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是降雨弹》枕茶兮

26、第二十六章

　　一直到江隼都已经离开了房间，余音还没回过神来。头顶全都是他手指划过发顶的触感。刚刚洗过暴露在空气中微冷的发丝，霎时间铺上了一层温热。
　　过了一阵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江隼出门之前曾仔细地叮嘱她：“把门锁上。门链挂好。”
　　他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别的话，只用温厚大掌揉了揉她头顶，把已经晾干的大衣挂在臂弯，起身出门。
　　江隼平时看起来沉默又危险，锐气十足，像一只还没长成的黑豹，已经有了十足的攻击性；但此刻的他收敛了所有锋芒，反倒满满都是沉黯的迷人。
　　余音把门锁得紧紧，重新洗漱之后顺手关了灯爬回床上，把被子裹好，开始玩手机。
　　她的手机不是智能机，所能玩的也就是扣扣聊天和看电子书罢了。
　　让人郁闷的是，她最近下载的小说是刑侦罪案类的。平时在家里看倒没什么，今天受了惊吓，又独自一人住在宾馆里，她看着看着小说，整个房间里又静，她只感觉后背阵阵发凉。
　　……实在是太可怕了。
　　正在她尝试着把自己整个往被子深处蜷缩的时候，在她手心攥着的手机震动起来。
　　余音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按了挂断键。
　　——是来自江隼的电话。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喂？”
　　“睡了？”电话那头的江隼像是在忙着整理什么东西，余音只觉得耳朵里填充满满嘈杂的声音。
　　“还没呢。”余音侧身躺着，把右脸颊往枕头上使劲埋了埋，又把手机盖掀开放到自己左脸上方，听筒正对着自己左耳，“刚躺下。”
　　“嗯，我也马上就睡。”
　　……哦。
　　所以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都告诉自己？
　　敏感如余音，已经意识到了某种暧昧的萌芽。
　　但是仿佛是错觉一般，他就在隔壁的房间，说话的声音却那么一丝不落地灌进自己的耳朵，耳尖都开始微微发热了。
　　就像他说话时贴在自己耳边一样。
　　这是她短短一天内感受到的，来自江隼的第二份安全感。
　　是只有他能够带给她的，独一无二的。
　　“咔哒。”似乎是清脆的关灯声，而后是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余音听到这里仿佛耳朵被蛰了一下，忙把听筒离自己耳朵远了一些，过了大约十几秒，电话那头一切的响动终于归于沉寂，他沉郁得像大提琴华彩的音色又响起来，“睡着了吗？”
　　余音做贼心虚似的在黑暗中用被子蒙着脸，但仍热得像有火在脸上烧：“没啊。”
　　怎么睡得着？
　　这人……分明就是在耍流氓嘛。
　　余音突地在心里就生出些恼羞之意。
　　江隼倒真没想那么多：“之前来蒲市玩过吗？”
　　“没有啊，蒲市离我家那么远，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根本来不及玩什么就又得回家了。”余音也急于转移话题，带点心虚地说了一大堆话。
　　“那明天带你出去玩？”江隼话顿了顿，又生怕余音以为他不学无术似的补了句，“明晚。”
　　“看明天老师布置不布置作业吧。”余音倒不担心会再出现今天的事。怎么说呢，就是江隼待在她身边，她就会很安心了，总觉得没人能再伤害她。
　　“啧。”江隼恨不得隔着电话捏捏这小丫头的粉团子脸。他简直被她磨得没了脾气，“行。”
　　“明天早上八点开始上课。你不要起晚了呀。”余音聊起作业之后，突然想起来，现在已经不是放假模式了，而是演变成了上学模式，“我们明天约着七点十五起床，然后去食堂吃过早饭再去上课好不好？”
　　“好。”小姑娘的计划里把他也包括进去了，江隼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反对，“中午我带你出去吃点好的？”
　　“这样会不会赶不上下午的课？”余音犹豫道。
　　江隼见她这话分明也是很心动的意思，冷冷淡淡地又给小鱼抛了饵：“很近。特别美味。”
　　“……那就去吧。”余音很没出息地屈服了。
　　要不是要来这里补课，她就可以在家里享受妈妈做的菜肴了。
　　出去吃顿好吃的，也没什么……吧？就当是犒劳自己了。
　　门外突然响起一串脚步声，极快地跑过去。
　　余音一惊。
　　而后又是一阵女声温柔地劝：“宝宝不要跑得这么快啊，别吵到其他人……”
　　其间还夹杂着孩童开心的笑声。
　　余音松了一口气。
　　而后她便听到听筒里传来轻笑声，气息温柔，听得她耳朵都痒了，仿佛热热的吐息就落在她的耳尖：“吓了一跳？”
　　江隼也听到了门外的声音，与此同时，他还注意到，那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余音就猛地屏了呼吸，直到最后才长长地把那口气吐了出来。
　　“胆小鬼。”
　　带着笑意的，语调上扬的，亲昵的称呼。
　　江隼一贯冷傲，难得有这样调笑的语气。
　　但对于余音，好像他本身就很容易变得不像自己。
　　余音听了他的话突地有点委屈：“我本来不是这样的，还不是因为……还不是因为……”
　　声音发抖，说不下去。
　　她明明知道江隼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带了埋怨的语气。
　　余音自己没意识到，她现在的态度近乎像是情人之间的撒娇了。
　　江隼是关心则乱，也没意识到她态度的转变，只自悔失言地好脾气地道歉：“嗯，我知道，我的错。”
　　这态度若让他哥江燃看见，准得惊得瞪出眼珠子。
　　江燃在家的时候没少跟自家这头上像是长着反骨的江隼动手，两人打架的时候毫不含糊，基本上是哪儿疼往哪儿招呼。兄弟俩人也不顾及对方好看的脸，只往脸上揍——江隼一开始还打不过他，毕竟江燃是特种兵，身手岂是一个业余的江隼能对得过的。
　　虽然江隼现在在江燃屡次操练下进步神速，甚至仗着年轻体格好似乎能和他一战了，但当年只能挨揍的那段日子，他可是咬紧牙关，用狼崽子似的凶狠目光盯牢他，一次也不肯认输的。
　　那目光让江燃都有些心里发憷。
　　更别说是这种完全服软的“我的错”之类的话了。
　　“我胆子不小的。”余音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嗫嚅道，“我最爱看推理小说了。”
　　“好，我们音音胆子最大。”江隼诱哄似的放低声音，说完这话时，他自己都要被自己酸得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这语气，不像他啊。
　　但是迷之又雷又爽是怎么回事？
　　“你！”黑暗中他的声音格外好听温柔，余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烧，“不准叫我音音！”
　　江隼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事实，但隐隐透露出控诉委屈之意：“别人都这么叫你。”
　　别人是女孩子！
　　余音被这人的不要脸程度惊呆了，想跟他分辩，但女孩子脸皮薄又不好意思直说，到最后只能无奈道：“……算了随你便吧。”
　　两个人又絮絮地说了会话。余音本来以为这天晚上她要睡不着觉了，却没想到，江隼的声音似有魔力，她竟很快睡熟了。
　　毕竟奔波了一整天，又受了惊吓，她是真的身心俱疲。
　　江隼很快注意到了她变得平缓的呼吸：“音音？”
　　有了余音的首肯，他叫起她的小名来毫无心理负担。
　　“……”回复他的只有她轻缓的呼吸声。
　　江隼忍不住弯唇笑了一下，放轻声音：“晚安。”

　　余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因为待机时间太长，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匆匆把手机充电器插上，查看时间，发现才七点整。想睡个回笼觉，却已经没了睡意。
　　余音索性起了床洗漱，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才发现窗外一片白茫茫，厚厚的雪铺了满地。
　　雪还在下。
　　她思忖了下，给江隼拨了个电话。刚拨出去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她才想挂断，江隼已经把电话接了。
　　“醒啦？”他似乎非常笃定是她打来的电话，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嗯，”余音干巴巴道，“你起来了吗？我们去吃早饭吧。”
　　江隼心情很好的样子：“嗯，你稍微等下，我马上到你门口。”
　　他话音刚落，余音就听见了敲门声。
　　“开门吧。”
　　余音没想到，他口中的“马上”，就是“现在”的意思。
　　更没想到的是，他来敲门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两提小笼包，两份豆浆。他没再穿着昨天那件黑色大衣，而是换成了一件深蓝色冲锋衣，戴一顶黑色棒球帽。他混血深邃的眼睛在漆黑帽檐下像是灼烧的煤炭，明亮，带着火光。
　　长得好看实在罪恶，不管穿什么都引人犯罪。
　　哪怕他并没表情。
　　“早上出去跑了步，就带了早饭。”他一回来就先把豆浆和小笼包全都放在暖气上，免得余音醒来的时候都凉透，然后才去浴室洗了澡。
　　思虑十分周全。
　　“你穿这么少，外面不冷吗？”余音忙让他进来，顺手把门带上。
　　江隼把早餐放在沙发旁边的小桌上，四下看看没有多余的地方可坐，他又不方便坐在女孩子的床上，只得局促地墙角罚站似的站在一旁：“不冷。”
　　真该带着小姑娘去自己在俄罗斯的家去看看。到时候她就知道什么是冷了。
　　而且他晨跑之后，浑身都热得不得了。
　　不过余音的话……
　　“你记得多穿点。”江隼补充道。
　　小姑娘身体不好又畏寒，自己费这么大力气把她调理好，可不能功亏一篑。
　　余音快快地吃了半笼小笼包，又把自己那杯豆浆一饮而尽，才满足地抱着已经饱饱的肚子道：“知道啦。好饱啊。”
　　简直是小奶猫。吃饱了就要在主人腿上滚来滚去地撒娇。
　　不管心里多么汹涌，江隼表面上仍波澜不惊：“嗯。”
　　他和余音也一起吃过一阵子早餐。一般两个人点两笼小笼包，余音吃半笼，他吃一笼半。
　　所以余音吃完之后相当习惯地让开位置，江隼在她刚刚坐过的小沙发上坐下，开始吃自己的份。
　　他本来话就不多，吃饭的时候更不爱说话。
　　余音无聊，索性在等他的时候开始看手机里的电子书。期间抬头，看到他安静地用餐的场景，英俊的侧颜堪可入画。
　　她没忍住退出了电子书，打开相机，把他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