为什么还会用你这个连主子是谁都不知道的奴才。”
“太后用奴婢,是因为奴婢好用。”婉儿不甘示弱地回视黄雀,“太后应该告诉你过,所谓信任不是建立在情感上的脆弱关系,而是建立在能力上的合作关系。”
他被她怼得一时哑口无言。
“总之奴婢把话带到了,奴婢要领凤鸣殿下进宫了。”
语罢,婉儿绕过黄雀,走进屋子等候正在扶起陆轩,往柳如风身上背的凤鸣。
黄雀面具后的脸晦暗不明地盯着婉儿窈窕的背影,他阴鸷的视线越过她肩头看向屋子里背起陆轩的柳如风,和柳如风那头碍眼的白发。
白,是他最憎恶的颜色。
他把他自己白发染黑了。
就是为了再也看不见白。
什么白,雪一样的白,曾被鲜血染红的白。
“哥哥,求你带走如风,这孩子他是无辜的。”
这白,也是他记忆里的白。
他一生都无法磨灭的印记。
面具后的眼睛缓缓闭上,又睁开,黄雀转身迈向黑夜,犹如他当年将那孩子放在戏班门口一样果决。
他已经不能也不会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