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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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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寂尘大师,好久不见。”
因生病被梨叔拘在家养了几日,这会长岁脸色看着反倒是好了些。
现在乐呵呵的盘腿坐在寂尘大师对面。
还是那间禅房。
两人靠窗坐着,中间有张小几。
签筒被长岁拿起来,先是抱在手中闭眼默念一声佛语,随后轻轻晃动。
上上签。稳。
看到这几个字长岁瞬间轻松了些。
嘴里含着笑念出签文:
无意俄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
“相逢携手上青天。”
长岁又念了一遍,言语慢慢,不知在想着谁。
“施主可还要解签?”
寂尘大师笑眯眯的看着长岁,虽是疑问,但似乎又猜到那人想法。
方才走了神,这会大师问起,长岁不好意思的抿笑道,“有劳师傅。”
递过去之后又补充道,“解字签。”
即稳字。
寂尘大师将竹签放在小桌中间,拿起身前的茶浅饮一口。
拂袖道,“听说小施主将同官府开办济幼堂?”
“啊?大师怎知?”
长岁惊奇的看着寂尘,他明明都还没同别人说过。
寂尘大师静了静。
胡须轻颤,故作高深的指了指桌上的竹签。
表示他是看出来的。
?
长岁在寂尘与竹签之间来回看,寂尘师傅现在这么厉害了吗?
“那这签?”长岁伸着脖子试探的问。
“但行前路,稳步而进。”
说完话寂尘大师又恢复到那副出尘模样。
倾身给长岁倒了杯茶,把签文放进竹筒。
“小施主心中早已有决断,今日这签文不过是将施主所想念了出来罢。
“施主循心而为便可。”
循心而为。
长岁站在院中梨花树下怔愣了半刻钟。
沉重的钟声蓦然响起,绵长悠扬。
午时了,院里的师傅们往饭堂走。
有认识长岁的,走上前问了句可要一同去用饭。
马上入秋了,这梨花树的叶子正在从墨绿转向泥褐。
长岁轻轻拂落肩膀上的落叶,跟着人一起走去后院。
这段时间算不上什么重大节日,因此寺庙里也没什么香客。
饭堂内放眼望去全是穿着灰布僧服。
但有一个角落的桌上却不太一样。
长岁点头向旁边的师傅道谢,随后径直走到窗边那小桌。
“怀大人,好巧啊。”
长岁没坐下,就靠在桌边看着那人。
怀谨抬眸看了看长岁,随后很快垂下眼睫。
没说话,只敢点点头。
场面安静了会。
长岁不说话,怀谨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要吃饭吗?”
长岁拉开凳子坐下。
桌上早已摆好的两碗饭。
长岁饿了,饭吃的很快,也很安静。
吃完饭长岁也没说话,将碗筷自己拿到外面水池清洗干净后放回去便直接往山门走。
驴车停在山脚,这段山路用石板修整了阶梯,长岁走的很快。
怀谨跟在后面。
“怀大人这是何意?跟着我干什么?”
长岁没回头,因走得快说话有些喘。
“我来道歉。”
长岁猛然停住,转头看向跟在旁边的怀谨,
“怀大人为何道歉?”
“我、不该同他人说你还没同意的事。”
什么事?济幼堂?
长岁本是在意怀谨在饭堂早已等候他多时的模样,现在看来,还有其他的?
等了会怀谨没再说话。
长岁又继续转身走了。
怀谨愣了愣,不明白长岁是什么意思。
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还有什么?
长岁走得很快,下山的路,怀谨也不敢胡乱拉扯人,只能一边走一边猜测着解释,
“我只同寂尘说了这个,我并不知道你今日会来。”
长岁很在意自己的事情被人窥探。
自己来寺庙求签,是他的私事,若是被人故意跟踪,他真的会从心底里觉得恶心。
哪怕这个人是怀谨。
且,求签之事,怀谨这般说让他心中对那签文斗升疑虑。
前面有个小亭子,没人在。
长岁转脚走进去。
把心底的气压了压,冷声说,“那方才你为何在饭堂等我?”
原来是这。
怀谨难得慌乱了手脚,话说得很快,
“我同寂尘是旧识,今日来同他叙旧。
“之前在后院时无意听到有小师傅说尤施主来了,我就想会不会是你,然后方才在饭堂时才多等了会。”
听到这话长岁面色并未松缓,继续问道,
“那寂尘为何会知道我与济幼堂的事?”
怀谨脑中的弦绷得更紧了,话说得有些磕绊,“我之前与他说起、一些事,然后、无意提到了你,这才、”
话说得不明不白,已经给过这人一次机会,长岁心头梗着气不想再与人纠缠。
望着空寂清幽的山林,叹了口气,准备继续下山。
怀谨伸手把人拉住,但当长岁看过来时,又低下头不敢与人对视。
手上的劲没松。
见长岁仍是气得不轻,不敢再有隐瞒,怀谨小心看着人说,
“之前我来云山寺时也曾求过一签。但一直没让寂尘解签,也没说过求什么。
“然后今天他又问起签文,我就、提到了你。
“之后我与他说起济幼堂时他自己就猜出来了。”
说到最后怀谨声音逐渐变小。
威风凛凛的知府大人,现在只能伏低做小的哄人。
不过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小心思在脑海里转了圈,顺而说起那道签文,
“签文是天开地辟结良缘,日吉时良万事全*。全,上上签。”
呵,好像又有点得意。
事情还算清晰,长岁心里舒畅了些。
至少说明,签文和寂尘大师的说法是可信的,并非人为刻意捏造。
刚才走快了有些累,在亭子内看了两圈,走到栏边坐下。
话里还是带着质疑,“那你在饭堂时心虚什么?”
“寂尘传消息给我说他说漏嘴了,我就怕你生气。”
怀谨好似突然灵光了些,话说得很直接,但也不会再留下其他误会。
长岁靠在栏杆上,怀谨站在身前眼睛一直看着他,带着些小心翼翼,以及哄人的神色。
“既然知道我可能会生气,那你为何还同人说?”
这其实有一点点找事的感觉。
怀谨说是说漏嘴了,但错了就是错了!
“我错了。”
怀谨认错认得很快,让长岁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书中说的,两人间出现问题一定要直面症结,该道歉的时候一定要快。
长岁又觉着奇怪。
这人怎得、总会突然和平时不太一样。
之前也是莫名其妙的学人撒娇。
面上的严肃表情有些维持不住,偷偷转过头看着外边。
方才的气已经散了,现在有些不自在。
之前的几句质问在长岁脑中回现。
好像太大胆了些。
但又好像、感觉不错。
好在怀谨没再多说其他的让人不自在,只默默跟在身边走下山。
到了山脚下,长岁赶驴车,怀谨骑着马与人并行。
快速侧目觑了眼人脸色,怀谨状似无意的问道,
“尤公子对济幼堂一事可有决断?”
长岁听到了转头看了看马上那人,收回视线看着前路,轻轻挥了挥鞭,懒懒散散的问,
“我曾多次问过怀大人,为何偏要我来牵头这济幼堂,怀大人好似一直没明确说过?”
之前怀谨的回答,是站在私人的角度而言,但长岁更想知道,怀谨如果以知府的身份来看,为何会找他?
“自大盛建朝以来,从未有过济幼堂一说。”
大盛朝至今已有两百年。当今圣上年少继位,雄才大略,励精图治。
至今不过将将八年,朝堂民间一幅繁荣之像,先帝晚年间的衰败气去了不少。
但也不意味着四面八方均是清朗的。
就如这康平以及江南。
怀谨说起这些事,眉宇间多了份正气,
“我初涉康平不久,对底下官场也不全然掌控。
“你曾提到公益一词,我想这济幼堂便是那官府属下的公益部司。
“可、在这庙堂之中论公益,目前来看定是难事。”
怀谨拉着马走的慢了些,长岁没动作,但那驴却精明的也慢下些脚。
“那日你也看到了那些孩子在城外的情况,我已是多嘱咐人仔细看着,可结果…
“若你接手,那些孩子也算有诚心的人看着,再如何也差不到那儿去。”
这话算得上有些恭维,但也真心如此想。
话说了一大堆,怀谨转过头来看着长岁,说出其中最要紧的缘由。
“如今青松书院早已名扬府城,尤公子在百姓眼中是它的当家人,是个至纯至善的好人,由你来提起这公益之事,最能让人信服。”
说白了就是,那些孩子要过得好,照顾的人必须的是个有良心的。
怀谨对那些官员不放心,外面的人也认识不多。
长岁有开青松书院的经验和名头,府城之内知道他的百姓不少,由他来牵头这个济幼堂最是适合不过。
即便他再怎么否认说是长亭他们出息,可在街坊百姓眼中,那书院内的孩子日子过得越来越好、长的越来越精神平日还能读书这几点,就已经够让别人对他赞叹不已了。
“好。”
长岁只轻答了这一字。
怀谨脸上咧开笑,“尤堂主这是同意了?”
堂主?这是什么江湖门派吗?
长岁婉拒这个称呼。
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怀谨,“倒也不必、用这么个同大当家差不多的称呼来折煞我。”
怀谨抬手告罪,也没再惹人不快。
被带着热气的风吹过,怀谨心底难得有些痛快。
毕竟这事于公于私、都算得上极好的事。
“之后济幼堂若有何要求,你来府衙找我便可。”
长岁点点头,那一堆孩子,是有许多事要安排。
不过正好说到这了,长岁问了一嘴,
“那济幼堂就安排在城郊?”
城郊的环境算不得好,若是以后都在那,少不得要修缮修缮。
“嗯,不过那些住的房屋和周边的院墙还得修缮。”
之前因着不得空,东西都布置的简单。
两人倒是想到一块去了,不过长岁其实还有个想法。
“你之前抄了贺家许多木材石料场,那他们府中的石匠木工可还在?”
那些人不算的内家人,应该不至于全关押了。
“在,这段时日刚在织造坊那边做完。”
怀谨想长岁该是要让他们去济幼堂,顺着说道,
“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好木材,等你有了安排就可直接过去。”
“那、西郊的其他木棚为何不一同修缮?”
这算是官府内的公事,长岁说的小心。
怀谨只偏头看了看人,面上没什么反对神色。
长岁继续说,“西郊许多女子逗留在那,如果官府出面把木棚修缮好,再以府衙的名义将那些屋子出租给那些女子。
“价格不用太高,那些女子大多都在织造坊做工,定个他们能承受的范围就好。
“等济幼堂修缮好,两边地方都属官府管理,府衙可派人在周围巡视,这样既能解决那些女子的生计,也能平了府城内的民怨。”
一段话很长,长岁说完歇了口气,也没盯向怀谨,好似只是个小小建议罢了。
这个想法确实是个能两全的好办法。
自那些女子被人抛弃后只能留在木棚,官府也不想驱赶,但有些百姓不同意。
说他们占了官府的地方、一堆女子在外混居不知廉耻的、还有说那些房子本该归属城内百姓的。
总归是触及了有些人的利益,惯爱在背地里嚼舌根。
但让怀谨最意外的不是这些、而是长岁。
以往长岁说起济幼堂这个法子都只稍提了提个想法,可不像现在能说这么一大堆,说的这么健全。
他心底好像涌出一些些成就感,就好像、他发现了长岁内心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然后现在又获得了一点能靠近的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