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潜伏》澹台孑

33、第九章：马赛（4）

　　临近午夜，旧港越发热闹了。

　　庆祝新年的人群慢慢聚拢在旧港的主干道周围，四周有各式各样的乐队在奏着曲子，古典的、民俗的、异域的，曲调颇为轻松欢快。等待花车游行的观众纷纷随着曲子舞蹈，用欢乐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年。

　　江晚余被气氛感染了，脚下踏着节奏，身子随着曲调微微摇摆起来。

　　她回过头看程勋，拉着他的手，试图带着他一起舞动：“阿勋，动一动，暖和很多。”

　　程勋不是善动的人，他也不会跳舞，他看着江晚余，不愿扫她的兴，随意晃了一下身子。

　　江晚余被他笨拙的舞姿逗乐了，她笑起来，身体四肢也随之放开了。

　　她个子虽然不高，但身姿灵活，跳起舞来很好看。程勋放开手，静静在一旁欣赏着。

　　她的舞姿很快也吸引了别人，他们有男有女，渐渐围拢过来一起跳舞。

　　程勋慢慢被挤出了人群，他远远看着江晚余，眉心沉了下去。他们终归不是一类人，他的心思重，善谋权术，而她却是那么率直，高兴难过全都写在了脸上。

　　他用权术驾驭着她，她用率真吸引着他，谁高明过谁？

　　程勋想着轻声笑了一下，抬眼看见江晚余和一个拉丁裔的男人跳得正欢，两人面对面，身体几乎要贴在了一起。他没多想，抬手拨开了跳着舞的人群，把人群中的江晚余拉了出来。

　　江晚余跳在兴头上，不明所以地看着程勋，远一点，那个拉丁男人也觉得程勋扫兴，不满地向他吹了声口哨。

　　程勋看着他，板起脸，拽着江晚余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好好站着，别走丢了。”

　　江晚余眨眼看他，憋着笑，问他：“你怎么了？”

　　程勋不说话，把江晚余揽在怀里，又抬头警惕性地盯了那人一眼。

　　江晚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回过头拆穿他：“吃醋了？”

　　程勋低头看她，猝不及防揉了一下江晚余的脑袋，他笑了一下，说：“我现在胃里是空的，有醋，你说我吃不吃？”他说完，张开大衣，把江晚余裹进了怀里，低声叮嘱她，“马赛治安乱，好好待在我身边。”

　　江晚余笑笑，环住了程勋的腰。

　　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新年夜的花车游行开始了。江晚余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过去，她盯着游行的队伍看，不时朝着花车上的表演者挥手、欢呼。

　　程勋在一旁冷静得像个旁观者，他一直拽着江晚余的胳膊，眼里没有花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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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车游行进行了一会儿，广场上的烟花继而响起，灿烂的花火飞升入天，照亮了马赛旧港的天空。

　　江晚余眼前随之一亮，跟着人群欢呼起来，她拉住程勋的胳膊，转头去看他。

　　程勋并没有看烟花，只是低头在看她。他笑笑，从背后搂住她，在她耳边说：“新年快乐！”

　　旧的一年过去了，愿所有的不愉快随之消散，新的一年能有新的气象。

　　江晚余笑着扭头看程勋，想要送上祝福，可话到了嘴边突然僵住了。

　　在游行奇装异服的人群中，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那是一张江浙人的面孔，他与节日的气氛格格不入，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江晚余很快想起了93省的绑架事件，想起了那个令她作呕的“三哥”。

　　他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程勋来的？他怎么找到了这里？

　　江晚余隐隐察觉了不对，她随之握紧了程勋的手。

　　程勋感受到了江晚余突如其来的紧张，他一蹙眉，问她：“怎么了？”

　　江晚余来不及细想，背过身，拉着程勋说：“阿勋，我想回酒店了。”

　　程勋很早就想回去了，碍于江晚余才耗在这里挨冻的。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问江晚余：“怎么突然要回去了？”

　　江晚余不回答，拉着程勋往人群外边走。她余光看见了身后的三哥，他似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面露几分狰狞。

　　江晚余不敢停留，脚步匆匆，走出了三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继而火光冲天，照亮了旧港地面上的街道，和天上的烟花遥相呼应。

　　三哥动手了？

　　江晚余来不及反应，拉着程勋往人群外边跑，就在这时，游行的队伍里传来了机枪扫射的声音，继而周围的人群发出了哭喊和尖叫声。

　　与此同时，程勋赶了上来，他一把护住了江晚余，用手按住了她的头部，让她压低身体。

　　他挡在她的身后，护着她躲到了一个石柱背后。

　　江晚余脑子是蒙的，她回头一看，原先他们站立的地方已接受了机枪的洗礼，瞬间变得破败不堪、血流成河。

　　机枪还在不断扫射，不时远处还有爆炸的声音。程勋把江晚余拉了回来，把她压在自己怀里。

　　“我们可能遇到恐怖袭击了。”程勋说。

　　江晚余惊恐地看着程勋，她还没有回过神，三哥和恐怖袭击，他们有什么关系？

　　程勋握着江晚余肩膀，用语言唤醒她，试图让她冷静：“晚晚，别怕好吗？跟着我，我保护你。”

　　江晚余清醒了一些，看着程勋，木然点头。

　　程勋头脑很清楚，他对着江晚余点点头，再三叮嘱她：“跟紧我。”

　　他说完，拉着江晚余躲开人潮，从侧面的小路离开旧港。

　　身后的枪击声不断，警笛轰鸣，江晚余甚至觉得鼻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她被这气味刺激得回了神，明白三哥和恐怖袭击是两回事。

　　三哥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从他寻觅的眼神，江晚余笃定他知道他们在这里，他就是在找他们。

　　卫旭让她把程勋带到旧港，说她自有安排，原来她的安排竟是如此阴狠。她为了阻拦程勋回到巴黎，竟然要下杀手！

　　江晚余明白过来已为时过晚，她此时已成了卫旭的帮凶，一步步把程勋推进了深渊。

　　她想着，脚下奔跑的步伐慢了一些。程勋回过头看她，冒着危险折返回来，拉着她的手说：“晚晚，坚持一下，这里还不安全。”

　　江晚余体力不济，她看着程勋，喘气说：“阿勋，你先走！”

　　他留在这里不安全，躲开了恐怖分子，未必躲得开三哥的偷袭。

　　她推他走，程勋不肯，他不松手，拽着江晚余往前跑。

　　突然，身后有人开枪了。

　　“嗖”地一声，子弹划过夜空，一枪打在了两人身旁的汽车上。

　　程勋大惊，手一拽，把江晚余拉近了怀里，用身体护住她，躲在了汽车的背后。

　　江晚余紧紧贴在程勋胸口，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心跳声。他的心那么的坦然、纯粹、不加杂质，他对她，甚至可以牺牲身体保护她，而她呢？只有算计和背叛，一步步将他置于了死地。

　　江晚余安静了下来，静得让程勋担心，他看了眼远处，那里没了动静，他这才低头看她，发现她在哭。

　　他抹掉了她的眼泪，低声说：“别怕，有我在。”

　　她不是怕，而是愧疚、后悔。

　　程勋说完，江晚余的眼泪更汹涌了，但她知道这不是哭的时候，她点点头，抹掉了泪。

　　视线清晰了，江晚余跃过程勋的肩膀，看到了他背后的情况。

　　三哥就在不远处，他举着枪渐渐靠近了。

　　他好像发现了两人，径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他扣下了保险栓，手指抵住了扳机……

　　江晚余无暇细思，她凭着冲动，拉着程勋的手，告诉他：“快走！”说完一转身，到了程勋的身后，伸手推了程勋一下。

　　与此同时，枪声响起，子弹带过火光穿透夜空，也打破了短暂寂静的小巷。

　　程勋意识到了什么，惊觉回头，只看到江晚余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前一倒，他急忙接住她，她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这是一个温暖、安稳的怀抱，但江晚余此时不敢眷恋。她推程勋，说：“快走！”

　　程勋抬头，三哥一步步逼近，走，已经来不及了。

　　他再度扣动安全栓，“咔哒”的机械响动声穿透了周遭的哀嚎，穿过夜晚沉闷的街道，刺激着江晚余的神经。她惊悚地回头，看见三哥的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她的身体动了一下，但却被程勋一把按住，他把她死死压近了自己怀里，用身体为她建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砰——”

　　枪声再度响起。

　　江晚余身体随之一颤，眼角的泪水彻底模糊了视线。

　　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成功的喜悦，没有结束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悲痛和被压抑许久的内疚。

　　江晚余紧紧抓住程勋的衣服，拼命压抑着自己颤抖的情绪。

　　她的身体抖得很厉害，程勋低头看她，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柔声说：“好了，没事了。”他说着松开了江晚余，她回头，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三哥，他被一击爆头，鲜血和脑浆撒了一地。他倒下的后边，站着一队防爆警察，身后闪着红蓝相间的灯光。

　　江晚余觉得灯光炫目，眼前的画面更是让人不适，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一闭眼，倒在了程勋的怀里。

　　程勋一惊，不住喊着“晚晚”，但江晚余没有应声，只是伏在他的胸口虚弱喘息。

　　夜深了，海风灌入领口，吹干了冷汗。程勋浑身都是冰冷的，此刻唯有手指间越来越热。

　　他抬起手，看到了手中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