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或兮

3、3

　　“知道了，你别继续了，找人替一下，过来接应。”
　　范江闭上双眼，缓缓滑进浴缸，血与水的混合物逐渐上升到肩膀，然后是脖子。最后将整个人淹没。
　　水中毫无动静，方迁靠在缸壁，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动摇的阴影，身上没有一道伤口，如同童话中的睡美人，安详静谧。
　　范江闭着双眸，沉在水下，窒息感越来越强，在血水中相扣的双手也越来越紧，直到感受到了死亡的步伐，范江才“哗”得从血水中坐了起来。
　　“呼，呼。”空气中散发着腥甜的气味。范江大口喘着气，将方迁的手抓得更紧了。
　　随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方迁终于转醒，待他睁开眼睛，却只见到范江站在洗手池旁。
　　“范江？怎么了？”方迁从浴缸中站起来就看到了浴室门口正躺着一个女人，方迁吓了一跳，问范江：“这什么情况？你杀人了？”
　　范江叹了口气，笑着摇头：“没，晕过去了而已。”他见方迁松了口气，不禁有些好笑：“这么不相信我？”
　　方迁摸了摸鼻子，装没听到。
　　范江迈步走到阳台边上，仰着头看月亮：“今天月色不错。”
　　方迁也走了过来，有些莫名其妙。
　　“你看，下面刚好是泥土，从2楼摔下去的人顶了天也就骨折了。”
　　方迁更加莫名其妙了。他低头看去，漆黑的夜幕下下面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被夜色染成深色的几片树叶，随着冷风无声的摇晃。
　　“所以呢？”
　　“所以？”范江重复了一遍，低声喃喃。随即，他扭过头，视线越过方迁，看向门口，他的唇角挂笑，似乎心情很好，如同前方是仙境天堂一般。夜色般的黑色瞳孔倒映着一片分不清真假的世界。室内白灯的照射下，他通身都散发着一种毫无活力的炙烈，他眯着狭长的眸子，如同孩子般笑得纯真无邪。但这种奇异的状态，却令方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摸不清楚他现在的心情。
　　范江终于开了口，声音轻柔却又充斥着寒冷：“你赢了，我带走了Inducing Agent，可你却带走了更重要的东西。你想让我看到的，我看到了，人性如此，我们都改变不了，但你也输了，因为我不在乎，我也不伤心，他们与我无关，我只在意我和他，你把我想的，太善良了。”
　　“范江……你——”方迁虽然没有听懂，但也听出不是什么好话，他想去碰范江，却又不敢动，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又拐了个弯回到了身侧。
　　范江回神微微一笑：“他们来了，你下去吧。”
　　方迁：“？”
　　范江不予理会，他抬起长腿横扫过来，一脚踹到了方迁身上，毫不留情地把方迁从窗户踹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范江你干什么？！”话未说完，方迁就已经摔到了地上，接着，范江也跳下来了。
　　方迁不满的皱眉，正要说话，却听通讯器里又传来声音：“范爷，我到了。”
　　范江沉默，他看着方迁，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才忽然回道：“好，在门口吗？”
　　“是的，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方迁看到范江看了一眼自己，接着自顾自摇了摇头，道：“不用，我们自己过去。”
　　通讯器那边沉默了两秒：“……行，那我等着，我就在门口。”
　　范江“”嗯”了一声，抬脚离开：“走吧。”
　　“等等！”方迁忽然叫住了范江。范江回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方迁。
　　方千罕见的冷着脸，有些生气：“你为什么要从这儿下，你瞒了我，他们的目的没你说的那么简单，你来这儿的目的也没这么简单，对吧？”
　　范江依旧沉默。
　　方迁更生气了：“范江！回答我！”
　　范江看着方迁，突然间意识到，方迁再也不是上学时期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了，至少范江不能再低着头，像保护弟弟一样保护他了，不知不觉，方迁的个子已经和自己一样高了。
　　方迁见范江仍然不说话，终于语气还是软了下来，他叹了口气，退了一步：“至少，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要跳窗，连门都走不了。”
　　范江抬头，终于开了口：“门可以走。”
　　“什么？”方迁没听清。
　　“你可以走门，但我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撑不下去了。”话音刚落，范江便闭上了双眼，直挺挺地向方迁倒了过去。方迁被吓了一跳，他匆忙接住范江，但依然没有接住，范江双膝一弯，便跪在了地上。如果不是方迁扯着他的手臂，范江已经躺在地上了，方迁这时才看见，范江的唇色异常苍白，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方迁不懂医术，也不知道范江的情况，不敢再拖下去，只得扛起范江摸黑向门口走去，此时的范江轻飘飘的，竟不似个真人，方迁试探着摸了一下范江的手，几乎没有温度，通身甚至找不出一丝生命的迹象，方迁就扛着这么个半真半假的人在夜幕下走着。
　　“范江，”方迁扛着他，开始自言自语：“你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是不是总觉得我还是那个傻的没救的小屁孩儿啊。”
　　“你就是觉得我啥也不懂，所以什么事都不告诉我，瞒着我，你当我傻，当我蠢，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白痴。”
　　“范江，你能相信我一次吗？我想和你并肩作战，我想承担你的后背。”
　　方迁扛着范江，从自己的发梢里摸出一个东西，他按了一下上面的黑色方块，空中顿时出现了屏幕投影，他将那个东西展开，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项链的小型星形磁铁和它底部的圆形磁片连接了起来，他空出一只手，隔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了一个空白界面，接着娴熟的敲下指令，不到一分钟，屏幕上便出现了十几个文件，修长的食指点击了“sent”键，文件被隔空发送，退出界面后，他又点到另一个地方，一段信息显现，方迁沉默着。随后弯了弯眼睛，灰色的眼瞳像镜子一样亮：“范江，我能相信你吗？”
　　“我能相信你。”方迁肯定得道，“你是我兄弟，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
　　“但你相信我吗？”
　　方迁看到自己即将走到门口，他笑笑，把信息删了。
　　没有人再看到，那条信息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也不会再有人知道，那个比范氏信息窃取能力还要强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范江依旧昏睡在方迁的背上，但方迁没有看到，范江的唇角艰难地勾起，无声的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方迁，就像科学家只相信真理，信徒只相信神明。
　　方迁，你是我唯一的真理，更是我唯一的神明。