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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实战舞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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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洛给自己的父亲写过信,希望他来看看校庆日。毕竟她今年就要毕业了。但是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隔了两个月才回信,说自己不会去,说他懒得理这些花哨玩意——这倒并不奇怪,维洛有六年多没联系过他了,他肯定还在生气。
卢卡说或许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说不准哪天就会从大街上跳出来。维洛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却也觉得有道理。阿列克谢挺像是这种人。
但是最终维洛的父亲也没有突然出现在街上。而这一年的校庆日如约而至了。
这是三年来她头一回在这一天列队经受检阅。太阳升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的头盔和肩章上的橡叶型银饰闪闪发光,脚步扬起尘土。
和她同队伍的学员里,马丁·亨茨曾把她叫做“我们的护士”,还有其他更侮辱人的称呼。多米尼克·莱瑟曾三次对她动手动脚,并且扬言有一天要趁她换衣服的时候“检查她的身体构造是否真的属于女性”。埃德加·舒斯特认为他们如此对待一位女士是极不合适的,即使她本身“走上了一条歧路”。
现在维洛站在排头,而他们一言不发。威兹兰上士喊出口令的时候,他们拔剑出鞘,挽出一圈后举至胸前,动作和步伐协同一致。后一排队伍则将肩上的步枪握至手中上膛,对空齐射。枪声在校场上空回响,军乐队开始演奏《荣耀国土》,风帆一样的旗帜下的人群发出欢呼。菲德里克亲王和十五位帝国将领站在高台的观礼者中央向他们微笑致意。
日光和人们的目光将她的血烧得沸腾,而她的头脑是冷静的。维洛知道她赢了。她坚持下来了。三年前她没有能够进入近卫骑兵预备队,现在也没有像他们一样戴上金头盔,驾着黑鬃马列队前行,但当她收起佩剑,昂头向观礼台上敬礼时,愤怒和遗憾,酷暑与鬓角的薄汗,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任何人都无法将这一刻夺走。
她的视线与台上的人群中某位魔法师撞在一起。他被夹在一列黑袍的观礼者中间,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唯一举起了手不断在鼓掌的。他在笑,并且冲维洛眨了眨眼睛。
维洛转开头,与队伍协同一致地迈着行军步从台前离开,脚下的黄尘向后散去。
没有人看到她在头盔下扬起了嘴角。
傍晚时,宴会在中庭里举行。受邀参加者包括皇都名流和曾经的毕业生,也有在校生的家人,包括手工业者或是庄园主。只要购置得起一套像样的礼服,皆可前来。
卢卡到达的时候,维洛已经在等他了。她仍穿着军校生制服,双手大拇指别在腰带上。
“我不会回去换裙子的。”她露出挑衅的笑容,“你呢?打算践行你的威胁吗?”
“啊不,”卢卡笑了,“一次就足够了。我想至少这个程度我们都是可以接受的。”
维洛把手臂伸给他,而卢卡欣然揽住。
这个晚上卢卡作为大贤者兰希尔·格洛斯特先生穿的是一条幽蓝色盘绕暗纹的法师长袍,长至脚踝,领口却很低,露出他穿在里面的衬衫和亮银色丝质马甲。袖口和腰间的剑带上绣了金,上臂处环绕着皇家金焰树的纹样。他的领结上缀了一粒红宝石胸针,其中置入了微小的星星一样的核心,使他周身都带了一层浅淡的光芒。他看起来就像……就像一位公爵——该死的,就像他原本应该成为的样子。
维洛感到心跳快了些。但这已经不会令她感到不安了。她很清楚那身衣服底下是自己所了解的卢卡。况且不出两年,她就会和他一般高,此时也正走在他身边,和他去同样的方向。
他们走过凉廊的时候,已经四处都是乐声和欢呼笑闹声。在校生里有不少维洛的熟面孔,不过那些人大多装作没有看见她。维洛并不在乎,只朝人群里的法比安·斯洛威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首先,我得去和熟人说两句话。”卢卡对她说,“很快就回来,好吗?”
“去吧,别担心我。”维洛摆摆手,“想要在自己的学校里走丢对我来讲还是比较困难的。”
卢卡对她笑笑,“好孩子。”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维洛也转身走向长桌边的法比安,并且从他手里接过一杯酒。
“提奥呢?”维洛问。
“很大概率在夫人小姐们中间泡着。说到这个,”法比安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她身上的制服,“之前我真以为你会带一位姑娘来的。”
维洛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可真是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自己就是个姑娘。”
“这我可没意见。”他说,“不过,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先生是谁?你的监护人?那位公爵?——得了,别用那种眼神瞪我,我对他没兴趣——看起来他认识霍塔伦将军,对不对?”
法比安朝那个方向指了指。维洛望过去,正看见与将军相谈正欢的卢卡。她喝了两口酒,给思考怎么回答争取一点时间。
卢卡当然认识霍塔伦将军,说不定两个家族还是世交。但十多年过去了,他距离皇都上层社交圈已经很远了。今天他的身份只是三一学会的格洛斯特先生。
不管怎么样,最好还是避免麻烦。因此她决定装傻。“谁知道呢?”
“来吧,不管怎么样,”法比安理了理头发,“你得引荐我和将军认识一下。那可是独眼的鹰。”
“你在开玩笑吗?我和将军又不熟。”
“不需要多熟。瞧,他们在看这边。肯定在说你的事。所以只要你带我过去,再介绍一下,接下来我就可以加入话题……”
“没门儿。我不乐意。”她低头捏了块小蛋糕往嘴里放。
“听着,我有法子能让你每个月在训练时间外把靴子带出来一次。”
维洛瞪着他,“不可能。”
“打赌吗?”法比安拍拍握起拳的手背。
维洛抬起食指指着他,表示如果到时拿不出真东西他毫无疑问会遭殃。法比安则把手掌举到耳边,表示他可以发誓。
“很好。把酒喝了,我们走。”虽然有些不舍,维洛还是放下了她刚费劲装得满盘的小蛋糕。
战场上的流弹让约安·霍塔伦失去了一只眼睛,但仅存的这只仍旧令他引以为豪。他并没有费太多力气就认出了眼前穿法师长袍的年轻男人。
“很久不见了,将军。”雾海公爵说,给了他一个拥抱和愧疚的笑容,“皇都的杂事太多。”
“又或者你不知道该怎么和我说杜朗的事。”
“他向您问好。”
“嗯。我猜除此之外他也没话可说了。今后呢,他打算怎么办?”
公爵用手指敲着玻璃杯边缘。他的杯里装的是提供给小姐们的薄荷蓝莓汁。“他说自己不会回家。但他会想念你们。”
独眼将军凝视着他,“他真的这么说?杜朗·霍塔伦,不是别的什么人?”
“并非原话。”卢卡坦然承认,“是我从他的抱怨里分析出来的意思。”
霍塔伦将军爆发出一阵大笑,“我就知道。即使他和你认真谈过,你也不会告诉我的。”
“除非杜朗本人愿意。”
“他大可以直接写信。现在您就像只传话送信的白隼。”
对此卢卡报以谦虚的微笑,“白隼倒不会四处乱跑,期望能劝人理智地思考家庭关系。”
“没错。”将军叹息一声,“对此我是得感谢你,卢克。”
“我的荣幸。家人总是非常宝贵的。”
作为极少数了解这位年轻魔法师早年事迹的人之一,约安·霍塔伦由衷觉得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并不具备一丝一毫的说服力。但此种场合下人们总得原谅一些无伤大雅的场面话。将军和他碰了杯。
“你的小朋友怎么样了?我没记错的话,她今年秋天该毕业了。”
“哦,”卢卡环顾四周,“她在那儿呢。”
维洛正领着一个激动难耐的男生穿过人群朝他们走来,她的金发在周围人当中显得尤其耀目。卢卡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维洛端着手里的酒杯向他们敬了个礼。
这仿佛是她头一回意识到卢卡留给自己的笑容是不同的。他会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扬起眉毛,睁大他的蓝眼睛,仿佛惊讶于她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接着才露出笑意。
这让她感到好像坠落醇厚的酒里。她眨眨眼,清醒过来时肩膀已经撞在卢卡手臂上了——幸而他及时把装果汁的杯子换了手。
“啊,缪勒森小姐,又见面了。我们正说到你。”将军伸出大手来同她握了握,“希望你没有这么快就喝醉了。”
“约安·霍塔伦将军。”卢卡朝她眨了眨眼。也是杜朗的父亲——这句话他不需要说出来。
维洛尽己所能礼貌地和将军打了招呼,又向他介绍了法比安。但完成任务之后她没感到轻松多久,法比安过于浮夸的声音就让她觉得头晕。
趁将军分神面对奉承,维洛拉过卢卡的手臂。“请允许我借用这位先生片刻,待会见,将军。”说完她坚定地拖着卢卡走了。
“慢一点儿,别告诉我你真的已经醉了。你要带我去哪?”卢卡无奈地笑着,他正被维洛领着往庭院中央走去。
“啊,就是那个,你知道的,宴会上除了聊天喝酒之外最不可缺少的环节,”她兴致高昂地说,眼睛亮亮的,“咱们跳舞。”
魔法师当即试图逃跑,被维洛紧拽住手臂制止了。他们在往来的舞会宾客中间偷偷进行了一场为时十秒的角力。维洛不确定他有没有使用魔法犯规,因为自己竟不得不使出比平时稍多一点的力气才能稳住他。
“你让我穿了裙子,所以就得和我跳舞!”
“这是报复!”
“你说对了!”
“再见!”
“别想!”她又恼怒又忍不住想笑,“算我邀请你,行吗?难道你要拒绝我吗?”
这件武器凑效了。卢卡哑口无言,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不情愿。“让我先说另一件事。”他缓慢地说,像在拖延行刑时间。
“说定了。”维洛立刻回答,担心他反悔。
魔法师将手伸进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只白色的方形扁盒,顶部印着效能部的太阳型标徽。他把小盒子放在手心打开,维洛定睛去看,发现底下躺着两枚纯银指环,中间都嵌了一粒看起来很眼熟的黑色矿石。
“这枚我留下。然后……这是给你的。”卢卡捏起其中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