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少年之歌》明月晓轩

4、别家

　　宇宙历798年的夏天是自由行星同盟无边灾难的开端。
　　伊谢尔伦中央指挥室中，绿色眼眸的空战高手波布兰用力把扁帽甩在地上。
　　“我们成了守护王子的骑士……”
　　从“把自由的旗帜插到银河那边”的势不两立，变成高登巴姆王朝保皇党的战友，不知道海尼森那里是“欢呼雀跃”还是“群情激奋”。总而言之，当时在指挥室的凌行简从高级军官的表现中再次证实“伊谢尔伦驻留军已经是同盟军队的异类”。
　　“我的血已经廉价到要为一个带着皇冠的小孩子而流的地步！”回到通讯室，他这样发表自己的意见。
　　“但是对方答应君主立宪，也算是另一种方式解放帝国。”
　　向说话的人投以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凌行简毫不客气的给了对方一个打击：
　　“如果想要‘借刀杀人’的解放帝国的话，直接支持帝国中那些艰难挣扎的地下共和主义者不是更有道理。”
　　“那些地下共和主义者没有军队。”
　　“难道你觉得流亡皇室有军队？”
　　很满意地看到对方哑口无言，回到操作台前的凌行简找不到工作热情，索性打开阅读器，把好几天前收到的家书放入其中。
　　显现在面前的是妹妹凌简之艳丽的容颜，带着两人相会时极少看到的笑容道：
　　“一共有三个消息，两个好的，一个差的，根据做妹妹对你的了解，从好的说起。
　　“第一个好消息是，母亲刚刚接受体检，身体非常健康……
　　“现在要汇报让你跳起来的坏消息了，那就是——”
　　代替简之身影的是一段录像，乍一看他一头雾水，过了半分钟才意识到那是一个颁奖典礼，而接受奖状的人非常眼熟。紧接着一个近镜头，行简终于看清楚会场中的大字——射击及防身术大赛。
　　“简之加入了民兵！”他果然跳了起来。
　　“行简应该明白了吧，”又是简之笑盈盈的模样，如果说一开始他还为妹妹难的好心情惊讶的话，现在就有了揣一脚的冲动。
　　“我已经加入了民兵，当然没有告诉母亲。我想，行简会替我保密的，孝顺如行简，不会忍心看到母亲天天为两个孩子担忧，是不是？”
　　“你狠！”他开始磨牙，居然拿孝心来压他，等于是把自己的母亲当作“人质”，这种事情也只有简之这个“父亲的乖女儿”才做得出来。
　　这个家伙如果需要的话，一定会成为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根本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典型”。
　　凌行简愤愤地下了这样一个结论，这个时候，他绝对想不到，短短一年之后，一时的气话会成为凌简之未来人生的注脚。
　　这一年十一月凌行简由于在几次演习中的出色表现被晋升为少校，与此同时，他从半后勤的通讯军官变为一艘驱逐舰舰长。
　　“最终从被动杀人变成主动杀人了”面对晋升，他这样自嘲。然而，另一方面，他惊人的军事天才也在更高的岗位上一点点被挖掘出来，凌行简自己也知道，他不愧为世代军官家庭的后裔，对于战争仿佛是从血肉里蔓延出来的熟悉。但是，行简一直觉得妹妹在军事上比他更有天赋，也许是因为她从小就喜欢军人事业的缘故。
　　“真应该让简之从军，如果是简之，现在可能是中校甚至上校了。不过，这个家伙居然是防身术和枪法的双重高手，这不是说我以后和她斗嘴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要塞警报震耳欲聋的响起，发出一个统一信号：全体人员，战斗准备。
　　由罗严塔尔率领的大军展开的名为“诸神的黄昏”的伟大战役就在凌行简胡思乱想的时候揭开了帷幕。

　　随着罗严塔尔大军“伊谢尔论攻略战”的开始，自由行星同盟开始意识到，他们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惨痛代价。想将收留贵族作为一种无害政治游戏的特留尼希特等人在黄金狮子锋利的剑峰下颤抖起来。
　　经历了亚姆利扎会战和内战的自由行星同盟已经江河日下，国家经济在崩溃边缘，几乎失去了全部精锐正规军，无数名将在无谓战争中丧命。伊谢尔伦攻略战一开始，当政客们还做着“用敌军的尸骨铺满伊谢尔伦回廊”的美梦时，自由行星同盟一些有识之士已经开始做好用自己的力量保卫国家的准备。
　　这一年的11月，在自由行星同盟首都海尼森，即将列入后代每一本历史教科书的组织——自由联盟建立了。年轻的海尼森大学机械系学生凌简之成为这个民间组织的创始人之一。创立初期，这一组织只是以民间支援团体的名义出现，第十三舰队（也就是伊谢尔伦驻留军）在前线浴血奋战时，凌简之和她的同志们奔波于大街小巷为同盟国防部争取捐款，筹集武器。
　　自由联盟从单纯的民间团体变为准军事组织的开始是第二年的一月份，这个时候莱茵哈特率领的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一向处于中立地位的费沙。自由行星同盟倚为屏障的伊谢尔伦要塞失去了价值，通向海尼森的另一条道路打开了。一夜之间整个国家陷入恐慌之中，以往口若悬河的政客缩到最安全的地方，国防部长脱胎换骨一样带领军队准备担负起保卫国土的责任。
　　阳光刚刚照到凌家两层小楼的阳台上，一层薄霜让门前台阶变了颜色。凌简之一手提着旅行袋，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鞋子，小心翼翼往外走，经过母亲门前时简直连呼吸都摒住了。轻手轻脚摸到门边，正要庆幸一下，却听到身后平静的声音：
　　“简之，你真的连向自己的母亲告别都不愿意么？”
　　手上的东西同时掉到地上，凌简之有了一个短暂变化，然后，她深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对自己的母亲，微笑道：“妈妈真是的，人家难得想要品尝一下逃家的乐趣。”
　　“你想去哪里？”
　　“野营啊，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去野营。人家本来想到了营地再打电话，吓您一跳的。”
　　“简之，”凌夫人显得格外平静，缓缓道：“我一直希望你成为一个诚实的孩子，事实却和我的希望相差太远。简之，你难道是去露营，而不是去参加战斗？”
　　从母亲冷静的眼神中凌简之意识到自己是瞒不过去了，一跺脚狠狠道：“一定是行简出卖我。”
　　“和你兄长无关，看来又多了一个欺骗我的孩子。”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我违背了您的希望……让自己置身于战争的危险下……”
　　“简之，我是一个军官的妻子，在这之前是一个世代清白且热爱自己国家的家庭的女儿，我对自由行星同盟的热爱不会比你和你的父亲差。凌简之，我不会阻拦你去保卫自己的家园，就像当年我选择了一个军官做自己的丈夫。”
　　“妈妈！”
　　“所以，在你从此置身于危险下之前，是不是应该和我好好的告别？”
　　凌简之突然意识到，她和兄长，甚至他们的父亲都还远远不了解眼前这个文雅而冷静的女人——她的母亲。
　　她慢慢走过去，凌夫人突然疾步上前，用力抱住她，喃喃道：“我亲爱的简之，我亲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