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花朝时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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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是天佑元年，新帝继位后的第一年。
天佑元年的花朝节由于楚帝的大婚，比往年更为热闹，或许以后也不会再这么热闹了。
南楚皇宫里，十七岁的小皇帝迎娶了他的皇后宁柔。这个比他大了三岁有余的女子年华正好，头戴六龙三凤冠，身披大红金凤霞帔，端坐在凤辇上，女子明丽的容颜遮掩在红纱盖头下，模糊不清。楚璟恍惚想到，不知道宁仲是否能赶得及喝自己和他姐姐的喜酒。
秦水河游船上，二十六的王嫣一身大红色长袍站在船头，衣带当风。他虽然一直看着清歌楼花船上不绝的歌舞，心中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看的眉头轻轻地拢了起来。
一轮微圆的月下，二十四岁的宁仲听着官道两边不绝的虫鸣蛙叫，一骑快马加鞭，好像不催着马匹跑快那么一点点，都是在犯天大的错误。
而远在乌桕山上的美人良珖微微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砸吧砸吧嘴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不知道那小狐狸什么时候回来，我这酒都快喝完了。”
“阿——阿嚏！”秦水河畔的辛四娘打了个大喷嚏，很没形象地揉揉鼻子，喜滋滋道，“啊呀，不知是谁在想我。”
璧珪也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道：“或许是那个黑衣服的女人吧。”
神女峰，自乌木窗檐上垂下了八根金色绳索，每根绳索上相距甚远地络了三颗浑圆小珠子，山峰上寒风凛冽呼啸，但这八根金色绳索迎风竟然纹丝不动。突然，一只手指纤长，白玉似的女子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抚过八索的珠节，那手的主人也如白玉，更如神女峰顶的白雪，素白的脸，乌黑的发，黑眸淡然若水，无情无欲。
“叮——”如金戈碰撞，音色凛冽，八索的珠子闪过一圈柔和的白芒。
“你唤我‘娘亲’的时候可是很乖的。”辛四娘迅速伸手捏了捏璧珪的脸。
“你若愿意，我可以一直唤你‘娘亲’的。”璧珪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道。
秦水河的夜色有一种惑人心神的美，月色如纱，灯火通明，人流如织，欢声笑语，吴歌楚舞，锦瑟琵琶……交织在一起，仿佛会持续很久，仿佛这夜，永远也不会有尽头。
“你到底为什么要来临水呢？”璧珪突然问道。
“当然是因为临水好玩啊，最美丽的歌妓，最香醇的美酒，最奢靡的宴会，最风流的公子。若想忘尘，难道不应该先入尘吗？”
“……要想忘情，先得动情吗？”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璧珪垂下眼，望着流动的河水，弹指捏了个诀——周围人再也听不见这两人的对话。
璧珪问：“这样……对其他人岂不是非常的不公？”
“怎么了，”辛四娘迟疑着将手轻轻放在璧珪的肩上，问，“你……”
“没什么。”璧珪抬眸望向那艘花船，此时那据说歌声最美的歌妓樊清月正在唱一首时新的曲子，曲调颇为悠长，绵绵不绝，似断未断处总有些出乎意料的婉转动人。
“所以你是来找那个叫宁仲的男人的？”璧珪继续问道。
“大概……是的吧？”辛四娘不确定，“我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喜欢他。”
璧珪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什么叫‘觉得有些喜欢’？”
“喜欢一开始不就是那种朦朦胧胧的，似有未有的情感吗？所以我觉得‘有些喜欢’啊。”辛四娘表示，你这样的小屁孩就不要不懂装知道啦。
“你那是可能不喜欢，可能喜欢，而不是朦胧的喜欢。你连自己喜不喜欢人家都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喜欢上你，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明明是我倒了八辈子霉，我可是小命都差点栽他手里了！”辛四娘说起这事就生气，“那个人上一世是个小道士！”
“哦。”璧珪怀疑辛四娘这不是来和那人谈情说爱的，而是来寻仇的，这样的话就比较说得通了——辛四娘大概是想先勾引那男的，然后等到对方爱上她后再甩了他。
“唔，想不到你看着不怎么聪明，心底其实挺黑的嘛。”璧珪觉得自己以前大概是小看这小狐狸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看着像个傻子喽？！”辛四娘瞪道。
“不是啊。”
“是吧，我其实挺聪明的。”辛四娘得意笑道。
“……你看起来挺聪明的，但其实是个傻子。”
辛四娘：“……”
那樊清月唱到尾处，秦水河上以及河畔的人群都静默无声，唯有流水清风，鱼儿游动的声音，间或夹杂几声虫鸟低鸣，倒是别有趣味。也幸亏璧珪有先见之明，提前掐了隔音的法术。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喜欢那人啊，你是喜欢他差点杀了你呢，还是喜欢他没有杀了你？”璧珪真的是非常好奇辛四娘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们女人的心思你们男人怎么能懂？”
璧珪紧紧撇了下唇，良久才道了一句：“是的，你们女人的心思我实在是不懂。”
辛四娘并未发觉璧珪的异常，因为她也知道自己并未喜欢宁仲，却总有些挂念。她与宁仲相处了也有些日子，发现宁仲这个人城府颇深——心未必坏，但也未必是热的。他大概是有些难以与外人道的经历，虽面上一副良善温和，时常微笑的模样，但不笑的时候，却有些……悲伤。
辛四娘以前也不觉得这悲伤有什么需要同情怜悯的——大多数人的一生要经历许多波折，到最后想想，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没有谁是例外的，谁是不值得同情的？因此谁也不必同情谁。但之后，她知道了宁仲就是那个小道士转世后，她心中却时常泛起不同寻常的情绪……
明明是几乎不变的样貌，上一世的小道士笑的时候微垂眼眸，笑容青涩腼腆，看了就令人止不住要逗上一逗。而这一世的宁仲虽然时常微笑，但眼底深处却没有多少开心。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使他成了如今这番模样？也难怪辛四娘一开始并未认出他来。
这次辛四娘来临水，就是想见宁仲一见，至于见了后如何，她倒并未多想。反正一看对方非富即贵，暂且吃住他几日，如果了了这份牵挂，离去便可，如果喜欢上他宁仲了，嫁他何妨？
辛四娘这小狐狸，在辛家是最无法无天的了，以前懒病难治，不想修炼，因此修为是在家中最低的，辛老爹拿她也没办法。之后十四成仙了，辛四娘突然发愤图强，修为见长了，辛老爹也就在一边高兴着多喝几杯酒罢了。现如今对待感情，也是这般随性，好像嫁个人就和嫁只狐狸啊，嫁条蛇啊，嫁棵树啊……没有区别。
嗯，其实这区别大了去了。
精怪们跨个种族谈个恋爱其实大家都挺看得开的，有些精怪努力地久……咳，或许还能生个小崽。但是相比于人对精怪的惧怕厌恶，一般潜心修炼的精怪对人类更是绕而远之的。对于人妖相恋更是不赞同。其一是因为人心难测，人们十年的花花心思，精怪们百年都未必参的透。不是说精怪们天生愚笨，而是因为他们太信任自己的拳头了，反而忽略了自己的智商……即使动脑，也顶多想着，今晚睡觉盘个什么花式啊——这是蛇妖；中午吃什么好哇——这是阿肃；不知道还剩下多少酒啦——这是良珖；明天也要好好修炼啊——这是成仙前的十四了……
辛四娘是少有的想得比较多比较杂，也想得比较开的……她虽然想很多，想过阿爹为什么胡子一大把，与他差不多年岁的良珖却是个美人，想过为什么良珖的尾巴没了，想过为什么阿柳不能说话，想过为何十四喜欢冯生，乌丸都喜欢霓裳，想过为什么宁仲上一世这样简单，这一世却这样复杂……辛四娘想过许多，但是她当下总是只想一件的。她修炼的时候只想着修炼，所以她修为长得快，一旦她没心思修炼成仙了，她也就不想了。她从未有过“啊呀我竟然没有潜心修炼，竟然在想男人啊”这样愧疚的想法……
嗯，辛四娘现在就在想男人，而这个男人就是宁仲。
骏马咴叫一声，高高扬起双蹄，一片飞尘中，男子俊朗面容，眉眼紧皱，神情急迫。他高高举起一块盘龙腰牌，十分不耐地等着守卫开门。这男子可不就是辛四娘惦念着的宁仲了？
“什么人？”城墙上守卫的询问。
“长留侯宁钺！”
听了他的话，那紧闭的城门开了一道缝，一守卫出来拿过腰牌仔细看了，确认无误后才双手递回了腰牌，挥手让人将城门打开。
待得那城门刚开到足够一匹马通过，宁仲就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马匹飞奔离去掠起一阵的风，将城门下的两个大灯笼吹得摇晃了好一阵。
“哎我说这骑马进去的谁呀，大晚上的还让人给他开城门？”等城门再次关上后，推着城门的一个守卫用胳膊肘撞了下另一边开城门的人。
“去去去，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啊，知道那么多干啥哦，你有九条尾巴还是有九颗脑袋？”另一边推城门的死命敲了下对方脑袋，就见对方不知第几次露出了他一咧嘴的白牙，憨憨的笑。
“告诉他也没什么，有的事少知道些，有的事多知道些也好。”那原先上去看腰牌的守卫道，“这个人啊，就是当今天子的大舅子，皇后的哥哥，长留侯宁钺。”
“皇后的哥哥……就是今天皇上娶的皇后吗？”
“……皇上也就娶了这么一位皇后。”他一脸心痛地看着这两位一同露出憨傻模样，心想，这两人到底是怎么混进京师守卫的呀……
两人听了都露出一副恍然惊叹的样子，纷纷表示：“皇后什么时候有一哥哥啦？”
“……”不想说了，突然觉得心好累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花朝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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