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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无望的等候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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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放开梅青的手,和寺里的僧人打招呼,哪知道梅青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放,正自尴尬着,梅青犹豫着问了一句:“了真师父……老爹……他在哪里?”
她的眼睛盯着对面一个瘦瘦的约莫三十多岁的僧人,手抖得更厉害了。
那僧人开口了:“阿弥陀佛!青儿,你先和这位南宫施主到会客室稍坐,我已让人奉上茶水,先喝口水袪寒吧。”
他冲南宫微微一笑,手往右一引,“南宫施主,这边请!”
南宫玉一怔,暗想他怎么知道自己姓南宫?又一想,上次在寺里借宿时见过几个僧人,那时急着赶路,许是见过也不一定。于是点头道:“多谢大师!”便拉着梅青跟着那僧人走了。
进了会客室,果然桌上已摆好了几杯热气腾腾地茶。
落坐后,那僧人冲南宫玉笑道:“南宫施主,小僧法号了真,几个月前施主在寺里借宿,曾经见过一面的。”
南宫玉心道果然如此,歉然道:“了真大师,上次走得太急,没来得及拜会各位大师,真是失礼了!”
了真摆摆手道:“南宫施主不必客气,听人说南宫施主棋下得极好,上次若不是施主走得太急,小僧倒真的想和施主来一盘呢!”
他的眼睛清澈如水,一望到底,南宫玉心中一动,微微一笑道:“原来大师也是此道中人!玉郎的棋艺不精,都是一些朋友抬爱罢了。”
了真道:“施主果然人如其名,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也!”
南宫玉微微笑着道“哪里哪里”,便不再多话。因为他知道自己若再说下去,梅青只怕就要将他的手掐出五个血洞来了。
了真这才转向梅青,盯着梅青看了半晌,忽轻轻叹了口气,这才从怀中取出一样事物来。
南宫玉和梅青一眼望去,原来是一封信。
只听了真道:“青儿,这封信……你先看看再说吧!”
梅青浑身一颤,过了半晌才把信接过来,迟疑不决地望着了真,低下头来把信缓缓拆开了。
她的动作极缓慢,似乎用上了深身的力气。看到信纸了,把信展开,里面的字迹一下子展现在眼前,是老爹的字,清雅端庄,极好的一手字。
她看着那些字,似乎不认得,又似乎认得:
青儿:
这几个月你过得还好吧?老爹不在你身边,你没有到处闯祸罢?这些天来,老爹虽不在你身边,对你却着实挂念。
以你的本事,在江湖中能难倒你的人不多,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个性倔强,好胜心强,总是忍不住就要发怒惹事,像个长不大的小娃娃一样叫人不能放心。
但人总要学会长大。
老爹不能总把你带在身边护着。你总有一天会离开老爹,老爹不能护着你一辈子,现在该是老爹放手的时候了。
雏鸟总有一天会变成雄鹰,展翅高飞。天下为人父母者,无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老爹希望青儿有一天变成那美丽的凤凰,翱翔在九天云宵之中。
到那时,就是老爹和青儿的再见之日。
青儿,没有老爹在身边,不要慌张,也不要害怕。老爹知道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老爹相信你,你能行的。老爹也知道,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诸事切记小心谨慎,不要轻易动怒,不要轻易树敌,不可滥伤无辜。
切记切记!
老爹
梅青将信纸颠来倒去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南宫玉很想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但到底忍住没问。只是梅青这副模样叫人觉得担忧,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呢?梅青这样子实在太反常了。他皱了皱眉,望了望了真,暗想了真也许知道些什么。
了真与他对望了一眼,眼里似乎带了几许淡淡的忧虑。他吁了口气,对梅青说道:“青儿,信……看完了罢?”
梅青摇了摇头,“我看不懂……看不懂……”
她一脸茫然,抬头看看南宫玉,又看看了真,就像走失了的孩子般无辜,“老爹怎么净写这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什么人总要长大?我不是已经长大了么?为什么不长大就不要我?”
南宫玉听了她的话,也略猜出了信中的内容,他暗想:那么,梅老爹竟是不回来了么?他到底去哪儿了?青儿要怎么办?他担忧地看着梅青,只怕她的平静之后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这时,了真走了过来,摸摸梅青的头,叹道:“青儿,这封信是三个月前就写好了的,梅老爹交待我一定要等到三个月以后才可以交给你,他……”
他停下了,望着梅青那迷茫的眼神,暗叹难道要告诉她梅老爹三个月前就已经打算不再见她了么?这不是太残忍了?
梅青直直地盯着了真,“三个月前就写好了?三个月前就写好了?”她站起身来,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三个月前就写好了?三个月前就写好了……”
她盯着对面的墙,白花花的十分晃眼,她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喉咙发痒,嘴巴一张,有什么东西夺口而出,舌头瞬间尝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耳边传来南宫玉和了真惊慌失措的叫声:
“青儿!青儿!你怎么了?怎么了?”
她转过头来,正对上南宫玉的眼睛,他眼中满是惊慌与忧虑,她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耗怠尽,再也支撑不下,身子一软往后便倒……
梅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半倚在南宫玉怀里,还是在会客室里,只不过了真并不在室内。
南宫玉扶着梅青的肩膀,轻声问道:“醒了?好些了没有?”
梅青摇了摇头,问道:“我昏过去了吗?多久了?”
“就片刻功夫吧,了真大师给你吃了一颗寺里的丹丸,说是安神宁气用的,你现在感觉好点没有?”南宫玉轻轻拂去梅青额上的发丝,眉头微皱,眼底是深深的担忧。
梅青垂下眼帘,看见胸前一抹鲜红,红得刺眼。
她心里算是明白过来了:老爹知道的事情其实很多,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凤人,知道她的心狠手辣,所以任凭她怎么胡搅蛮缠,老爹就是不肯带着她一起走。
可是,后来为什么又带上她了呢?
她想起那一天,她中了奇毒,躺在林子里,饿得头昏眼花,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能看见记忆深处的那片山谷的时候,老爹出现了。
她呆呆地看着老爹,看着他心急如焚地背起她,看着他为她检查伤势,为她上药,为她忙得团团转,她便渐渐安下心来睡着了。
她迷迷茫茫地半睡半醒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等身体完全复原的时候,老爹已经不舍得赶她走了。
是的,她看见了老爹眼里的怜惜,浓浓的,好像她是他的至亲,他再也不会放任她到处漂泊,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她嘴角一扬,笑了笑。
从什么时候起,追踪变成了反追踪?
那一日,蒙面人撤退了,山谷里除了她再无任何活人的迹象。
她下了山,四处搜寻,只希望能找到妹妹的踪迹,哪知没找到妹妹,却看到了那个唯一没有罩面纱的人。
她一下子就被仇恨的怒火烧红了脸庞。
她一路跟着那人,磕磕碰碰的始终没有放弃。第一次跟上了那人,顾不得喘息一下,便冲上去叫他“爹爹”,把他干净的长衫沾得脏污不堪。
他眼里闪着疑惑与惊慌的光,却只是轻轻地推开她,摸摸她的头,从怀里取出一些银子递给她,便飘然离去了。
她心里暗笑,你以为你走得了么?
她已经在他身上下了药粉,哪怕他洗了衣裳,这药粉的气味却仍然能在那衣服上保留三天,只要循着药粉追踪,不怕追不上他!
她拼着一口气,别人上路的时候她在跑,别人睡觉的时候她也在跑,只是心底始终有一个念头:不能把那人跟丢了,跟丢了,这辈子也许就永远也报不了仇了!
她跟着那人走了大半个月,瘦得皮包骨头,却始终能在三天之内就赶到那人身边,再次上演认亲的戏码。尽管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但她固执地做着,不肯回头。
啊,她想起来了,一路上也曾遇到过几次麻烦,不过最终总是虚惊一场。
那个眼露凶光恶意毕露的大汉,那个想抢她银子的少年,那个满嘴涂蜜想把她拐进青楼的老鸨,最后是怎么甩掉那些人的?好像……总是不了了之。总是在她惊恐万状疲于应对的时候,那些人突然就自动消失了,无声无息的,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傻啊傻!多傻的孩子啊!
自以为绝顶聪明,骗过了所有人,其实只不过是有个人挡在自己身前,替自己骗过了所有人!
十二年的时间不算短,为了一个被仇恨迷了心窍的小姑娘,他可以十二年不回家,放下所有的名和利,带着这个小姑娘四处漂泊,吃尽苦头。
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禁发出一声苦笑。
到底是要放手了啊!眼看着自己长大成人,他终是要放手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那人的仇恨渐渐淡了?淡得半丝阴影也找不到了,只剩下一天天累积的恐慌与担忧?总是害怕天一亮就再也见不着他了,一起床马上就要去看看那人在不在,看到他在晨光里舞剑的身影才能安心做一天的事?
十二年来的恐慌,终于还是以失望收场。
老爹真的离开她了。这一回,是真的不再要她了。
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南宫玉的胸膛,把脸藏在他怀里,浑身禁不住地发抖。
总以为自己是很勇敢的,今天才知道,那个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梅青,只是仗着身后站着一个愿意包容她一切的,无论她好与坏的老爹。
从今天起,她就将一无所有了。她害怕,绝望,伤心,愤怒,她想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哪怕只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好。
也许,还有眼前这个人可以让她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