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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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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
“真是的,七小姐还没你哭的厉害呢。你个不懂规矩的。”说话的人轻柔地拍了拍我的小身子,便把我放在一堆茅草堆上。
埋怨我啼哭声太喧闹的是我的小姨,是众多厨娘中的一个。她安分守己,不该想的绝对不想,不该要的绝对不要,不该说的绝对不说。就像现在,黑漆漆的柴房里,我正被块破布裹着驱寒,呜啦啦的风声穿过破了洞的那层窗户纸,冷得我发颤,我那个小姨也不敢大喊一声,闹个凉府今夜不得安生。她只是把带血的剪刀在自己污秽的衣上擦得干干净净,好天明还了。要知道李嫂子可不是个善茬,借的东西若是隔日不还,定要在你耳边闹腾一番,让你不得清净,不得不还;若是东西有个损伤,定要你赔个新的,还得千恩万谢,说尽好话,她才会拿了东西不再动口。处了这么些日子,小姨怎会不知,所以她先把剪刀收拾好,再收拾被她撞乱的杂物,免得被大管家发现了,不免又是一顿数落。最后才抱起我,这个呱呱坠地便哭喊得不停地小家伙。
小姨抱着我、摇着我在这间偏僻的柴房里走动,好让我停歇哭闹,免得惹来一场笑话,殊不知,我生下来,便是一个笑话。下人们看似浑浑噩噩、老老实实,却生了一双双贼亮的眼睛,看着小姨都会捂着嘴巴笑。都说笑里藏刀,小姨以为我不出声,他们便不知晓,殊不知他们正等着我生下来,好笑话小姨一辈子,再加上我的一辈子。不然繁重的奴仆生涯也忒无聊乏味了些。有我这么一位调味料,大家可是乐到了心坎里。
对于这个豆蔻年华便做了小姨的人,我只有满心的怜悯。
说到我的小姨不得不提一提她的风华绝代。不过二八年华就已经艳压群芳。前提是在厨房这种只有绿叶的地方。打从她被卖进了这后厨,便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更是成了各家母老虎的眼中钉、肉中刺,每每厨房相逢,大家都恨不得用眼睛刮花小姨的花容月貌。所以,小姨在厨房一直都是受人排挤,郁郁寡欢。离开了家的港湾,这颗幼小的心灵非常希望寻觅到一个温暖的臂弯。
一夜,在某个不知名的瞬间,因某个不经意的回眸,老爷醉眼朦胧地看上了有那么几分姿色的小姨。在老爷流连忘返之际,正好守夜的厨娘总管事乔氏颇有悟性的暗自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一来好让她家的好色鬼断了这个念想,二来惹得老爷开心,三来也给了小姨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让乔氏也有了鸡犬升天的妄想。
悄悄的,乔氏拉着小姨的小手。小姨第一次与乔氏交好,心里有些颤抖,手也跟着颤了颤。乔氏摸了摸小姨的手背,感到小姨的皮肤就像被猪油摸了层,的确光滑,言语也更温柔了些:“你呀,今夜有福了。”小姨还来不及问个明白,便被乔氏领进了小别院,将小姨按在床边。乔氏临走前眉眼瞟了几眼小姨,用灰扑扑的帕子捂着嘴,碎语了几句:“等下来人了,可不得无礼。”心有余悸的小姨绞着手指头看着捂着嘴嗤笑的乔氏提着她那沾了些油渍的裙子走了。小姨的心理更慌,一丝愁容爬上了眉梢。
举目无亲的小姨不敢走,心咚咚跳,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用手抓着床沿。听到门边传来了脚步声,小姨的心里一个个闷雷滚过,想离开。刚起身,小姨便看见推门进来的人,惊吓过度,赶紧低下了头,说话也没了声调:“老,老爷。”隔着三五步,小姨闻到了浓郁的酒味,眉头一紧,眼底便出现了一双皂靴。
过了两三个时辰,老爷拍拍屁股走了,小姨擦开眼泪,扭着受伤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大通房。守在路上的乔氏故作好心人靠近小姨低语了几句:“来日登了天,可别忘了今夜。”然后又奸笑着离开。小姨看着乔氏扭捏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一抬头,今夜无月,身体的不适、心里的无助让泪珠一颗接一颗消失在无声里。
回到大通房,小姨轻手轻脚的不敢吵醒其他人。忍着痛,冒着汗,一个人在床上躺着,睁眼直到天明,早饭也没有吃。或许是乔氏叮嘱过,这日小姨赖床也没有人来督促。小姨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乔氏的话,乔氏的笑,心里也生出了些什么,有了些期盼,翻来覆去,绞着指头,咬着指头。可惜什么也没有盼到。隔日清早,小姨又开始洗洗涮涮、被人喝来呼去的生活。乔氏纵容小姨一日的休整,便又严苛了起来。小姨知道,她该把心底那一丝丝期许用抹布抹干净,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自那以后,小姨再也挺不直自己的背,见着外人也是卑躬屈膝,免得再生事端。厨房里的人,更是另眼低看小姨,甚至是不屑与之交流。原本就孤立无援的小姨,越发的觉得自己活在别人的鄙夷中。
九个月后,也就是七小姐热闹的百日宴后,我在一个阴冷潮湿的柴房里出生了。至于小姨为什么要生下我,我从未听小姨说起过。也许是懵懂不知,也许是小姨她找到了活着的理由。
那一夜,我哭声宏亮,却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也许大家都睡着了,也许没有。瘦弱的小姨,忍受着寒冬腊月的侵袭、昏昏沉沉的困顿,就这么抱着我,不停的在我耳边念叨着不能哭,不能哭。没有人为我的出生欢庆,没有人为我的存在疑惑。有,那也只可能是小姨。她挂在嘴角的高兴,也有藏在眼里的愁苦。
“这是哪儿来的野孩子?”乔氏眄视着小姨怀里包裹的我。
厚重的乌云还没有散去,公鸡已经迫不及待的宣告黎明的道来。小姨抱着我干脆来到了乔氏的屋子。面对乔氏的质问,小姨第一次有了说谎的勇气:“乔大娘,”小姨遇事不多,抱着我轻摇,胆怯着不敢抬头:“我,我一早就听见外面有哭声,开了小门,确实有一个小孩儿,怪可怜的,天上还飘着雪花,我,我就。。。”
“你就个屁呀!”乔氏可不是省油的灯,谁要是敢多瞧她碗里的饭都会被破骂三天,更何况是小姨这么笨拙的谎言,弄了个这么麻烦的东西。双手一叉,乔氏便张开了血口大盆,口不遮拦起来:“你个没娘养,被爹卖的贱骨头,自己都搞定不自己,还多给我弄出个小屁孩儿。哪儿来的哪儿去。凉府可不是善堂,哪有闲钱养她。你闲的没事做,还不赶紧把水挑了,柴劈了,火生了,水烧了。各院的姨奶奶还等着呢!”
乔氏大大方方扭着她丰满的屁股走出自己的屋子,最后只扔了句:“赶紧扔了她,免得被别人扔。”便不管不顾的离开了。
小姨豆大的泪水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落,打在我净白的肌肤上,温热温热,很是舒服。我不哭了,但是开始嗜睡了。若是那时能睁个眼,说个话,我会用傻乎乎的笑声回馈看似凄凉的小姨。
小姨低着头看着睡相安稳的我,苦笑着:“要被扔了还在睡。你个不知愁苦的小东西。”小姨擦开了自己的泪,抱着我走出了乔氏的屋子,鹅毛大雪扬扬洒洒地飘在空中。小姨踩在雪里吱呀吱呀的声音很好听,我睡得更加安稳。小姨却愁容惨淡。
“嘎吱”,小姨推开了小门,台阶上雪已经薄薄地铺了一层。小姨似乎忍着极大的悲楚跨出门槛,要知道小姨自从进了凉府,就没出来过。
雪地里,留着小姨浅浅的脚印,杂乱无章。
几经徘徊,小姨抱着我又回了凉府,关上了小门,用她现在最快的速度冲回自己的房间。大通房的下人们都出工了。将我平稳的放在床上,加速的抖动让我睡得有些颠簸,咿唔着。
“傻孩子。”
小姨扯开我单一破损的襁褓,我的身体还遗留着没有擦干净的污血。小姨打了热水替我一一擦净,我十分舒爽,乐得开怀。
“哎。”不知道什么时候乔氏倚在门口痛惜着,“还真是个被你捡回来的野孩子。”
“谢谢乔大娘。”小姨滴答滴答的泪珠子落了一床。
“谢我个屁呀,你个没心没肺的。以后你就带着她一起苦吧。苦命的野崽子叫什么?”乔氏看母亲迟迟不答,自顾自的说道:“叫。。。随便什么都好。。。更衣好了。一看她就是个丫头命,还不早点学会怎么听使唤。以后可得天天听姨奶奶们的使唤。”
小姨捏着我的小嘟脸,叫着:“更衣,更衣。”满心欢喜着挺好的一名字。
“府里人多口杂,就说你的远方亲戚送来的,刚好府里缺人,你就养着吧。以后大了跟你一样,一样的下人命。哼,”乔氏最后破碎了句:“你个不懂事的。”说完,乔氏便抽身离去。
“你个不懂事的”原来小姨最喜欢说的这句话是源自乔氏。
小姨抱起我,好好打量了番,甚是满意,才将我放进大棉袄,藏在被子里,安心的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