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纪元1590年,以“精灵三戒”广为人知的三枚力量之戒问世。Gwaith-i-Mírdain为此广发邀请,在Ost-in-Edhil城中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他靠在窗边,端了一杯据说是矮人费尽周折才从迷雾山脉东麓某地换来的红酒,俯瞰着下方洋溢了琴声、歌声、笑声的广场。庆祝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众人的热情不但不减,反而大有愈演愈烈的迹象。不知是谁最先注意到了他,一声接一声,欢呼扬起,很快汇成了浩大的声浪。是Moria的矮人还是Eregion的精灵,这一刻似乎都无关紧要,因为他们喊出的词句虽然不是同一种语言,含义却一模一样。 “Celebrimbor Aulendil,继Fëanor后最伟大的工匠。” ……继Fëanor后最伟大的工匠。 瞬间的怔忡后,他得体地举杯向他们致意,立时引来了一阵更加狂热的回应。 这真奇怪,他望着人群想。我明明应该跟他们一样激动……不,应该更激动些才对。为了它们,我究竟付出了多少,付出了什么,没人比我更清楚。可为什么,我在这种功成名就的时刻,不觉得兴高采烈,只觉得如释重负? “因为这只是开始。” 有人在他背后说。他向人群挥了挥手,退回房中,于是看到Annatar不知何时已经来了,正倚在敞开的门旁。 “Celebrimbor,等到你的造物真正发挥出功用,你自然就能体会到成就。” “也许。”他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稍一回味便觉得那种醇厚绝非寻常饮品可比,不得不承认这酒确实有独到之处。“你确定你要回避?我可以试试……” “我很确定Lady Galadriel不想和我打交道。”金发的人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而且我也希望能离开Eregion一段时间……你知道,这世上有太多值得探索。总与你们这些天赋超群的首生儿女相处,恐怕过不了多久,我就再没有什么学识是你们不了解的了。”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接,对视一瞬后,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你所属的族类,怎么可能有这种担忧。”笑过之后,他放下酒杯,过去给了这个亦师亦友的人一个拥抱,“既然你执意要走,Nai tiruvantel ar varyuvantel i Valar tielyanna nu vilya[1]。” 金发的人嘴角一动,回了他一个微笑。 Annatar离开两个月后,Eregion等来了久违的访客:Galadriel和Celeborn。去往Lothlórien的信使传达了他的诚恳邀请,同时恰到好处地点破了Annatar决定远行,已经不在Eregion的事实。即便如此,她肯前来,也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期,当他终于又在那处毗邻花园的小厅迎来故人,一时竟是百感交集。 “祝贺你,”短暂的冷场之后,她先开了口,“我听说了那三枚……力量之戒。” “它们不同于从前那些力量之戒,”他不假思索地纠正,“我通常叫它们‘三戒’,不过它们各有各的名字。” 讨论自此展开,他们畅谈了半日,交换着多年积累的见闻轶事。迷雾山脉以东的土地,上古时代族人涉足的森林,在他听来迷人之处并不亚于发掘各种新奇材质的潜力;然而随着她的叙述,他渐渐在心中勾画出了Lothlórien的图景,隐约懂得了她在那里逗留,却又下不了决心安家的缘由。 “你还打算回去吗?”他试探着问,“似乎你觉得那里不尽人意。” 她笑了笑,略显无奈:“在中洲,可有哪里是尽如人意?” “你可以留在Eregion。”他脱口而出。 “不。”她答得毫不犹豫。 “是因为Annatar的缘故?”他问,决定放弃那些令人头疼的拐弯抹角,“那么你可以放心,他要离开一段时间,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 她坦然回应了他的直截了当:“但他会回来。你信任他,我不。你我的分歧一直都在于此。” “他救过我的命,”他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远胜过任何宝石的眼睛,不明白要怎样才能说服她不再抱持成见,“为此险些付出他这一个形体作为代价。你我都清楚,纵然是存在于世界之前的族类,只要身在凡世土地,就不能不受这片土地的法则制约。他若真像你担心的那样居心叵测,凭什么要为了我一个区区首生儿女做到这种地步?” “你不是‘区区首生儿女’,”她静静地道,“你是Celebrimbor,继Fëanor后最伟大的工匠。” 直到最后,她也不肯承诺长住,好在他的坚持并不是全无效果——她会暂时留在Eregion,毕竟这里距离Mithlond和Lindon要近得多。“就算是为了Celebrían。”当时他半开玩笑地建议;出乎他意料的是,她沉吟一刻,竟然真的松动了态度,反而叫他措手不及。 但这些都不重要。送她回去临时寓所的时候,他想。重要的是,她将留在这里,而假以时日,她将明白他的造物是为何存在,又有何等意义。 为了三戒忙碌劳作的时候,他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旦目标达成,松懈清闲下来,他又发现时间同样是倏忽而去,比起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我该去Lindon看看,他在若干个寒暑交替之后想。或许我不必去,只需要动动脑筋。没有我制造麻烦,Ereinion想必也过得百无聊赖…… 当天晚上,不知是不是用脑过度,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耳边是低沉的轰鸣,脚下是坚硬的巨石。愈是前行,周围愈是热浪滚滚,炎热几近不堪忍受。喘着气,流着汗,他穿过狭窄的通道,眼前忽然一亮,展开了一片开阔的空间。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站在一道狭窄的石梁上,两边都是刀砍斧凿般陡峭的绝壁。低头望去,下方深处尽是无时无刻不在涌动的暗红,偶尔翻腾出一抹刺眼的金黄。 在石梁的尽头,重重烟雾蒸汽之后,似乎有人。 他刚要举步,一声长笑便爆发出来,登时震动了四面的岩壁。笑声中有奇特的语声呼啸而来,似曾相识的发音,全然陌生的语言,利剑般直抵头脑深处。他不由自主惨叫着后退,抬手掩住双耳,却仍阻挡不了那残酷冰冷的字字句句。 One Ring to rule them all, One Ring to find them, One Ring to bring them all and in the darkness bind them. 火舌腾起,黑烟也随之盘卷散去,直冲上天。有人自悬崖边转身,缕缕金发在热风中飞扬,赫然是一副俊美不可方物的熟悉容颜。 骇然睁开双眼,他觉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口,全身冷汗淋漓。不,这不是真的。他对自己说。这不可能是真的。然而指间一环灼烫犹存,炙烤肌肤的感觉再真实不过,纵是他百般不愿,也无法否认。勉强平定一下心绪,他迫使自己抬手,还来不及细看,窗外的无尽夜色里便传来了拖长的悲鸣,其中包含了难以言传的惊疑与恐惧。 而在他手上,仿佛是呼应着那声悲鸣,他的造物燃起了幽幽的微光,又缓缓变淡。
[注释]
[1] Nai tiruvantel ar varyuvantel i Valar tielyanna nu vilya:这便是Elrond那句著名的May the Valar protect you on your path under the 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