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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7.暴风雪永不停歇 ...

  •   瓦姆达是个偏僻但却美丽的地方,因瓦姆达河而得名。卡尔曾来过这里,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曾有一次和约瑟夫一同来这里度假。

      他们也的确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河水便呈现出粼粼金光,附近森林里的虫鸟此起彼伏地鸣叫着。约瑟夫偶尔也会在柔软的草地上架起画板,偷偷给在河边徘徊等候自己的卡尔画像。而卡尔则不时捡起河岸边的石子,然后用力丢到水里,看着一连串的水花溅起又落下。

      那段时间他们还没有烦恼,而所有的不幸与悲伤,尚在未来静候他们。

      卡尔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回到瓦姆达的一天。而冬天的瓦姆达,是个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地方。

      双轮马车在暮色中匆匆驶过积雪覆盖的小路,朝着最近的一家旅馆赶去,将落日余晖远远抛在身后。当卡尔在破旧的旅馆前下车时,寒风令他哆嗦了一下,猛地打了个喷嚏。车夫本想替他拎手中的箱子,但卡尔拒绝了他,付清车前之后便打发对方离开。

      落日旅馆。

      卡尔抬头看了眼简陋的招牌,极力回忆当初是否和约瑟夫在这里住下过。但是遥远的记忆如同隔了一层磨砂一样,无法看得真切。当店伙计跑上前来招呼他时,卡尔放弃了搜索记忆,跟着对方走进了旅馆。

      然后,他开口向店伙计询问:“你知道这附近有姓德拉索恩斯的人家吗?他们在这里有栋宅子,应该就叫做瓦姆达庄园。”

      “你说的是河畔古堡吧?”伙计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他笑着回答卡尔,“我们都叫它‘河畔古堡’,但应该就是你说的瓦姆达庄园,因为主人姓德拉索恩斯的,在这里只有一家。”

      卡尔点了点头,然后询问去那里的路线。

      “少爷您要是想去那里的话,最好雇一架雪橇。因为下雪嘛,路很不好走的。”伙计说道,又好奇似的问,“您是去拜访德拉索恩斯老先生的吗?”

      卡尔的心不禁一跳,微微点了点头。

      伙计笑起来:“那位老绅士十分值得尊敬,当地人都爱戴他。”他又说,“德拉索恩斯先生很喜欢画画,我还见过有人去那里给他做绘画模特哩。”

      “是吗?”卡尔不安地笑了笑,他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风正呼啸着,但没有下雪。

      还没有下雪。

      卡尔不希望在下雪的时候动身,于是问伙计:“如果、如果我现在出发,去那里的话,能在天黑前赶到吗?”

      “哎呦,您不要命啦,这个时候也雇不着雪橇啊。”伙计还以为卡尔在开玩笑,“何况大晚上的,德拉索恩斯先生也该睡了。”

      卡尔只是说:“我有急事找他。”

      伙计听了这话仔细地看了卡尔一眼,为难地挠了挠头,最后说道:“您这样说,那我也不好劝您了。但走着去路很远,您可得小心呐。”

      “谢谢。能麻烦你替、替我找间屋子吗?我要换衣服。”卡尔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在话音的末尾,他的语声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刻钟后,卡尔换上了“驱魔人”,然后孤身一人走进了暮色当中。

      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也许他只能按照安排一步步走下去。卡尔朝着伙计指点的方向前进时,能感到恐惧在那个最终时刻还未到达之前便已经升起,一点一点啃噬着他的内心。

      那封信上说,他必须……

      然而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甚至没有回头的余地。卡尔明白自己这一次无法命运抗争,至少这一次不行,因为一切都早已被上帝安排好了。

      他必须去做。

      在荒凉的小路上走了一个小时之后,刺骨的狂风中开始夹杂雪粒,天空变成了泛着金属光泽的灰黑色。然后雪片从夜幕中颜色最淡的部分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卡尔抬起头,冰凉的雪花旋转着落进他的眼眶里。

      这场雪,终于还是下起来了。

      而且很快,雪便越下越大,卡尔身后的一行脚印迅速被新的雪花掩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风声从呜咽转为怒号,然后愈来愈尖利,几乎要刺破夜空。卡尔艰难地走在暴风雪中。灰蒙蒙的天空已经被夜色吞噬殆尽,雪花不断地飞溅在他的脸上。

      不过卡尔已经完全冻僵,感觉不到再多的寒冷了。

      然而他仍为眼前苍凉的景色感到震惊与心痛。脚下的这片荒原仿佛广袤无垠,冰雪早已掩盖了起伏的山丘与森林,使得一切看上去都是单调刺目的白。

      在漫长而又枯燥的旅途中,卡尔继续向前走去,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了。虽然风雪令他视线受阻,但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正悄无声息地矗立着一栋古堡。它庞大而又安静,却有着某种强烈的存在感。

      卡尔并不需要看到它,他是感觉到它的。就好像眼角痒痒的。尤其是视线滑过它所在的地方时,卡尔几乎忍不住要用手去使劲揉揉眼睛。

      胸前那柄冰冷的短剑摇晃着,不断轻轻拍打卡尔的胸膛。剑柄镶着的红宝石在雪地中散发出些许温暖的光芒,像是一块冰冻的鲜血。

      恶劣的天气也并没有好转的趋势,风拼了命的呼号,好像一头正被人用鞭子使劲抽打的可怜的驴子。雪花疯狂地在空中旋转着,卡尔衣服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他不得不常常停下来拍打雪花。

      终于,卡尔在暴风雪中吃力地抬起头,睁大被飞雪迷住的双眼。然后他看到了,那栋古堡正在迷蒙的雪境中静静等候着自己,如同一只黑色的楔子斜斜插入地下。迎着风雪的砖墙没有一丝一毫被雪花沾染,那种纯黑的颜色几乎刺痛了卡尔的视网膜。

      就是这里。

      卡尔一步步朝着古堡走去。风雪声已经沦为一成不变的背景,很容易就能忽略。他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然后伸手推开了紧闭着的铁门。

      没有预料中刺耳的摩擦声,大门顺畅地滑开了,仿佛已为等候他的到来而做了万全的准备。

      卡尔走了进去,穿过积雪覆盖的庭院,然后进入了古堡内部。

      古堡中很安静,当沉重的大门在身后阖上的时候,风雪的呼啸声立刻被拦在了外面。卡尔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几乎像是敲鼓一样,嘭嘭嘭、嘭嘭嘭。

      “约瑟夫。”卡尔开口唤了一声,以为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大一点的声音,然而那一声“约瑟夫”在空荡荡的古堡中迅速回荡开来,几乎响亮得吓人。

      卡尔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约瑟夫,你在吗?”卡尔又叫了一声,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当目光扫过黑暗中的古老的雕花楼梯与枝形吊灯,卡尔有一种心脏即将撞破胸膛跳出来的错觉。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动静。

      卡尔的双眼努力在黑暗中搜索着,他的呼吸沉重而又急促:“我知道、知道你在这里,我、我是来找你的。约瑟夫,别躲了,是我,是伊索·卡尔。”

      “我知道是你。”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冰冷的手从身后按在卡尔的肩膀上,“嗨,伊索,晚上好。”

      卡尔猛地抽了一口气,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没让自己跳起来,当缓缓转过身时,卡尔看到了约瑟夫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的脸,和那双尚未被黑暗吞噬的蓝眼睛。

      那是虽然已经开始老去,但还未成为欧利蒂丝庄园那个残忍的监管者的约瑟夫。“在欧利蒂丝庄园,时间是个可笑的东西。”在另一个雪夜,约瑟夫曾这样告诉卡尔。

      “约瑟夫……”卡尔用力咬住了嘴唇,他急促地呼吸了几次,然后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可约瑟夫却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卡尔?”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谁指引给你道路?

      是命运吗?

      “我来找你。”卡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喉咙一阵一阵紧缩,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知道、知道发生了什么,乔伊、乔伊的事情,是、是我哥哥……”

      约瑟夫用一根手指堵住了卡尔的嘴,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伊索。”

      卡尔抬起头望着约瑟夫,他早已明白,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最终卡尔说道,“克雷洛夫,他、他一年前病逝了。”

      “我不想知道。”约瑟夫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然而随即升起的是某种冷静的疯狂。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卡尔微微扬起的下巴,低语道:“我不关心别人,伊索,你知道我现在只关心一个人。”

      卡尔点头。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你这身衣服?”约瑟夫忽然说道,“看上去很适合你。”

      卡尔吸了吸鼻子,然后轻轻笑了:“嗯,这是、这是驱魔人的衣服。”他以为这句话并没什么,然而说完之后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却仿佛开始逐渐崩溃,令他几乎语不成声,“你觉得、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驱魔人’棒极了,伊索。我想为你画一幅像,用最新的画法。”约瑟夫微微垂眸,他凝望着卡尔,问道,“好吗,伊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47.暴风雪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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