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精绝

6、第 6 章

　　九月天气犹热，沙溢吃完带辣的小馄饨，已经觉得头上起了一层薄汗，出门之后去旁边的超市买点东西，童心又起，笑着与孙策说：“还有个东西，你肯定也没吃过。”

　　于是小霸王手上挂着书和食物的两个袋子，手里捧着一塑料杯的乌梅沙冰，一边吃着一边往家走，沙溢在旁边快活地指东道西，交代他在到家的时候换过来就行，又骄傲不已：“怎么样？没吃过吧！ 好吃不？”

　　孙策点头，碎冰浸润过唇舌，冰凉舒爽，滋味酸甜，是他期盼过的味道。

　　他所知道的，任何故事书和史书里都不会有的故事，发生在举家迁至舒城的第一个冬天。窗外新雪细细，周瑜等到水在小火炉上烧得滚了，挽起袖子，将酒斛置入水中。梅子的淡淡香气，在屋里渐渐散开。

　　“舒城的雪下的太细太小。”周瑜倚着门，叹了一句。

　　“哦？”孙策放下手边的棋局，“我还以为雨雪霏霏，会让公瑾觉得别有一番意趣？”

　　周瑜笑起来：“没有可思之人，只有可思之物。”他用冷水沾湿白绫，细细裹住指尖，提起酒斛，“幼时在洛阳，每有大雪，家里大人就把枝上的雪收起来，压实成冰，收进瓮里。等到来年四五月，收了新梅，用蜜糖腌渍了，到暑日打开雪瓮勺出一些拌上，清甜爽口。如今在这里，雪下的太薄，化的又太快，想要收雪亦不得，家里人只好多做些梅子酒。”

　　孙策大笑：“只有你们这些公卿世家，才有这等闲情逸致，想得出做这等费事的东西。”

　　周瑜道：“等何时有一场大雪，再等一年收了青梅，教兄长也尝尝。”

　　权儿的小脑袋从门外探出来，猫眼儿碧光流转，抽了抽鼻子，又跑了。又惹得孙策一阵大笑，说是权儿还小，不知道美酒的好处。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来日方长，想不到此后的十多年里有如此之多的惊涛与起伏。孙坚死了，孙策投了袁术又离开，辗转各处，征战不休。周瑜和他几度离别几度相会，等到终于能并骑前行之时，他们身边也有无数其他更要紧的事务，不要说闲情逸致，便是此事，也整个抛诸脑后。

　　另一段故事里，他着白衣，跨乌骓，腰悬铁剑，背挽长弓。四月江南的春风和暖地吹过山林，他抬头间见到枝头将熟的青梅，不觉微笑。

　　公瑾自巴丘有信来，除了军务之外，尚有私语，其中言及小乔曾收了去年的梅花雪，等周瑜此次归来，必然请孙策过府。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他心情极好，马蹄轻快地踏过浓荫，他想，吾得公瑾，万事皆谐。

　　这一口酸甜的滋味，他等了一千八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